淑妃見她不急不緩,相當從容,當即冷哼一聲:“還真有貴妃娘娘的派頭,隻是不知道你當時在我膝下奉承討好的時候,是不是就想到有這一天了。”
“為什麼這麼說?”
“我是動了手不錯,可你又是什麼好東西?”淑妃冷笑道:“一直到發現陛下居然把能動兵權的東西送給你,我才知道你是個什麼貨色——為太後侍疾才被召進宮?怕不是把我當傻子糊弄?要不是你們在宮外就有了尾首,短短數月,就迷的陛下暈頭轉向?奸……淫/婦!”
邵循歪了歪頭:“我很好奇,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是兵符的事也是在火燒甘露殿之後了,怎麼,你未卜先知?”
淑妃哽了一下,並不回答,隻是搖頭譏諷道:“阿循,我是你的姑姑,自問從小帶你不薄,你小時候怕你受到繼母苛待,闲下來就招你進宮來住幾天,吃穿住行都是我親自挑選,幾乎和自己的兒子一般看待……”
是的,邵循小時候淑妃對她真的沒得說,她年幼喪母,繼母又不能親近,而淑妃溫柔貼心,也喜歡小女孩,在很長時間裡,小邵循都一直在遺憾為什麼淑妃娘娘不是她的母親,還因此偷偷羨慕過三皇子。
直到她漸漸長大,美麗的出人意料,能讓所有年紀不算大的女子心生警惕,再加上淑妃又被晉位,野心漸生,而英國公始終不願意全力支持三皇子,這才漸漸疏遠了邵循,雖然面上仍然親切,但都是表面功夫了。
但是邵循在繼母的“慈愛”下長大,如何不知道真心假意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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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察覺時很是傷心了一段時間,但是她那時到底已經習慣了旁人的虛情假意,父母至親尚且如此,更不會去強求淑妃的真心了,漸漸也就丟開手不去想了。
淑妃提起小時候的事,確實讓邵循有了一瞬間的動容,但是緊接著她繼續道:“我甚至想要讓你做我的兒媳婦,讓你和彬兒配成一對 ,長長久久的留在我身邊……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勾引你姑姑的丈夫、你表哥的父親?”
原本就不算多的動容瞬間冷卻,邵循的臉色越發平靜。
——世上真有這種人,自己做的事情隻要沒被拆穿,隻要當事人不跟她們理論,就真的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那些下作的、惡毒至極的手段,沒人知道就好像真的認為自己沒用過。
理直氣壯。
淑妃的用詞甚至帶上了羞辱的意味,但是邵循並沒有如她所願表現出驚慌或是羞愧的醜態。
邵循甚至沒有接她的話,而是提起了別的:“你知道你的死後哀榮是怎麼保全的嗎?”
被賜死的嫔妃說明犯了大錯又極度惹皇帝厭惡,一般來說用美人才人之類的規格,一口薄棺就算是好的了,但是淑妃是保留了三品昭儀的名分和哀榮。
淑妃哈哈笑了一下:“不會是你提的吧?假惺惺的可真惡心,我對你好了一場,就換了個華麗點的棺材?”
邵循輕輕笑了:“您領不領情是您的事,但是我這麼做的意思是想表示一下感謝——當然不是感謝您那要真不真的姑侄之情,是感謝您撮合了我跟陛下,娘娘,這是天底下最好的禮物,我實在感激不盡。”
這當然是假話,實際上給她留了一點體面主要是顧及三皇子,想讓他不至於淪落成廢人之子,面上也稍微好看些。
但是這不礙著邵循拿來氣氣淑妃。
淑妃的表情漸漸沉了下來:“你什麼意思?”
“我和陛下確實早有瓜葛,”邵循坦白道,還不等淑妃咒罵,就繼續道:“但絕不是我主動勾引,到頭來還是得感謝您的神來一筆,我和陛下結識於去年六月初二——娘娘,這樣說,您總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麼?”
淑妃的表情一下子變了,宛如晴天霹靂——六月初二,正是她自己的生辰!
103. 晉江獨發 假設當初(這章過渡)……
淑妃的腦中嗡嗡作響, 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
而邵循也表現的相當體貼,她沒有急著說話,而是給了淑妃足夠長的時間去消化這些話中暗含的意味。
而淑妃越想臉色越差, 最後就連紅唇都失去了血色, 她面色慘白,喃喃道:“不可能,你在胡說!”
邵循輕輕勾了一下唇角:“我是不是胡說, 您說不定都心知肚明了, 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不過惹旁人發笑而已。”
淑妃都嘴唇顫抖著:“你那天碰到了陛下?你們做了什麼……當真無恥!”
“這可奇了,”邵循不解道:“使出下流手段陷害別人的人都不覺得自己無恥,我們又算得了什麼?”
