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循沒奈何,隻好道:“怕了您了,我猜——應該不會低,行了吧。”
這個回答倒是讓鄭老夫人有些吃驚,因為她對邵循十分了解,知道她習慣行事求穩,隻要沒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就不會輕易開口,能讓她“猜測到”的事情,很有可能在她心裡就是個肯定的答案。
不過這答案到底讓老夫人稍稍放了心:“還說沒聽到消息,跟我還瞞的這麼緊。”
邵循有些無奈,她是真的沒有聽到過什麼,無論是跟太後還是皇帝,她都沒有問過位分的問題。
倒不是矜持還是什麼,而是她明白皇帝的心意,更相信這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委屈自己,何況就算是真的有什麼不如意,也必定有他的難處,要是真的讓皇帝那樣的人都沒辦法解決,那邵循也隻會心疼他的處境,更不會強求什麼。
鄭老夫人吃了顆定心丸,不多時就回去了,邵循馬上叫人緊閉院門,繼續稱病。
這幾天英國公府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他們去打擾邵震虞和鄭氏也就算了,還有打著探望邵循的名義想往琅玕小築來的,加上邵瓊也一直哼哼唧唧的添亂,讓邵循不勝其煩,幹脆稱病誰也不見,這才清靜了些。
今天來的要不是鄭老夫人,她能閉門一直到進宮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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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盯著寧壽宮,其中最緊張的就是後宮眾人,稱作如臨大敵也不為過,就連德妃晚上都睡不安穩。
她這天盤膝坐於在佛堂中,正心煩意亂的念著經,就連凝神靜息的佛經都沒辦法讓她安心。
過了沒一會兒,她忍不住暴躁的把木槌一丟,直起身子不耐道:“還沒消息麼?”
貼身宮人趕忙把木槌木魚還有佛經雙手捧著奉於案桌上,還誠惶誠恐的拜了三拜,這才回頭安撫德妃:“傳旨的人還不知道有沒有進英國公府的門,您耐心些,稍安勿躁。”
德妃捂著頭:“我靜不下來,從昨天起眼皮子就一直跳個不停——你說不就是進個新人麼,居然讓我們這樣如臨大敵,跟迎皇後似的,不過是個黃毛丫頭……”
“該如臨大敵的不是您啊。”宮人道:“延嘉宮那個才是要急的跳牆了,您擔心個什麼勁兒啊,安安穩穩的坐山觀虎鬥不好麼?”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沒想到邵氏的名分瞞的這樣緊,一開始要騰出甘露殿來我就覺得不太好了,你說內官監進出甘露殿來來回回這麼多遍,偏偏裡面是什麼制式瞞的嚴嚴實實,要沒點子貓膩,嘴那麼緊做什麼。”
“那淑妃肯定比您更急,她吃虧,不就是咱們的好處麼?新人來頭再大,進了宮也是初來乍到,還能越過您去?”
“不,你不懂。我這是怕前門拒狼,後門迎虎啊……”
其實德妃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煩躁,這些年宮裡來來去去的新人還少麼,她生有皇長子,什麼時候不是穩坐釣魚臺,可是這次偏偏……
就在這時,宮外終於傳來了消息。
“娘娘……那邊太後的懿旨已經頒下去了……”
看著內侍一臉的猶豫,德妃心下更覺得不好,但是她強自鎮定:“封了什麼?你直說就是,剛開始整理宮室時本宮就有數了,甘露殿那是什麼地方,就這麼給了新人,那位分一定是高的……是不是直接封妃了?賜了什麼封號?”
內侍仍有些吞吐,德妃強自鎮定,勉強笑道:“……該不會初封就是正一品吧……賢妃?”
其實見到報信人的神情幾乎算得上如喪考妣時,德妃心裡就已經有了一點不好的預感,隻不過沒有親耳聽見就仍然抱有一絲希望,現在不過是預感成真了而已,她閉了閉眼:“……是貴妃,對吧。”
內侍見她自己猜到了,終於松了口氣,點頭道:“太後懿旨,邵氏侍奉有功,又出身名門,初封至……正一品貴妃位。”
“……”
貼身宮人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扶住德妃,雖然也是震驚到磕絆,但是還是盡力安慰主子:“您、您別急,她不過是出身高些,都是看在老英國公的面子上……”
德妃推開她,仍然站的穩穩地:“是,那丫頭是出身高,滿天下找不到比她再高的了,可是我生了皇子就是白生了麼!熬了這麼多年,眼看就要當祖母的人了,連貴妃的邊都沒蹭上,她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
發了好一通火,德妃才冷靜下來,在宮人擔心的眼神中,強笑道:
“行,我認了,誰讓咱們‘出身不好’!可是不是還有人自詡為開國功臣之後,英國公府的嫡出小姐麼?怎麼沒當個貴妃來看看,到頭來連我都比不上!”
“淑妃……呵……”
64. 晉江獨發 最後的良言(第一更?)……
“貴妃、貴妃……”
淑妃倚在迎枕上, 隻感覺腦袋裡面疼的像是被誰用刀斧劈砍過一般,將要裂開了似的。
她忍不住用力敲了敲額頭,嚇得一旁的珍珠趕忙去幫她按揉道:“娘娘, 娘娘, 您沒事吧!”
淑妃推開她,道:“不用了,我且死不了。”
“娘娘!”珍珠擔憂道:“在宮裡忌諱這些死啊活啊的話……”
“宮裡?”淑妃將頭一仰, 冷笑道:“宮裡都快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還管這些規矩作甚。”
“您不能這麼說啊, 太後娘娘不過是念在老公爺有功於大周……”
“所以就把我往泥裡踩?我就不是邵家的人,就不是伯父的侄女?”
