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個話痨喜歡吹牛又愛撒謊,但是他卻他的話裡,提取到很多有用的東西。
他說他的祖上,給他留了一枚很重要的印章,隻是他小時候不懂事,不知道掉到了什麼地方。
據傳妖妃被太後與昌隆帝治罪時,有很大一批金銀珠寶消失不見,很多人猜測這些珠寶被妖妃藏了起來,以待她的後人為她報仇雪恨。
隻可惜太後沒有給她這個機會,把她所有的希望都鏟除了幹淨。
也許這個話痨提到的印章,就與那批珠寶有關系。想明白這一點,第二天去採石場挖石頭時,阿大隻略作引導,話痨就把自己小時候的住處以及家裡有哪些還來往的親戚,交待得清清楚楚。
從採石場回來的時候,阿大故意用石子兒打中話痨的膝蓋,趁著他摔跤引起犯人隊伍混亂時,把消息傳給一個看似過來瞧熱鬧的路人。
謝幺爺被軟禁在京城以後,雖然不像謝驸馬與樂陽公主那樣,哪裡都不能去,但他也隻能在京城裡走走,連城門都出不去。
從阿大那裡得到的消息令他興奮,尤其是順著阿大提供的信息,成功找到那枚印章,發現那是某個地下錢莊貴賓獨有的標志後,沉悶許久的謝幺爺,頓時年輕了好幾歲。
謝家在南方雖然有名望,但他們缺錢啊,可人活在世,幹什麼不要錢?
隻要有了妖妃留下來的這些珠寶,謝家往後行事就能方便許多。
天色剛亮,謝幺爺乘坐著一輛極其普通的馬車,捧著裝印章的木盒,來到了藏著妖妃珠寶的錢莊。
這座錢莊是家老字號,但是在京城裡並不算顯眼,任誰都想不到,這種小錢莊會藏著妖妃留下的那些珠寶。
“客官,取物、典當還是售物?”掌櫃見來人雖然年邁,但衣著華麗,還有跟著伺候的下人,熱情地迎了上去:“小店也出售一些物件兒,客官若是感興趣,小的親自帶您到樓上看。”
“可有九十九個月的女兒紅?”
“九十九個月的女兒紅沒有,三十一年的女兒紅,倒是有一罐。”掌櫃的笑容微變:“客官是要三十一年的女兒紅,還是要金珠酒?”
謝幺爺緩緩往樓上走,他年紀大了,爬樓梯的背影看起來有些佝偻,但仍舊能看出幾分文雅之氣:“金珠酒來九錢,女兒紅來九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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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沒有其他人,謝幺爺把印章拿出來:“我是來取舊人之物的。”
“老先生當真要取?”掌櫃臉上的笑意斂去。
“是。”
“舊人之物,可不好取。”
“隻要掌櫃願意拿出來,老朽自然能取走。”謝幺爺把印章放回木盒:“還是說,掌櫃不願意。”
“老先生說笑了,我們錢莊講究的就是一個信譽,別說三十年的東西,即使是三百年,隻要有人來取,我們都會給。”掌櫃帶著謝幺爺來到一扇門前:“隻是請容在下再問一句,老先生當真要取?”
謝幺爺面色不變:“開門。”
掌櫃笑了笑,彎腰緩緩推開這扇沉重的雕花木門。
雕花門也許很少打開過,發出吱嘎的聲響,謝幺爺透過門縫,看到了牆上掛著的珍稀古畫,還有珍寶玉樹。
裝著元寶的箱子堆積在角落,讓看到這一幕的謝幺爺,呼吸重了幾分。
雕花大門徹底打開,謝幺爺猛地睜大眼,驚訝地看著站在屋子裡的人:“世子,你怎麼在這?”
謝世子面色慘白地看著謝幺爺:“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謝幺爺意識到不對,往後退了幾步,可是身後已經有人攔住了他的退路。他回頭一看,是東宮的金甲衛。
“真巧。”太子從謝世子身後的屏風裡走出來,似笑非笑地看著謝幺爺:“孤來錢莊查一查賬本,謝先生竟然也在?”
謝幺爺心如擂鼓:“這家錢莊……”
“讓你見笑了,這家錢莊是皇祖母的嫁妝,前些年她老人家把錢莊給了孤。”太子坐到一張金絲楠木椅上,眉梢微挑,笑容越加溫和:“謝先生想來這裡拿走什麼?”
“這是你的陰謀?!”謝幺爺失聲怒吼:“你在故意引我下套!”
作者有話要說: 謝幺爺:我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
太子:好巧哦,孤脾氣不好,也受不得刺激。
第130章 神奇?
“什麼陰謀與下套, 謝老先生說的哪的話,孤怎麼聽不太懂?”太子轉著手裡的扇子, 指了指旁邊擺好的椅子:“千山萬水都是情, 孤向來尊老愛幼,坐下說話。”
不等謝幺爺回答, 就有人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面對謝世子不敢置信又痛苦的眼神, 他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叔公,為什麼?”謝世子從小被樂陽公主保護得很好, 養成了善良嬌憨的性格,他無法接受平日裡正直的幺叔公, 突然變成了貪婪的野心者, 就像他無法接受二姐毒害了大姐, 還要刺殺太子一樣。
美好的生活,突然被身邊的人撕開一道巨大的裂縫,裂縫後面是親人們骯髒的野心與欲望。
他不明白, 謝家乃南方有名的書香世家,他們家不缺吃不缺穿也不缺書讀, 甚至母親還是皇舅親封的長公主,他們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
謝幺爺避開謝世子的眼神不說話。
“因為人的欲望是無窮的, 貪婪會讓人喪失本性,變成被野望支配的怪物。”太子看著謝幺爺:“你們謝家傳承六七代,你們祖上出過史上留名的大文學家,你們這些做後人的, 真是……”
他搖頭嘆息:“不知謝家祖上泉下有知,會不會氣得從地裡爬出來?”
