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茵撇了撇嘴,倒是沒有再多說什麼,顯然不想在外面駁了哥哥的面子。
“附近有個茶坊,太子與郡主若是不介意,我們可以去茶坊品茶闲聊。”姚松柏朝太子拱手行禮,“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太子扭頭看花琉璃:“琉璃可想去?”
花琉璃看出姚松柏有意與太子拉近關系,扭頭見太子臉上並沒有半分勉強,才點頭道:“一切都聽殿下安排。”
“那我們稍坐一會兒再走。”走出神殿,太子抬頭看了眼有些烈的日頭,接過太監遞來的折扇抖開,遮在花琉璃的頭頂,在她耳邊小聲道,“近幾日他國使臣已經陸陸續續趕至京城,在茶坊裡還能聽一會兒書。”
大晉附近,隻有兩個權力集中土地遼闊的國家,玳瑁國與金珀國,其他的國家大多都是彈丸小國,對大晉沒有半點威脅。
有些小國因屢被金珀欺壓,不得已之下,隻好對大晉俯首稱臣,以求得到大晉的庇佑。
每當大晉有什麼好事發生,這些小國便會殷勤地派使臣攜禮進京,對昌隆帝進行一通誇贊,拿著金銀珠寶四處賄賂京城的官員,確保大晉這條大腿能抱得穩穩當當。
甚至還有一些比較貧窮偏遠的部落,甚至想直接加入大晉,拿大晉的戶籍。不過他們這種熱情,被昌隆帝拒絕了。
合並其他小國小部落涉及了很多政治因素與利益,昌隆帝雖然心動過,但卻不願意輕舉妄動。
但是這一次不同,大晉的軍隊把向來囂張的金珀打得舉手投降,原本心動卻不能做的事,現在卻可以考慮了。
花應庭與衛明月為大晉打下的這場勝仗,影響的不僅僅是當下,而是大晉朝未來的百年。
也正因為此,其他官員才會以為花家會被鳥盡弓藏,因為沒有哪個帝王,能容忍這樣的大功臣在身邊,也沒有哪個帝王喜歡臣子在民間的名聲比自己還要響亮。
姚松柏是讀書人,他喜歡去的茶坊,也是讀書人居多。
讀書人大多斯文,大堂裡雖有很多讀書人在一起說話品茶,但並沒有吵吵嚷嚷,氣氛極好。
有讀書人從樓上下來,見姚松柏一行人帶著女眷,還特意往旁邊避讓了幾步,以免衝撞了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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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又很多用屏風隔開的小間,臺上有一位老者彈著琵琶唱曲兒,那怡然自得的樣子,不像是出來賣藝,更像是手癮上來,便給客人表演一番。
樓上比樓下客人少了很多,客人們三三兩兩各自坐一桌,有小聲說話者,也有談論考題者,甚至還有擺起棋盤,你來我往下棋的人。
“這裡的碧螺春味道格外好,殿下可要嘗嘗?”姚松柏招來堂倌,徵求著太子的意見。
“三杯便好,福壽郡主入口的東西,孤已經讓人備好。”太子要了幾樣小吃,對盤腿坐在自己右手邊的花琉璃道,“外面的小吃大多都是那些,做工也不講究,你若是喜歡,孤讓東宮廚子給你做。”
姚文茵瞪大了眼睛,太子與花琉璃……
默默咽了咽口水,她開始回憶自己有沒有把花琉璃得罪得太厲害。
茶水點心上桌,四人還未交談幾句,就聽到旁邊一桌有人道:“大晉的女人實在不知羞恥,在外拋頭露面便罷了,竟然讓女人做將軍。”
“軍營裡遍地都是男人,一個女人對男人指手畫腳,像什麼樣?”
姚文茵不滿地皺眉,女人做將軍怎麼了,衛將軍可是京城裡不少小姑娘崇拜的對象。她循聲望去,說話的是三個圍坐在一起的男人,兩老一少,衣服樣式雖與大晉相似,但她一眼便看出,這三人不是京城人士,甚至有可能不是大晉人。
“此話是何種道理?!”花琉璃一行人還沒有說話,便有另外幾個讀書人拍桌而起,“誕下諸位者,是男還是女? ”
作者有話要說: 大晉讀書人:都讓開,終於輪到我們出場的時候了!打架我們不行,論吵架,我們是專業的!
