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邵循帶著玉壺回府,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玉壺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但是看邵循的樣子,便暫且壓回腹中,想等她心情好轉再提。
邵循很感激玉壺的體貼,她現在確實腦中有不少心事,實在不想去解釋別的了。
回了屋子,幾個丫鬟上前來替她換衣服,擦手擦臉。她看著做事利落的柳心,對她說:“你今後在房裡伺候,月錢從前院支一部分,另外還有咱們自己另分的,到了日子就管琉翠要就是了。
柳心長的十分普通,雖然五官端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顯得一點不起眼,她聽了這話心中松了口氣,語氣也不免帶上了雀躍:“謝謝姑娘。”
琉翠等人面面相覷,知道這是姑娘承認了柳心的位置,她已經是自己人了。
璃珠道:“對了,正院裡夫人打發人來,說是後天要請親戚們聚一聚,請姑娘抽空去商量章程,幫著歸置歸置。”
邵循想了想,問:“是不是外祖母一家也要請?”
“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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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循便明白了,鄭雲喬這次也參加了秋闱,但是他運氣十分不好,臨進考場竟然染了風寒,勉強考了第一場就撐不下去了,所以名落孫山也就不足為奇了。
鄭氏八成是擔心邵瓊剛跟人家定了親,那邊本來十拿九穩的舉人功名就黃了,想請鄭家的人來安慰並安撫一下,順便向親眷們提一提兩人的婚事,畢竟現在還有不少人以為鄭雲喬是給邵循定的。
48. 晉江獨發 喜新厭舊
邵循覺得不知道為什麼, 時間越過越快,之前和丫鬟們嘻嘻哈哈玩鬧,一天就像看不到頭似的, 可是現在, 仿佛眨眼就是許久過去。
她想,這可能是長大了的緣故。
英國公府這次宴會氣氛很歡快,都是自家親戚, 外人也不多, 男人和女眷隻是分了桌並沒有隔開。
宴會的擺設、食材並人員安排都是邵循幫著鄭氏一起完成的, 其實鄭氏本來打算讓邵循帶著邵瓊學學怎麼理家,但是邵瓊實在不是那塊料,笨手笨腳不說還總是添亂。
邵循其實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教好她,結果反而是鄭氏實在受不了, 怕這麼下去耽誤事,試了幾次教不會之後就把邵瓊趕去玩去了。
從傍晚開宴, 大家說說笑笑倒是挺高興,公孫氏一直拉著邵瓊說話,身邊就是比平時更加沉默的鄭雲喬。
這次鄉試兩府中有幾個參試的,但隻有邵輝一個中舉,原本應該擺幾桌酒席慶賀慶賀,這也是辦這次宴會的理由之一,結果鄭家人一到, 想到鄭雲喬這個平日裡比邵輝靈性百倍的人竟然落了選, 這時候祝賀邵輝肯定會讓鄭家人尷尬,因此從上到下竟然一個也沒有提起鄉試的,反而都在回避這個話題。
嫡庶之別確實有如雲泥, 今天中舉的若是邵揆甚至邵纓,那應該不會有誰會顧及鄭雲喬的感受而忽略他們。
隻有邵循見邵輝安靜的坐在角落裡,明明該是主角卻被遺忘的一幹二淨,便帶著禮物去道賀。
看得出來邵輝並不在意這些,他本來就不太善於交際,說好聽了叫內斂,說難聽了就是笨嘴拙舌,要是真有那許多人來奉承,說不定他還不知道要說什麼。
但是面對邵循的善意,他還是覺得有些高興,道謝之後起身把她送回到座位上。
這時候大家看到分坐在公孫氏兩邊的邵瓊和鄭雲喬。聰明敏感的已經差不多明白邵鄭兩家的暗示了,因此不免有些竊竊私語,還有不少探究窺視的目光落在邵循身上。
她低下頭替鄭老夫人布菜,全當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察覺。
鄭老夫人臉上帶著笑,但心裡卻一直在嘆氣,這時候拍了拍邵循的手,低聲道:
“你瞧瞧,有那許多說闲話的,要是當初……也沒這些事了。”
邵循搖了搖頭:“說這些做什麼呢,現在都木已成舟了,請您試著接受阿瓊,她雖然確實有些缺點,但勝在聽話,您放寬了心,仔細調/教,未必教不出個十全十美的、符合您心意的孫媳婦。”
“我看這很難,”鄭老夫人又嘆了一下:“不過希望能如你所言吧。”
邵循淺淺一笑,不再言語了。
鄭老夫人看了看她顯得有些淡淡的表情,疑惑道:“阿循,你是不是不舒服,看上去怎麼不高興呢?”