淑妃緊緊的閉上眼:“那個丫頭……當初就不該留手。”
珍珠當然知道她說的是誰,但其實主僕二人都清楚其實當時並沒有誰留了手的, 是邵循自己運氣好躲過了一劫,順帶也讓大皇子躲過了一劫。
這簡直就像是報應似的。
想到這裡, 珍珠莫名的打了個哆嗦,強自鎮定道:“娘娘也不用太過憂心, 您還有三殿下呢,皇嗣就是您的底氣。”
提起三皇子,淑妃更是難以釋懷,她沉默了好長時間,突然道:“我有些後悔……”
珍珠嚇了一跳——淑妃是個打定了主意就一定會去付諸實際的人,心裡從來沒有“後悔”兩個字,可這次……
珍珠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隻聽淑妃慢慢說道:“早知如此, 還不如把她配給彬兒……”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邵大小姐進宮已經是板上釘釘,更嚴重的是人家位分還隱隱壓了淑妃一頭。
“德妃她們在背後還不定怎麼看笑話, ”淑妃咬著牙:“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受到過這樣的羞辱,陛下他……就算不看這麼多年的情分,好歹看在彬兒的面上,也不該叫那丫頭壓在我的頭上啊。”
”這是皇太後的主意吧,陛下對這些一向不上心。”珍珠道。
“可就算陛下現在不上心,那丫頭長成那副狐媚樣子,誰知道將來會不會……”
“娘娘多慮了,”珍珠寬慰道:“陛下什麼美人兒沒見過,什麼豔色沒經過,大姑娘……那位才十來歲的毛丫頭,就算生的略周正些,又能新鮮多長時間呢,當初麗嫔長得也不錯,可是現在也不過就是那個樣子。”
不得不說,即使淑妃知道皇帝見過的美女豔色多是多,可是美成邵循那樣子的卻少,也明白珍珠這隻是為了安慰她才說的話,但仍舊讓她舒服了一點,不像剛才那樣,像是有雞蛋大小的骨頭梗在喉嚨裡,叫人難受的想吐。
“還有英國公那老狐狸……也不知道有什麼打算。”
相比於有沒有人位分比她高,這才更是讓淑妃如鲠在喉的事。
之前大家不明就裡,很多人都把她和英國公府視作一體,這也在很大程度上加重了三皇子的分量。
可是現在倒好,宮裡有了大小兩位邵妃,她與英國公府那並不親近的關系明明白白的顯露於人前,加上這次的事情中透露出的,皇帝對三皇子的態度……
一頭一腦的煩心事漲的她的頭快要裂開,卻還要強撐著道:“把衣櫃打開,我挑件衣服……”
她冷冷的哼了一聲:“咱們的貴妃娘娘就要進宮了,可不得收拾的幹幹淨淨的跟人家見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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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皇帝心裡再重視,納妃到底不同於一般嫁娶,要費上少則半年,多達數年的功夫。
按照當朝的規矩,女子該在聖旨下達的第二天午時起身,從私邸出發,進入宮廷,再擇良辰吉日行冊封禮,“良辰吉日”的時間因人而異,有的入宮當天就順利的冊封了,有的過上幾日,而有的幾年都不一定能辦成。
邵循屬於第一種情況,她將在第二天入宮後行冊封禮,不出意外——就是如果皇帝給面子的話,當晚就會合房。
太後的懿旨和陛下的聖旨一同下達,即刻起邵循就已經是無可爭議的貴妃了,英國公府及時有了數天的準備,還是不免沸騰聲一片,來往賓客,竟不遜於甚至可以說遠超於正常勳貴人家嫁女。
人人對這件事都興趣十足,都想來湊湊這個彩頭,唯一可惜的是貴妃接旨之後就開始準備進宮一事,並不見客。
鄭氏被突如其來的貴妃位分打得措手不及。
要說,她倒不是盼著邵循過的不好,隻是……怎麼說呢,做人後娘的心思可能就是這樣復雜,見繼女過得不好,她也會心疼擔心,但是要是過的太好了——特別是好的超過了她親生的子女,又會有滿心的不是滋味。
但她心情再復雜也沒用,還是要一邊安慰自己位分不代表一切,受不受寵還未可知,一邊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替邵循忙得腳不沾地。
原本因為怕品階不夠而沒有準備的東西要重新添進去,唯一慶幸的是,邵循生母的嫁妝打理的井井有條,賬目非常清晰,哪些該帶進宮去,哪些較為普通該留下都一目了然,省了許多功夫。
英國公對這些異常重視,親自叫人打開私庫,開國以來攢下的珍寶奇珍,都盡挑好的送去給邵循添妝。
鄭氏也是頭一回操辦這種事,忙的顧頭不顧尾,偏偏以往能幫她分擔的邵循如今已經不好勞動,隻能指望一重邵氏的族親女眷和來幫忙的鄭老夫人一起操辦。
邵循自己該帶的都已經整理好,如今是不需要做任何事的,她被鄭老夫人強行按著端坐在羅漢床上看書來打發時間。
邵瓊託著腮支在炕桌上看著邵循出神。
可偏偏邵循對付這個妹妹經驗豐富,她拿著書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書,似乎是沒注意到邵瓊欲言又止的神情。
到最後還是邵瓊實在忍不住,自己開口問道:“姐姐……你要進宮做貴妃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