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循眼睛笑彎起來:“不累,能替您做些事情,我喜歡這樣。”
這就是……愛屋及烏麼?
皇帝心裡知道邵循其實並沒有見過太後幾次,要說多麼親近更是沒影的事,但是她就是能這樣真心實意的去侍奉太後,不為別的,不過是因為她是生養皇帝的母親而已。
實際上也是如此,邵循自己的生母已經去世,她因為各種原因也沒辦法去親近繼母,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總是一件遺憾的事情。
但是她沒有母親,皇帝卻有,她這是下意識的在親近皇帝,也想親近他所有的一切,既想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在渴望將他的母親當作自己的母親來孝敬。
別人的娘跟她八竿子打不著,但是她對皇帝抱有愛意,這份愛意多到足夠漫溢到跟她並不熟悉的太後身上。
*
這時早不早晚不晚的,並不是皇帝平時跟太後請安的時候,他這幾天又有不少政務要處理,因此隻是悄悄的來看了邵循一眼,沒驚動其他人,不一會兒就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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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循則是休息了一會兒,養了養精神,等到晚上了就又回到了太後寢殿裡伺候她用晚膳,喝藥,夜裡又幫著伍嬤嬤服侍太後睡覺。
這樣無微不至又專心專意的照顧,比宮人們聰慧貼心,又遠比宮妃熟練用心,也沒過多久,太後就迅速和她熟悉了起來,有時候還夜裡也能睡在太後身旁方便照顧。
這些日子正逢恪敬公主有身孕,身子不太穩,太後便吩咐沒有大事不許出來走動,她身邊就缺了一個最親近的小輩。
而另外的孫輩,幾個快成年的孫子不算,他們忙著上學,忙著參政,也沒有空闲來關心祖母。
女孩子中二公主是個鋸了嘴兒的葫蘆,有邵循在場時嘰嘰喳喳說個沒完不錯,但她卻也隻跟邵循說話,旁人想搭個腔都不容易;四公主又有點諂媚小家子氣,太後雖沒說什麼,但其實是有些嫌棄的。
再就是六皇子趙言傑,平時太後也挺疼這個最小的孫輩,但是他的調皮搗蛋卻也讓染病的太後被吵的有些受不了。
這時候邵循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照顧起居,關心飲食,也陪她說話聊天,湊趣解悶,做什麼都不多不少剛剛到好處,這一來二去,太後還能生得起厭惡之心才怪了。
不隻是太後,這寧壽宮裡,包括伍嬤嬤和大總管尤祥,提起邵循沒人能說出一個“不”字來。
而後宮的妃子們,也照常按照慣例輪流到寧壽宮侍疾,但是仍是像之前一樣,遞個帕子遞個杯子什麼的。
隻是之前還能在寧壽宮消磨一段時間,跟太後聊聊天,可是自從邵循來了,她們找話時總是要帶上她,語言中難免帶著調侃,其中以婚姻大事為多,邵循自己有點尷尬,而太後跟邵循越來越親近,聽到這些話也能替她感到不自在,因此每每不多長時間就將她們打發走,連淑妃德妃也不例外。
畢竟要照顧要貼心要聊天邵循一個人就可以勝任,反襯的其他人笨手笨腳,無甚用處。
這幾天皇帝來寧壽宮請安的次數不多,甚至比以前還少些,還全是挑邵循不在時來,為得就是避嫌,不讓任何人能在事後聯想到皇帝跟邵循見過哪怕一次面。
可是這天有些趕巧,邵循替太後煮了一壺紅棗茶,耽誤了些許時間,還沒來得及被替下去休息,皇帝便到了。
他一踏進殿內,邵循手裡正在倒茶的茶壺險些弄翻。
皇帝也沒想到能在這裡看見邵循,但是他也沒有回避,畢竟她在寧壽宮服侍太後,跟皇帝一次照面都沒有打過,這也顯得有些欲蓋彌彰了。
皇帝中規中矩的給太後請了安,便隨意撿了個凳子坐下,問道:“這幾天母後一切可好?”
太後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在旁邊端著茶壺有點不知所措的邵循:“阿循,你要給我泡的茶呢?給你們陛下也添上一杯,他最不耐煩我們喝的這些甜膩膩的東西,試試‘今天’這杯有沒有什麼不同。”
邵循愣了一下,接著低下頭應了是。
她慢慢走到皇帝身邊,將壺裡的棗茶穩穩當當的倒進了皇帝的茶杯中。
皇帝輕側著頭看著邵循動作,幅度不大,但是細看下來眼睛也一步不離她左右,等茶水倒好了,他便衝這姑娘輕輕微笑了一下,接著就要去拿杯子。
“等等,這茶有些燙!”邵循連忙道。
她這壺是直接坐在炭火上燒滾了的,遞給太後前她總是吹得稍涼一點才送過去,可是這次皇帝分明看見了杯中的熱氣還要伸手,嚇得邵循忙不迭的制止。
皇帝抬頭溫言道:“無礙,朕不覺得燙,你別擔心。”
怎麼能不燙,邵循瞪圓了眼睛,背對著太後,無聲示意他放下茶杯。
皇帝的嘴角微彎,從善如流的沒有碰那滾燙的茶杯。
太後在床上倚著,從她的角度中看不見邵循擔憂的表情,但是從自己兒子的神態中就能將兩人間的眉眼官司猜個八九不離十。
畢竟皇帝的情態很不同以往,雖然乍一看像是以前一樣溫文爾雅,但是往深裡想真是處處不同。
還“不覺得燙”?
