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策遲疑著靠著床柱低下頭去:“……多正式?”
“就不像以前你坐著,我躺著那樣,要兩個人一起躺著,抱著睡上一整夜。”
“……”那真是,好生正式。
姜稚衣將枕子往外推過去一些,給他騰出半邊榻,掀開被衾:“快點,我都困了,別磨蹭了!”
元策沉默片刻,和衣上了榻。
姜稚衣一撒被角,被衾鋪開,蓋牢了兩人。她滿意地搭上他肩膀,手摸到他外袍:“你不脫外衣嗎?”
元策低頭看了眼她身上單薄的寢衣:“我也跟你一樣穿這麼點?”
“不然不難受嗎?要睡一整夜呢。”
“不然才難受,要睡一整夜——呢。”
見姜稚衣還想叨叨什麼,元策把人一把拉過來攬進懷裡,閉上眼:“睡覺。”
姜稚衣枕著他臂彎側轉過身,抿唇一笑:“終於不用再羨慕寶嘉阿姊他們了。”
“是嗎?”元策閉著眼輕哼一聲,“我還挺羨慕的。”
“你還在羨慕什麼?”姜稚衣抬眼看他。
元策垂下眼去,透過幽微燭火看見她微張的唇瓣,張了張嘴又閉上。
姜稚衣眯起眼看他:“你是不是想親——”
話音未落,又是轟隆一道驚雷,燭火被漏進窗縫的風吹熄,屋裡陡然陷入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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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稚衣一個激靈抱緊元策的腰。
柔軟嚴絲合縫地推擠上來,沒了鬥篷和外衣,比起跋山涉水一路貼在後背的觸感更為洶湧。元策緩緩提起一口氣,偏頭望向窗外,這會兒真有上天算個賬的意思了。
“我去……”
“你去……”
一個低頭,一個抬頭,不知分寸的黑暗裡,唇瓣相擦而過。兩人齊齊住了嘴,驀地閉上了呼吸。
任窗外風雨飄搖,春雷陣陣,也一動未敢再動。
漫長的沉默間,不知誰的鼻息噴薄而出,熱意窸窸窣窣,又麻又痒,像春潮帶雨,下進人心裡。
元策慢慢地,試探著把頭低了下去。
感覺到唇瓣被輕輕含了含,姜稚衣微微一顫,攥緊了他腰間的革帶,人卻沒往後退。
像是拿到了她的通關文牒,那條湿熱的遊魚又像上次一樣滑了進來。
元策低著頭一點點掃過她唇齒,一寸寸細細探索過去。
姜稚衣攥著他革帶的手打著顫,緊張得頭暈目眩,整個人熱烘烘的,像泡進一汪浴池裡,力氣被慢慢抽空,手腳也綿軟下去。
察覺到她身體脫力般往下滑去,元策動作一頓,稍稍松開了她一些。
“……嗯?”姜稚衣迷茫地仰起頭來。
極佳的目力讓他在昏暗裡也能看清她臉頰的潮紅和眼底的迷怔,元策啞著聲問:“這次怎麼不怕了?”
姜稚衣眼神閃爍了下,小聲道:“上次不知道,這次知道了……”
“知道了,也不覺得髒?”
髒?姜稚衣在心底重復著這個字,腦海裡忽閃過他背著她行走在滂沱大雨裡,一身泥濘的畫面,可是那個時候,她一點也不覺得他髒。
“我覺得阿策哥哥是全天下最幹淨的人。”
元策目光微微一動,默了默,撈起她的腰,把滑下去的人往上一提,又吻了下去。
唇被撞得一麻,姜稚衣震顫著,仰起頭閉緊了眼睛。
溽熱蔓延,像春雨一潮又一潮降下,兩道喘息聲在黑暗裡起伏著彼此呼應。
姜稚衣羞恥得腳趾蜷縮,人像成了一朵炸開的煙花,直到與他分開,仍舊閉著眼不敢看他。
良久過去,姜稚衣平復下呼吸,動了動麻了的腿:“你不脫外衣,把腰帶摘了吧……”
元策低下頭去:“你不是抓得挺開心?”
“不是,你腰帶上掛著什麼,硌著我了……”
元策目光一閃,遲疑著掀開一角被衾,低頭看了眼腰間並未懸掛任何飾物的革帶。
在姜稚衣的手從他腰後摸索向前,想給他指認問題所在之前——
元策一個側身避讓,翻身下榻。
姜稚衣突然失去依靠,跌在榻上,懵懵地抬起頭來,依稀辨認出他站立的方向:“你做什麼?”
