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皇帝做父親的本事不怎麼樣,當兄弟倒是合格的,他對這些庶出的姐妹們都很和氣,比之對子女的嚴厲,在這些公主們面前總是個溫和的好哥哥。
因此聞言便是一笑:“自然是有緣故的,但是賞賜也少不了你們。”
幾位皇妹都追問起來,但是皇帝隻是往邵循身上看,笑而不語。
今天是恪敬公主的主場,邵循也不願意搶什麼風頭,想把話題拉到新生的孩子身上,還是太後一再追問,她才憋不住說了。
邵循心中也有些興奮,眼睛十分明亮,將太後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娘娘,剛才我去兩儀殿坐著,他冷不丁的就動了,之前從沒有過……”
德妃淑妃聞言都卸了一口氣,心想不就是胎動麼,誰還沒有過似的。
但是太後不那麼想,她蒼老的手放在邵循已然隆起的小腹上,馬上就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微微動了一下,激動道:“對,沒錯,是胎動了!”
老太後笑得眼睛都快沒了:“我說你這一胎顯懷晚,長得也不快,一直懸著心呢,現在看,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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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喜悅是這樣情真意切,以至於幾位公主都有些訝然。
她們都是太後的庶女,未出嫁時慣常服侍嫡母,在太後身邊的日子遠比皇帝多得多,自然知道她雖不難伺候,但是也實在不容易討好,隻有恪敬公主不知哪裡投了老太太的眼緣,才生下來就待之格外親厚,其他人她雖然也笑臉相待,但要說多真心怕也不見得。
可是現在看太後對貴妃的樣子……怎麼也不能用逢場作戲來形容吧?
這真是……難道人跟人的緣分就這麼奇妙?
恪敬公主看到這一幕心裡也不舒服,她之前是寧壽宮唯一的小主人,太後疼她遠超那些庶出的弟妹,除她之外,皇帝都要退一射之地。
可是她坐月子的這些日子,太後雖說對她的關心一如往昔,但是口中總是阿循長貴妃短的,有什麼好東西都不忘往甘露殿送一份,也不想想皇帝那邊指不定早就挑了最好的送去了。
恪敬公主一旦心裡覺得吃味兒,身邊的宮人總是說她杞人憂天,畢竟太後偏心孫女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現在不過為著貴妃的肚子這才對她青眼有加,本算不了什麼,反倒是公主若是再不滿足,就未免顯得太貪心了些。
但是恪敬公主知道不是那麼回事,她離太後最近,隻靠本能就可以洞悉祖母的愛憎,她能明白太後對貴妃是真心喜愛的,這份喜愛也在一寸寸的侵佔著恪敬公主自己的領地。
要是之前,恪敬公主說了誰的壞話,太後雖不致於當場發作,但是免不了對那人的印象下調三分;可是現在,一旦她抱怨貴妃點什麼,太後總是會先沉默,之後找機會狀似無意的一遍遍跟她說貴妃的好處。
她的這種喜愛是遠不如對公主的偏愛這樣張揚,似乎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要為孫女撐腰,而是下意識的將十分的喜歡隻表現出七分甚至五分,恪敬公主不知道這是不是怕自己不高興的緣故——但是事實上,太後越是遮遮掩掩,她卻反倒越是不高興。
若是不特殊,又何須隱藏?
偏偏她也不是全然沒有眼色,知道這種被搶了東西似的不滿在太後這裡不好表現出來,在皇帝面前就更是一個字也不能透露,當真是憋屈的難受。
邵循和太後為她腹中孩子的第一次胎動都有些激動,不免多說了幾句之後。
接著邵循便笑著道:“說起來今天還沒見這我們小公子呢,娘娘,不叫人抱出來讓陛下看看麼?”
太後這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的看了眼趙若楨,見她似乎沒什麼不滿,就覺得有些欣慰,吩咐奶娘將孩子抱了過來,自己親自抱著,想給皇帝看看。
但是她自覺年老,怕摔了曾孫,不由得稍一猶豫。
今天的場合鄧妃自然也在,她最先明白太後的想法,便笑著起身過來:“娘,我來抱著吧。”
她的手還沒有碰到襁褓的邊兒,就被太後下意識的避開了。
鄧妃的手一僵,再看太後的表情時,卻見她也一臉茫然。
太後自己都愣了一瞬間,接著醒過神來便道:“你、你身子不好……不能勞累。”
鄧妃緩緩收回手,微微一笑:“還是娘想得周到,是我思慮不周了……”
太後明顯為自己下意識的舉動有些歉意,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能轉移話題般轉頭對邵循道:“阿循,你來抱去給皇帝看看。”
願意把孩子給跟公主不算和睦的貴妃,卻在潛意識中不願意給跟公主相處的不錯的自己。
鄧妃愣神了片刻,眼中的笑意加更深了。
87. 晉江獨發 皇子還是公主
鄧妃看上去一點都不介意, 反倒說:“原就該仔細些的,有娘在一旁看顧著,這孩子一定會健健康康。”
說著她便坐回了原處, 微笑道:“到時候, 這樣可人疼的孩子,必定讓皇後娘娘和楨兒愛到……心坎上。”