淑妃之前一直撐著那股架子, 不肯在她眼前示弱,此時卻真的有些撐不住了, 不禁又恨又悔,被邵循頂的都要嘔出血來:“你、你……”
邵循道:“我與陛下相知相遇, 都是您的功勞,把世上最珍貴的事物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塞進了我的懷裡,所以我才說,我非常、非常的感激您。世上若是真的有人壞心卻辦了好事,那必定就是如此了。”
邵循的語速很慢,到最後一字一頓,力求每個字能讓淑妃聽的清清楚楚。
淑妃當初設想中邵循和大皇子在一起的畫面湧上腦海。隻是男子換成了皇帝, 心情便完全反轉, 一時之間無法接受,讓她的頭部仿佛被巨斧鑿穿,痛得幾乎要裂開。
她不禁用力的捏住了額角的皮肉, 面上終於流露出強烈的悔恨。
”別說了……我叫你不要說了!”
這樣的悔意不是懺悔,而是害人不成反害己才有的後悔,讓邵循覺得沒意思透了。
她臉上故意擺出來的笑意消失,平靜而漠然道:“不要辜負我特意給你留的好棺材,反正早晚也逃不了這一死。”
淑妃驟然抬頭,狠狠的盯著她。
邵循道:“謝也謝過了,勸也勸過了,一切隨你好了,”她站起來:“我告辭了。”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淑妃突然啞聲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知道那件事是我做的?”
邵循微微側頭:“什麼時候?好像就在當天,就讓我發現我的姑姑是個什麼人了。”
“當天……”淑妃沒有追問她是如何得知真相的,左右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她是在想另一件事:
“邵循,可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我記得那天過後你還與我相處過好幾次,次次都是表現的一無所知,仍是那個溫柔順從的好侄女,你可真能忍真會忍呵……我十分好奇,當時你的鐵石心腸裡頭,想得是什麼。”
真正的鐵石心腸再說別人心硬,何其可笑。
邵循頓了頓,實話道,“我當時再想,你為什麼會這麼容易收手呢,若是你在堅持幾次,我也許就不需要忍著惡心和你這樣的人虛與委蛇,咱們幹脆玉石俱焚來的痛快。”
淑妃咬了咬牙。
沒等她想出什麼難聽的話來說,邵循想起來什麼似的:“三殿下是個孝子,現正在兩儀殿外,已經跪了有數個時辰,看樣子是還準備在跪下去。”
淑妃一愣,那一番譏諷的話咽進肚子裡,眼中劃過水光,緊接著閉緊了雙眼。
“你有個孝順的好兒子,”邵循道:“隻是不知道你配不配做他的母親。”
說罷,她轉身離開,身後的淑妃尖聲喊道:
“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我做的一起都是為了他!”
邵循不為所動,連頭也沒回。
門邊柳心迎上來扶住邵循,和其他人一起跟著她離開。
路上,柳心半帶著猶豫道:“娘娘可不該來趟這渾水,牢中血腥氣重,若衝撞了您腹中的皇子可怎麼好,若陛下知道,定是要擔心的。”
方才幾人都站在門邊,除了淑妃高聲說的那幾句話,剩下的應該都沒聽清,隻有柳心耳力驚人,怕是斷斷續續的聽到了幾句。
她說這話不是為了勸諫,而是在隱晦的問,若皇帝問起,她是否要據實以告。
邵循拍了拍她的手,答道:“沒關系,我知道。”
柳心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
果然,皇帝下了朝沒多久,就回到了後殿。
邵循正靠著炕桌描花樣兒,見到他來了便衝他一笑。
皇帝挨著她坐了,抽出她筆下的絹紙,問道:“這是在畫什麼?”
邵循道:“是卷雲紋的花樣兒,我現在不方便動針線,這是畫給若桐的,她如今繡的有模有樣,給張不算難的圖都能繡的不錯,隻是樣子畫不好。”
“繡什麼用的?”
邵循笑了,指著肚子道:“給這孩子繡的肚兜,若桐特意叮囑過不許旁人動手,她要自己全包了。”
皇帝看著手中工筆精致的畫,之後悄悄抬起頭看邵循的側臉,有些踟蹰道:“你……”
邵循歪頭問道:“您想說什麼呀?”
皇帝斟酌了用詞,特地無視了大皇子的那部分:“當初遇見朕的時候……是不是很害怕?”
他還記得那天自己在奉麟閣中隨意挑了個房間,剛坐下沒多久就聽見了櫃中有輕微的響動。
他當時本來就是為躲清靜去得哪兒,身邊隻帶了何晉榮還被打發出去了。
皇帝久經陣仗,也不懼什麼危險,幹脆連人都沒叫,自己打開了櫃門。
之後邵循就直接撲倒在了他的懷裡。
他現在一想,邵循當時的心情,該是多麼恐懼。
邵循聽到他這麼問,認真想了想,搖頭道:“大概是怕的,但是現在知道遇見的是您,再回想起了,倒是不能復述當初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