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後天除夕宴,朕給你挑些人,多帶幾個宮人進殿,走到哪裡身邊都不能離人,聽到了沒有?”
他的語氣比較強硬,不容反駁,邵循隻得應了,卻忍不住嘟囔道:“那天那麼多人在,大庭廣眾之下還能出什麼事麼?”
皇帝道:“宮中越大的場合,人越多就越容易出事,就有那等人喜歡渾水摸魚,一切按照禮儀走的大朝宴也就罷了,怕的就是這種人多卻比較隨意的私宴……
說著皇帝慢悠悠的問道:“你……知不知道在宮裡,一年到頭哪天最容易出意外?”
邵循遲疑道:“難道……就是除夕麼?”
皇帝用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幽幽道:“你說對了。”
黑夜裡,皇帝的聲音帶意味深長的感覺,讓邵循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忍不住一個勁兒的往皇帝皇帝懷裡鑽。
直到感覺緊貼著的胸腔似乎是在無聲的震動,邵循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羞惱道:“您、您又故意嚇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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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到底忍不住笑出了聲,還是怕邵循當真惱了,這才解釋道:“朕是怕你不長記性,雖然有點誇張,但也不算騙人。”
邵循哼了一聲,要推開他:“我又不是那樣魯莽的人,在您眼皮子底下,動不動說不定都能被您瞪一眼,能出什麼事。”
皇帝摸了摸她的頭:“你說對了,朕時刻都有一隻眼睛盯著你……所以,聽話些,你現在身子特殊,也不許吃外邊那些個還不知道經了幾道手的東西,要是餓了,就叫御膳房或者你這裡的小廚房準備點心,渴了也不許喝酒。”
這嘮叨聽得邵循的困勁兒都快要上來了,連忙一個勁兒答應,才讓皇帝停了下來。
其實以前皇帝對後宮的事都是撒手不管的,總是有太後坐鎮,德妃和淑妃掌印,幾個妃位協理,管成什麼樣子他也不上心,但是這隻是他懶得管而已,一旦上心了,宮權也就說收緊就收緊,立即就能從宮妃手中下移到底下二十四衙門,以司禮監為首,可以輕易架空後宮的權柄。
當時邵循即將進宮,皇帝也不放心將她的安危交到其他女人手中,便一早開始布置。
現在德妃和淑妃仍然掌握著宮權,但是卻不像之前那樣可以獨斷,命令照發,但是決策需要受到多方摯肘,一旦遇上大事,還得上報貴妃及太後,總之就是看似仍然可以處置後宮中事,但是其實上面多了能壓制她們的上司,下面執行的人也不是直屬,做起事來束手束腳。
她們覺得不如以往踏實,但其實宮務倒是清明了起來。
但是清明歸清明,這也是相對而言,後宮的女人一多,自然容易生事,況且邵循現在所受的寵愛越多,集怨也不少,偏偏資歷不夠,時間太短在宮中的地位還不穩,難保有人腦子一熱就铤而走險。
平時皇帝相信邵循是有自保之力的,但是現在她肚子裡還有一個小的,格外脆弱,要是真有個萬一他也承擔不起,幹脆也就不冒那個險,不管有沒有危險,統統當作危險來看待。
皇帝這麼想了一會兒,本以為懷裡的人已經睡著了,便也閉上眼睛,結果不一會兒就感覺邵循有點泛涼的指尖輕輕在碰自己的臉。
他不動聲色,接著果然被一個柔軟的事物非常輕緩的貼了一下嘴唇。
皇帝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用手捧住邵循的後腦,吻住了她即將要離開的的唇,過了一會兒才放開她:
“怎麼,睡不著就來招惹朕?”
邵循眼珠動了動,輕聲道:“您要是困了就睡嘛。”
皇帝無奈地笑了笑,接著又低頭吻了吻她的唇角,伸手一邊解開她的系帶,一邊將她環抱在懷裡撫慰:
“想要什麼都可以,但是你不許動,驚動了孩子就不好了。”
邵循便閉上眼睛,暈紅著臉聽話的靠在他懷裡,果真乖乖地,到最後難耐地都快把嘴唇咬破了,也當真一動也沒有動。
*
除夕的晚上是皇室的家宴。
這一天能進宮赴宴的都是趙氏的宗親,連帶著出嫁的公主及其夫婿子女,有一個算一個都要出席。
皇帝唯一的親兄弟就是同母的懷憫太子趙瀛,他既已經早亡,那麼跟皇帝血緣關系最近的就剩下了幾個庶出的姐妹,具已被封為長公主。
先帝的兄弟姐妹也很少,但是堂兄弟倒是很多,隻是這些關系就遠了,隻有一個陳王,因為年紀大掌了宗人令,跟皇帝這一支還算是親近。
所以邵循到了席中,發現自己認識的人並不多。
後宮的妃子和皇子皇女已經悉數入席,按照身份都有自己的地方,再往外就是各位長公主,眾親王、郡王和王妃,王子和郡主縣主等,人數雖不少,但其實除了個別幾個,都是些生面孔。
邵循是陪著太後一起入席的,她下意識的觀察眾人,在場其他人的視線也隱晦的交織在她的身上。
英國公的嫡長女,淑妃的堂侄女,最後成了皇帝的貴妃娘娘,還有本事得到了太後的愛重。