怕不是故意挨燙去搏人家的關心同情吧。
太後哼了一聲:“丫頭,到我這兒來吧,陛下他皮糙肉厚,想來生飲鐵水都燙不著他。”
皇帝聞言忍不住低頭笑了,反而是邵循有點遲疑,回到太後跟前時總是忍不住擔心皇帝,隻是在太後面前強忍著沒有回頭。
侍奉太後自然沒有那麼多糾結,邵循親自將杯子裡的茶吹涼了,才送到太後手裡。
太後飲了一口溫熱甜沁沁的紅棗茶,真是覺得心情都被染上了甜意。
邵循看見皇帝其實眼睛都是亮的,下意識的留心他的一舉一動,但她知道這不是時候,便想太後告辭道:“臣女先告退了。”
她本就該休息了,太後沒有多留,當即點頭同意了。
眼睛送著邵循出門,等她一走,皇帝道:“這孩子可還合您的心意?”
他跟太後之間的相處也說不上不和睦,隻是比平常人家親密無間的母子關系要生硬些,可說的話也少,隔一兩天請一次安,坐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但是聊起邵循便是共同話題,母子之間的話就多了起來。
太後道:“合我的心意?怕更合你的心意吧,上次一起吃飯的時候我記得她對你可是沒沒什麼意思的,你是用了什麼方法,這沒幾個月功夫,我瞧著那孩子就你迷的暈頭轉向,見了你就想不起別人來。”
邵循還年輕,還隻善於掩飾不好的情緒,對於頭一次付出的愛意卻不知道怎麼遮掩,那種見了愛人歡喜和愛意總是不自覺的流露出來,遮也遮不住,太後是過來人也是知情者,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可是皇帝見到邵循時的喜愛一點不比對方少,說不定還要更多些,但是他更年長,更懂得克制與掩飾,那份情誼像是漲潮的春水,帶著的是內斂沉穩、不動聲色的入侵,表露在外的卻隻有星星點點。
皇帝聽到太後的話也不反駁,隻是問道:“母後覺得如何呢?”
太後沉默了一會兒,到底是開口道:“是個好孩子,我瞧著比其他人都要好些,模樣出身性情都是沒得說,可是最難得的卻是那份真心實意……有多難得我們都是知道的,該如何待她,你心裡有數,不用我多說什麼了。”
這不出皇帝所料,在他眼中邵循就沒什麼地方是不好的,要是有不好就是旁人眼瞎,他點點頭:“那您的意思……什麼時候合適?”
太後想到皇後和恪敬公主還是有些嘆息,但能把事情轉圜到這樣的地步,已經算是不錯了,事已至此,多說也無益,便道:
“我這病好的也差不多了,等她回去,再過兩天就把該準備的準備起來吧。”
60. 晉江獨發 媒妁
邵循對那母子倆的話一無所知。
當晚她侍奉太後歇下, 便被留在了寢殿內,睡在太後身旁,床榻的最外側。
這個活兒其實並不輕松, 首先老年人覺輕而少, 你得整夜不怎麼活動以確保太後不被吵醒,再就是每當太後有一點動靜,你也要立馬清醒, 渴了倒水, 要起夜了端壺, 總之睡是能睡著,但是睡的必定十分不踏實。
不過幸好的是,太後身體好, 平時邵循翻個身什麼的她照樣睡的香,不算難伺候, 遠不如邵循小時候照顧祖母的時候折磨人。
邵循檢查了太後的被子已經蓋嚴了,便也躺下來準備睡覺, 不想本以為已經睡熟的太後翻過身來面朝著她,睜開眼道:“阿循丫頭,你來,我們說說話。”
邵循原已躺下了,便將頭湊過去:“娘娘有什麼吩咐麼?”
太後的聲音有些疲倦:“你是見過大公主的,對嗎?”
邵循一愣:“......這個自然,我們之前還有過一次衝突, 多虧了娘娘從中調解。”
太後也記得那件事, 她重重的的嘆了一口氣:“她從小要強,也是被我慣出來的脾氣,但是本性並不壞, 隻是......唉,歸根到底都是她那個娘鬧得,父母不和,皇帝又是那樣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她能不向著皇後麼。”
邵循想起很早之前皇帝曾自嘲的那一句“朕不是個好父親”
不隻是對大公主,他對其他孩子可以說也不是非常上心,該給的都給,也會時常去探望,但是卻也沒有完全盡到作為父親的責任。
邵循一直記得這件事,因此也下意識的認為太後的意思就是這個,便小聲道:“娘娘以後常向陛下說說幾位皇子皇女的事情,他聽的多了,自然就會更加上心的。”
說著,她雖然覺得這話在太後面前說顯得有點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但還是道:“我......我也會找機會跟陛下提起的。”
太後張了張嘴,意識到她跟邵循說到的是兩碼事。
她是在想讓邵循今後對恪敬公主再寬容些,更深一步也是想通過她這個中間人作為溝通,讓皇帝對這個孩子更好些;但是邵循作為一個跟父親也不太親近的女兒,以己度人,本能的以為太後身為祖母,關心的是所有孫子孫女跟兒子的感情。
太後想要解釋,但是其實也不知道該解釋什麼,說她隻掛心恪敬公主一個麼?
這叫她怎麼說的出口?
太後隻能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下去:“你、你說的不錯。”
邵循以為明白了太後的心事,這也是她自己一直記掛的事,此時隻覺得兩人想到一塊去了,便露出一個笑來,聲音非常輕柔:“娘娘,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