元策轉身朝浴房走去:“去摘腰帶。”
一夜雨下過,翌日晌午,兩人與耽擱在野外的玄策軍會合後,繼續朝西北方向行進而去。
天日漸轉暖,然而越靠近西北,氣候越冷,這暖意始終追不上隊伍的腳步。姜稚衣從二月頭走到二月末,一出馬車,卻仿佛仍身在長安的正月裡,這才明白為何之前收拾行李的時候,元策讓她不必帶春衣。
二月末,隊伍終於進了河西地帶,沿途山脈與林草越來越多,隻是河西的春天還未到,滿目看去還是一片毫無生機的蕭瑟枯黃。
無景可賞,又行路日久,即便心上人在側,姜稚衣也難免有點打蔫兒,在馬車裡仿照“九九消寒圖”掛了一幅梅花圖,每走過一天的路,便塗紅一片花瓣。
眼看一朵朵梅花鮮亮起來,隻剩下兩瓣未塗的時候,希望就在眼前了,筋骨卻也已是強弩之末了。
進入涼州後的這日傍晚,到了抵達姑臧城之前的倒數第二座驛站,姜稚衣蔫答答地被元策豎抱下馬車,趴在他身上不願下地:“……你就這麼抱我進去吧,我不想走路了。”
身後玄策軍士兵們十分有禮貌地轉過眼去。
元策把劍丟給李答風,抱著人走進驛站。
剛一進院,迎面一道感激涕零的,聲淚俱下的高喊:“郡主——!”
元策腳步一頓。
姜稚衣聽著這驚心熟悉的女聲,摟著元策的脖子愣愣偏過頭去,看著暮色裡那張同樣驚心熟悉的面孔,難以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
“驚蟄?!”
驚蟄著一身樸素男裝,擦眼抹淚地快步走上前來:“郡主,是奴婢……奴婢總算追上您了!”
姜稚衣半張著嘴,遠遠一指東南的方向:“你、你不是應當在鄭縣,在長安嗎……”
“郡主,奴婢的傷正月末就好了,回到侯府之後聽說您來了河西,便追了過來!”
“你這傷勢剛好,追我追了一整月?”姜稚衣大驚,“我有谷雨跟著,還有阿策哥哥照顧,要你折騰什麼!”
被提及姓名的人輕咳了一聲。
姜稚衣一低頭,才發現自己還被元策像抱小孩似的豎抱著。
驚蟄也像從主僕久別重逢的激越裡回過神來,目光緩緩偏側,看向元策的臉,再下移,看向姜稚衣摟在他脖頸的手,再左轉,看向元策攬在姜稚衣腰後的手,再次上回,看向兩人親昵得十分旁若無人,十分理所當然的神情——
瞳孔震動間,聽見元策忽然開口:“可否讓我先抱我未婚妻進去?”
驚蟄遲疑地側過身,讓開了道。
元策抱著人大步流星往裡走去。
驚蟄傻杵在原地,眼看姜稚衣趴在元策肩頭回過頭來,朝她招呼:“驚蟄,你這累了一路快別站著了,進來一起喝碗羊湯暖暖!”
後頭谷雨也走上前來,感動得熱淚盈眶:“驚蟄姐姐,我可太想你了!最近一路驛站房不多,郡主和姑爺都讓我們同桌用膳的,我們快進去吧!”
未婚妻……姑爺……
驚蟄在心底默念著這些字眼,被谷雨拉著,腳像踩在棉絮上一般,踉跄著往裡走去。
進了屋子,谷雨見她風塵僕僕的,領她到了面盆架邊,給她淨手淨面。
驚蟄也忘了客套,就這麼讓谷雨伺候著,偏著頭,一雙眼直直盯著八仙桌那邊——
一張八仙桌明明有四條長凳,姜稚衣卻與元策肩捱著肩共坐在一條長凳上,面前隻放了一碗羊湯。
姜稚衣捧著碗低頭喝了一口,蹙起眉頭對元策搖了搖頭:“我覺著沒有昨天的好喝。”
“不是為了好喝,給你暖身子的。”
“那不好喝我就喝不下去呀。”
“三口。”
姜稚衣嘆了口氣,低頭小小喝了三口,皺了皺鼻子,把碗推給了元策。
元策接過她推來的碗,仰頭喝完了剩下的羊湯。
屋裡突然驚起咣當一聲大響。
姜稚衣人一抖,抬起頭來。
元策掀起眼皮,看向一臉驚恐的驚蟄,盯著驚蟄,抬手揉了揉姜稚衣的發頂:“沒事,你婢女打翻了面盆。”
看著那雙烏沉沉的眼,驚蟄面上閃過一絲慌亂,連忙彎下身去撿面盆。
“沒事,別收拾了放著吧,快坐過來!”姜稚衣拍拍手邊另一條長凳。
驚蟄腳步虛浮著走過來,在姜稚衣旁邊的長凳坐下。
姜稚衣指指她面前那碗羊湯,示意她喝:“快與我說說你這些日子怎麼過來的,可是風餐露宿騎了一路的馬?沒動著之前傷到的筋骨吧?”
驚蟄如在夢中一般地捧著湯碗,搖了搖頭:“奴婢一切都好……”又猶豫著看了眼元策,“郡主,奴婢有些話單獨與您說……”
姜稚衣一愣,想她千裡迢迢趕來,的確有些古怪,莫不是給她帶了什麼侯府的消息,便看了眼元策:“那我與驚蟄去一趟上房。”
元策眼看著驚蟄,問姜稚衣:“今晚還要我陪你就寢嗎?”
驚蟄無聲抽起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