最重要是的,她現在腹中還懷著皇嗣。
其實滿打滿算,從太後生病招邵家的女兒侍疾,到如今也不過才幾個月的功夫,人家竟然連皇子都快生了。
這又讓後宮其他的女人們怎麼能不又妒又羨。
邵循雖然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麼,但是其實猜也就能猜出來,但是她現在沒空想這些,自從公開孕事之後,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露面,隻覺得眾人的視線灼灼,各有意味,若要化成實質,怕都要把她的肚子灼穿。
但是她並沒有理會,陪著太後將她送到座位上之後,手搭在秦氏的胳膊上不緊不慢也坐了下來。
今天是家宴,皇帝的御座仍然高高在上,兩邊則是太後和皇後的位子,太後身後特地留了一個單獨的小桌,坐的是先太子的遺孀鄧氏,而太後的下首則是邵循,邵循的下首是淑妃。皇後的位置下面則是德妃。
宮妃的後排就是各位皇子公主,或是年長一輩的長公主。
自從邵循進宮以來,從未見過皇後,她的鹹寧宮一直緊閉著大門,對外總稱皇後身體不適,不願見客,
但是除夕宮宴雖隻是皇室的私宴,相對來說不如明天元旦大朝宴那樣隆重正式,但其實對女眷們來說更加重要,是屬於那種隻要有一口氣就必須參加的場合,因此這次屬於皇後的位置還是被留了下來。
帝後尚且沒有入席,邵循就是眾人矚目的焦點所在,即使私下裡熟人交談,也總是會不自覺的談及貴妃如何如何,幸好時間不長,不然邵循就算再淡定,也難免會覺得不自在。
過了一會兒,皇帝自兩儀殿而來,也已經坐到了御座上,所有人的話題不再是邵循,這才發現竟然少了一個人。
——皇後居然還沒有到。
歷來宮中宴會,按照規矩最後出面的必定是身為天子的皇帝,皇後一般和太後一起,或者還要稍早一點,但是這次太後和貴妃一起入場,要是到的比皇後晚,未免太打她的臉,因此兩人特地早到了一會兒。
但是無論如何,在皇帝已經入席的情況下,皇後居然還沒到……
在場的都是宗室,不像外臣那樣謹慎,議論聲不可避免的響了起來。
德妃挑了挑眉,對身邊的心腹宮人低頭道:“皇後怎麼回事,終於要咽氣了?”
那宮人嚇了一跳,見確實沒人聽到她的話才放下心來:“您別在外邊說這種話啊——鹹寧宮前幾天還在準備禮服,今天怎麼也不可能突然就下不了床了吧……是不是陛下不讓她出來?”
德妃看向上首,之間皇帝眉間微凝,像是也在向何晉榮吩咐什麼,便道:“陛下該不會也不知道吧,那可真是醜人多作怪,總想著做些什麼來引人注意,也不瞧瞧誰還記得她。”
她說的有些偏頗,即使皇後平日裡存在感再低,也是一國之母,這樣的場合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被人們忽視。
皇帝剛剛派何晉榮去鹹寧宮請皇後來,殿外邊傳來的通報聲:
“皇後娘娘到——”
雖然在皇帝之後才到,但是到底是來了,除了皇帝和太後的所有人都起身行禮。
邵循低下頭,按照規矩不去直視皇後,等著她從面前走過。
結果中宮的儀仗甚至還沒有進來,邵循就先聽到從上首太後桌子上傳來幾聲清脆的動靜。
邵循愣了一下。
——那是茶杯被太後用力擲在桌子上,又滾到地上摔碎的聲音。
81. 晉江獨發 皇後
邵循愣了一下, 還沒來得及細想,皇後大紅鑲金邊繡著金龍合鳳的繡鞋就在她不遠處停下了。
“臣妾給母後、陛下請安。”
皇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氣息不足,並非那種健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 但是也沒有外界傳聞的那樣虛弱。
太後遲遲沒有應聲, 最後是司禮的太監,在皇帝的暗示下唱到:“免禮——”
眾人隨即起身,在看到皇後時不由得紛紛吃了一驚——不為別的, 正跟在她身邊那位身著盛裝, 卻身懷六甲、大腹便便的女子, 居然正是許久不曾露面的大公主趙若楨。
邵循也沒有料到,她常陪在太後身邊,對恪敬公主的事情還算了解, 知道她的孩子隻比齊氏小一個月左右,臨盆的日子也就是這兩天了, 無論如何也不該出現在宮中才是。
她下意識看向太後,隻見她面無表情的坐在位子上, 身前的茶盞已經從桌面上滾了下去,斜斜歪歪的躺倒在猩紅的地毯上,留下一路茶漬。
皇後站在御座前,緊緊抓著大公主的手。
這不是邵循第一次見皇後,畢竟她雖然不常露面,但這麼多年下來也不是完全就呆在自己宮裡,什麼人都不見的, 隻是之前那些都是遠遠的看上一眼, 知道宮中還有皇後這個人,並不曾細看過。
她穿得仍然是皇後該穿的那套禮服,層層疊疊的金飾與寶石堆疊在發髻上, 很美,但是她強自塗了胭脂仍然不算健康的臉色,在這樣的盛裝下更顯的單薄。
皇後若是健康時,五官應當是明豔美麗的,深邃略寬的眼窩帶著鋒利的氣勢,眉骨稍高,眉毛斜長,眉眼間的距離比常人稍短,看上去容易讓人感到壓迫感。
但是她現在瘦多了,臉頰上中和那種鋒利的肉感消失,顯得眉骨和颧骨過分突出,那種與眾不同的美感反倒不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