太後松了一口氣。
而那邊,邵循還年輕, 本就還不到那種很喜歡孩子的年紀, 齊氏生的皇孫跟她其實有著不淺的淵源, 她都不會去抱,更別說恪敬公主的兒子跟她毫無關系,更是不想趟這趟渾水。
她低頭看了看孩子, 笑道:“他生得這樣嬌嫩,您倒舍得給我, 皇孫我都不敢碰,更別說這孩子了。”
太後剛要說什麼, 皇帝便主動走了過來,伸手道:“朕自己來吧。”
太後有些驚喜,驚喜過後難得又有些踟蹰,頓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將孩子放到皇帝手上。
皇帝畢竟是有幾個兒女的人,手法不算生疏,抱起來也不回原本的座位上, 直接坐在邵循身邊, 跟她擠在了一處,往襁褓中看了幾眼。
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也看不出來對這孩子喜不喜歡, 隻是淡淡的點評道:“看著白淨,似乎仍然不算壯實。”
恪敬公主忙接道:“正是這樣,不過都說小孩子長長,再大些可能就好了。”
皇帝點了點頭,將孩子往邵循那邊湊了湊:“你瞧一眼吧。”
邵循果然看了一眼:“您說的不錯。”
皇帝見她沒什麼興趣,便招呼奶娘將孩子交了回去。
太後見狀,便趁機道:“這孩子一生下來就不算太順,皇帝給起個名字,也好壓壓他……”
這個時候邵循突然在衣袖下按住了她的手。
在太後愣住,停下話頭的那一刻,邵循若無其事無比自然地接了上來:“是啊,娘娘前幾天還念叨著,說小皇孫都三個來月了,也該有個名字,又說這兩個孩子就差了一個月,想請陛下一起賞個名字。”
太後頓了一下,順著道:“貴妃說的不錯,正是這個話。”
齊氏立即來了興致:“我們大哥兒的大名一直沒有取,本想著等周歲了再來勞煩陛下,沒想到太後娘娘這樣惦記著。”
德妃看了看邵循,又看了看太後,眉宇微微展開,露出一個笑來:“這是孩子的福氣。”
既然邵循開了口,那皇帝無論如何也不會拒絕,況且長孫的名字本就該他親自取,如今隻是提前了而已,便點頭道:“朕已經擬了幾個名字,回頭再斟酌一番就定下來。”
這下子皆大歡喜,兩家子都有了體面,雖然彼此都覺得對方的孩子是沾了自己孩子的光才得以蒙上賜名。
淑妃在一旁冷眼看著,對兒子的婚事越發著急了起來,忍不住出言試探道:“德妃姐姐含飴弄孫,真是讓人羨慕,陛下,老三的年紀也不小了,他的婚事……”
“說起來,”恪敬公主見縫插了句話:“二弟比三弟還要大,要考慮婚事也該先是他才是。”
淑妃停頓了一下,不得不道:“大公主說的是,兩個孩子都到了年紀,我平時留意了不少品格上佳的女子,想請您的示下,看什麼時候能相看一二?”
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豎起耳朵來聽皇帝的回答。
宮妃們如德妃等人,是因為兩位皇子的婚事與她們自身的利益息息相關,長公主則是已經外嫁,但是她們也有女兒,或者丈夫也有侄女,家族中再出一個王妃,更能加深和娘家的關系,隻有各位王妃,沒什麼摻合進去的理由,純是為了看熱鬧才興奮的。
皇帝仿若沒有看見眾人各異的眼神,端起茶盞慢慢的飲了一口,放下來才平靜道:“這事朕已有了章程,過幾天就有旨意,你不用忙了。”
淑妃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聞言大驚失色,但是偏還要硬壓下來,強笑道:“臣、臣妾已經打聽了不少女孩子……但是、當然陛下的眼光自然比我們深宮婦人要長遠,隻是不知道是……是哪家的小姐?”
皇帝將茶盞放下,漫不經心道:“唔……過幾天旨意下來了你自然就會知道。”
公主們一聽就知道自家是沒戲了,畢竟皇帝對她們姐妹還算不錯,要真挑她們家的女孩兒做兒媳,怎麼著也得支會一聲,這一聲不吭的就定下,明顯跟她們都沒關系。
至於德妃,在幸災樂禍的同時也不免有些驚心——這就是皇室,明明她們身為生母,不僅沒有親自挑選兒媳的權利,甚至竟連兒媳婦是誰都隻能跟其他不向幹的人一樣,從聖旨上才能得知。
想到這裡,德妃又多少有了一點安慰——定下齊氏的時候,雖然也是皇帝一個人的主意,但是他那時好歹記得在賜婚之前徵求過自己這個當娘的意見,即使隻是走個過場,她必定是不可能真得有意見的,也起碼比淑妃有體面。
這樣一想,似乎她在皇帝心裡的地位說不定高於淑妃呢?
應該感到榮幸麼……
德妃勉強勾了勾唇角,然後發現自己並不能笑出來。
*
同時給兩位皇子賜婚的聖旨在幾天後果然下達了。
來報消息的內侍彎腰退下,二公主在錦緞上補了一針,抬頭問道:“這兩位皇子妃你事先知道麼?”
邵循自從肚子大了,端坐著就總覺得不舒服,聞言不是很在意的回答道:“聽陛下提過一嘴……針腳再錯開些。”
趙若桐一邊點頭,手上的動作不停,一邊輕聲道:“蕭氏和苗氏出身都不高,皇後和淑妃心裡怕是要不舒服了,等入了夏,他們大婚的同時就要封王開府,比大皇兄還要倉促些。”
邵循其實也琢磨過這件事,因為她當初雖沒有“夢到”二皇子妃是誰,但是卻知道三皇子得封楚王,娶得是王妃陳氏,其祖父是朝廷三品副都御史,也是世代官宦之家,隻是父輩不太入流而已。
結果這一次未來的楚王妃苗氏的家世竟然比之陳氏更低了一層,簡直是名不見經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