“世上讀書人千千萬,真正能夠名留青史的又有幾人?”聽太子提到祖上的榮光,謝幺爺似乎受了刺激:“我們謝家每個後人,從能走路就開始讀書習字,可是即使我們如何努力,世人提到的總是曾經名絕天下的先祖。”
“所以你們便起了歪心思,想借著修改大晉禮儀的機會,讓謝家再次名揚四海?”太子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為了這些虛名,你們寧可與他國勾結,私養家兵死士?”
事跡敗露,謝幺爺也不再做無謂的掙扎,他面無表情道:“殿下身為太子,前有聖明之德的父皇,後有表現優異的兄弟,等你登基為帝,就會明白個中滋味。”
表現優異的兄弟在哪?
太子挑眉,難道他還有個沒有見過的兄弟?
“可是這些虛名有什麼用!”謝世子情緒有些崩潰:“為什麼不能好好的過日子,這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難道沒有好好活著重要?”
“天真!”謝幺爺冷笑:“寒窗苦讀這麼多年,圖的不就是青史留名,後人敬仰?”
謝世子眼眶發紅:“可是你們提出的那些東西,真的就能讓後世仰望你們?”
“人心會變。”謝幺爺不甘心道:“隻要陛下願意支持我們謝家提出的禮儀改制,就算一時間有人反對,但是百年以後,還會有誰抱怨?他們能記住的,就是我們謝家對這些的貢獻。”
在謝世子的記憶裡,幺叔公雖然對後輩嚴肅,但是個不重外物的清貴之人。此刻看著他臉上無盡的野望,謝世子忽然發現,原來身邊一切都是虛假的。
太子帶他過來的時候,他一直在心中祈願,不會有謝家人來,一定不會有謝家人來。
可是在門被推開的那一刻,他失望了。
太子說得對,謝家早就被欲望吞噬,所有的清貴與高雅,都隻是欲望外的那層皮囊。
他看著謝幺爺,突然失去了說話的力氣。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出去。
“謝世子。”等在外面的掌櫃見他出來,微笑道:“您準備走了?”
“我想見家姐一面,可否?”即使他生來天真,也猜到這些事不是謝幺爺一個人能做到的,他的父親或許也牽涉其中。
難怪母親會把他送到太後娘娘那裡,讓他留在宮裡讀書習字,原來是擔心事跡敗露,他會受到牽連。
“當然可以。”掌櫃笑了笑:“會有金甲衛帶您前去大理寺天牢,請您稍等。”
謝世子以為對方會拒絕,沒想到這麼輕松就答應了下來:“多謝。”
知道一切真相以後,謝世子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自己該去面對誰。他的父母或許做錯了,可他們一直待他如珍寶。可他若是視他們的行為不見,又過不去良心上的那道坎。
他不想去見父母,也不想進宮去見皇家學堂裡那些同窗,唯一能見的,隻有關在大理寺天牢的姐姐。
謝世子離開以後,謝幺爺展露出所有尖刻的情緒:“太子為了今天,計劃了很久吧?”
“我這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太子給自己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接過隨侍太監端來的葡萄吃了一粒:“你們謝家如果沒有起別的心思,又怎麼會掉進這個圈套?”
“從你進門後,孤給了你三次機會,隻要你轉身離開,孤就不會追究你的責任。”太子把葡萄核吐進碗裡:“可惜你堅持要推開這扇門。”
“老朽豈不是要感謝太子的寬宏?”謝幺爺冷笑:“那個自稱祖上是妖妃派系的囚犯,是你派去的人?”
太子笑而不語。
“堂堂一國太子,為了鏟除對手,竟然用這種手段,若是傳出去,不怕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所以你放心,孤不會讓這件事傳出去的。”太子是瀟灑地把玩著手中的扇子:“孤可是一手遮天,又受父皇偏愛的皇子,這種問題你不用替孤考慮。”
謝幺爺眼前一花,是被太子氣的,他抖著手指向太子:“你……”
“與區區罵名比起來,孤更在意你們這些衣冠禽獸什麼時候能夠束手就擒。”太子冷笑:“若是有利於天下百姓,孤這點名聲要與不要,又有什麼重要的?”
謝幺爺悚然一驚,他忽然想起來,關於太子的那些傳言裡,被太子無禮針對的官員,最後都被查出了嚴重的問題,輕則欺男霸女,重則魚肉百姓。他身在南方,以為這隻是昌隆帝保護太子的手段。
可,若那些官員的罪名,是真實的呢?
等案子慢慢查清,不知會牽連多少無辜的人進去,太子率先發難,找理由把這些官員打進大牢,再把他們的黑暗勢力一網打盡……
他們謝家現在,不就是那些“不小心”得罪太子,最後被查出大罪的犯官嗎?
想明白這些,謝幺爺全身被寒意籠罩。姬元溯此人,根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輩,那些關於他行事張狂、目中無人的傳言,讓人下意識忽略了他的心計與手段。
是了,是了。
一個能讓昌隆帝如此看重,不管做什麼,太子之位都穩穩不倒的皇子,又怎麼可能是無腦之輩。
謝幺爺這才意識到,謝家自以為聰明,實際早就掉進了姬家的陷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