邵循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我沒事,可能是這幾天張羅宴會,有點累了。”
“也該注意身體才是,”老太太道:“不過就這點你家裡那位倒是做的不錯,知道叫著你一起管事,也預備著將來主持中饋不至於手忙腳亂……不過她怎麼把自己閨女落下了?”
邵循想到這幾天邵瓊給她和鄭氏添的這些亂,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這不是還小麼。”
鄭老夫人嗤笑道:“什麼還小,她也就是比你小不到兩歲,眼看再過一兩個月就要及笄了,你比她還小好幾歲的時候就能把你娘的嫁妝打理的井井有條了,見過的沒有不誇的,可是她……嗐,都是你父親慣的。”
這個邵循實在不知道怎麼接了,她不明白明明上一世外祖母接受邵瓊接受的挺快的,怎麼到了這一世就橫挑鼻子豎挑眼,怎麼看都是缺點了。
幸好鄭老夫人怕自己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後悔,幹脆不再說了,要不然邵循也不知道怎麼安慰這意難平的老太太了。
鄭老夫人果斷的換了個不讓自己堵心的話題:“阿循,過幾天進宮,你好好打扮打扮,到時候估計有不少官宦人家的男孩子,雖然咱們這樣的人家講究父母之命,但是你要是有看得上眼的,回來跟外祖母說說,咱們也好快些籌劃。”
要是平時,邵循就一定能聽出這話裡的重點是男孩子,但是她現在在另外一件事上更敏感,立即問道:“進宮?”
老夫人道:“皇後的千秋節要到了,你母親肯定要帶你去的。”
她這句話沒有壓低音量,不遠處坐了幾個邵氏旁系的婦人,邵循管她們叫做姑母或是嬸娘,她們對此分外感興趣,其中一個李氏便插話道:“老夫人也聽說了宮裡的事麼,咱們底下都傳遍了,這次千秋節可不是小場面,大姑娘該好好去看看才是。”
邵循將菜夾到鄭老夫人面前的碗中,接著輕輕放下了筷子。
“咱們家大姑娘長的這麼俊,就是皇子都配得起……”
她這句話說完就被旁邊的人拉了一下,李氏一下子反應過來,有些訕訕道:“我是說……大姑娘模樣好人品也好,會有好歸宿的。”
邵循知道她們即使好奇卻未必有惡意,也不願意給人難堪,便柔聲笑著:“呈您吉言了。”
看她沒有生氣,幾人放下心來,也在暗地裡感嘆邵循脾氣好,接著就不敢提這個,忙不迭地轉換話題,也是她們感興趣的:“之前中宮生日可沒這麼大排場,有幾年皇後都稱病沒有出席……你說說,她自己的生日,出席做主的卻是幾個妃子,可不是有意思。”
另一人壓低聲音道:“難不成是皇後復寵了?嘖,都半老徐娘了,要是再得寵未免也太離奇了……”
“陛下做王爺的時候,明明跟她也算得上舉案齊眉了,當了皇後反而一蹶不振……不過也能理解,亂花漸欲迷人眼,皇後長的又不是多麼傾國傾城,後宮裡頭佳麗多了,誰還耐煩理她。”
邵循手指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心裡一下子沉得難受。
她們口中對皇後多有刻薄,不為別的,主要原因就是這些都是邵氏的親眷。
別看邵震虞對淑妃也就是面子情,即使她有了三皇子都不怎麼願意站隊支持,但是對於旁枝們來說,宮中有個生育了皇子的宮妃就是她們的底氣,甚至感覺比當英國公府的親戚更加有安全感,這樣一來,皇後就是她們天然的敵人,言語間沒有多少敬重。
鄭老夫人皺了皺眉:“勿論天家事。”
皇後的事情說說也就罷了,話裡涉及到聖上就不好了。
幾個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壓低了聲音:“老太太,您耳聰目明,這冷不丁的就要大辦千秋宴,皇後究竟是不是要復寵,咱們知道了心裡好歹有個底啊。”
鄭老夫人沉默了片刻,還是道:“具體怎麼樣不清楚,不過這次全程都是寧壽宮操辦的,恪敬公主格外上心,至於兩儀殿,那就不是我們能打聽的了。”
光是這些就夠了,女人們的心放回了一半,道謝之後又聊起了旁的。
鄭老夫人剛說完,轉頭看見邵循的眼神怔怔的,神情很不同於以往,像是不知在想什麼。
“阿循?”
邵循回過神來,衝老夫人笑了笑,接著有些猶豫道:“外祖母,您經得事情多,是不是許多以前的事情都知道?”
“你這孩子,我也不一定什麼都曉得,不過你想問什麼?說不定我還真知道呢。”
邵循從剛剛起心裡就像有一塊石頭壓著,沉甸甸的頂得她幾乎反胃,她覺得喉中艱澀,勉強問道:“陛下……當年和皇後娘娘相處的很融洽嗎?”
鄭老夫人笑道:“我當你要問什麼呢,這個倒是人人都知道,跟你嬸子說的仿佛——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不說多麼用情深厚,但是比大多數夫妻都要和睦的。”
邵循點了點頭,問到了重點上:“那……為何到了這般地步呢?”
鄭老夫人眼神一凝:“這……倒是眾說紛紜,有的說是皇後……”她貼在邵循耳邊說:“謀害皇嗣。”
“是大皇子?”
鄭老夫人微微點頭:“不錯,但是早在大皇子為出生前,陛下剛剛登基時她就已經有了失寵的跡象,隻是不明顯而已,等到大皇子出生後,才開始深居簡出,等闲不見她露面了。”
邵循盡量放緩呼吸,語氣平穩的問道:“那就是說,一開始失寵八成另有原因,比、比方說……色衰而愛弛?”
“這倒不至於,”鄭老夫人道:“皇後是比陛下大了兩歲,但那時也不到雙十,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再說你那幾個姑嬸說的未免太刻薄了,人家皇後生的姣麗明豔,當年也是個美人,更遠不到色衰的地步。
邵循剛吐出一口氣來,就聽鄭老夫人繼續說:“不過,有了新人,舊人情分變淡也是有可能的,一旦恩愛不在,女人病急亂投醫再做出點錯事來,也說的過去。”
情分變淡,恩愛不在。
邵循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突然笑了一下。
“這竟然是件極平常的事嗎?”
鄭老夫人一方面覺得這樣的話不該說給未婚的小姑娘聽,另一方面又覺得早讓她知道男人個什麼樣子也有好處,停了一下,還是道:
“這確實就是常事,男人喜新厭舊是通病,遠的不說,你看麗嫔,前幾年剛進宮的時候也得寵過一陣子,現在還不是門庭冷落,久不見聖顏……但是人人都是打這道坎上經過的,看開了就好了,太鑽牛角尖才是大忌。”
邵循的喉嚨不自覺的上下動了動,但眼中仍浮著淺淺的笑意,看上去和氣又端莊,她輕聲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