第61章 善良
在神話傳說中, 大晉與玳瑁兩國的祖先是兩對兄弟,因為意見不合, 兄弟二人舉家搬遷, 一個向東,一個向西, 從此再不相見。隨著他們的子孫後代越來越多, 居住的地方越括越大,便漸漸形成了兩個國家。
這兩個國家幾經朝代變幻, 就是現在的大晉與玳瑁。
這個古老傳說有兩個版本,大晉的版本裡, 兄長多疑貪婪, 最後去了玳瑁國所在的地方。玳瑁的版本裡, 弟弟懦弱無能,膽小如鼠,最後這個弟弟去了大晉版圖所在的地方。
兩國的文人也常常編寫詩詞, 抬高自家祖先,順便再埋汰對方的祖先。一些民間戲劇中, 也常常拿這個故事改編演唱。
但不管兩國民眾之間如何暗搓搓地互相詆毀,玳瑁國文人心中,都帶著一股淡淡的優越感, 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在國內的地位更高,說話更有威望。
早已經習慣高談闊論的這幾個玳瑁國名士,來了大晉後發現,大晉的讀書人實在沒什麼氣勢與地位。
小吃攤上, 農人竟然能與讀書人同坐一桌。就連茶館酒舍裡,這些讀書人也是安安靜靜的,也不見他們聚在一起作詩做對聯,實在沒什麼讀書人的風骨。
他們幾經打聽,得知這家茶坊是京城文人愛來的地方,三人便特意趕了過來。哪知道這家茶坊除了安靜些,讀書人多一些,與其他茶坊並沒有太大差別。
同是讀書人,他們對大晉讀書人的軟弱與平庸感到可恥,然而這裡是大晉的地界,他們又不想說讀書人不好,就隻能抱怨兩句女人。
哪知道他們不過隨意說了幾句,大晉那些看起來平庸好欺負的讀書人,竟然莫名其妙地拍桌而起了。
“生我者為母,自然是女人。”上了年紀的男人姓劉,是玳瑁國名士,因在讀書人中很有名氣,所以還擔任著玳瑁國太子老師一職。
劉名士倨傲地朝拍桌子的讀書人拱手:“不知這位小兄弟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穿著青衫的讀書人不卑不亢道,“老先生既知賦你血肉者是女人,為何言辭間又如此瞧不起女人?”
“孕育子嗣是女人的天性,與老朽說的這些又有何幹系?”劉名士道,“男為陽,女為陰。女人若是做了男人的事,那就是陰陽顛倒,遲早會引得天下大亂。”
“先生看起來,不像是我大晉的人?”青衫書生似笑非笑地問,“不知先生是哪國高人?”
“老朽不才,乃玳瑁國太子少師。”劉名士矜持地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難怪,原來是玳瑁國的人。”青衫書生笑容更加燦爛,“我大晉兒郎與貴國不同,不會因女子做了些事,就變得天下大亂。我朝陛下英明神武,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並無半點不妥。”
“女人就該留在後宅操持家務,生兒育女,整日在外拋頭露面成何體統?”劉名士沒想到青山書生拿這種話來噎人,平心而論,大晉確實比玳瑁更加繁華。但再繁華有什麼用,沒有規矩的國家,看著便讓人覺得烏煙瘴氣。
“哦。”青衫書生恍然大悟道,“我原是不知,諸位為何對我大晉女子如此不滿,現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為何啊?”有其他大晉的書生吆喝著問。
“對,快跟我們說說。”
“自然是嫉妒啊。”青衫書生搖頭晃腦道,“我大晉女郎,文能寫詩作畫,武能提鞭上馬,有這樣的好女郎在,咱們大晉的男人生活可輕松得了。貴國的兒郎沒有這樣的福氣,來到我們大晉,自然是處處不舒服,恨不能我們過上跟他們一樣的日子。”
“原來如此。”另一位藍衫書生聞言,搖頭嘆息道:“三位雖不是我們大晉人士,但好歹也是讀書人,心胸要開闊,不要見別人過得好就心生嫉妒。俗話說得好,嫉妒使人醜陋,爾等若是羨慕我大晉的兒郎,大可入贅給我大晉女郎,雖然諸位相貌平凡了些,但我們大晉女郎並不愛以貌取人 ,說不定就有人看中你們呢。”
“胡言亂語!”劉名士被這番話氣得雙唇顫抖,“爾等讓女子如此猖狂,不引以為恥便罷了,竟引以為榮,實在荒唐。”
“三位才是荒唐,難道你們沒有母親、姐妹跟女兒?”藍衫書生冷笑著道,“眼睜睜看著母親女兒低人一等,卻不尋求改變,還以為這才是正道的人,才是荒唐。”
“你們這番言論說出口時,可曾為家中女子考慮過半分?”青衫書生跟著道,“不護母親者,乃是不孝。不護子女者,乃是不慈。像你們這種不孝不慈之輩,就不要跟我們談什麼陰陽天地了,我羞都被你們羞死了。”
“你們仗著人多,也不過是仗著口舌之快罷了。”劉名士被這些書生七嘴八舌擠兌得毫無還口之力。其他兩個文人想幫著劉名士說話,剛剛開口便被這些書生摁著頭罵,罵得他們開始懷疑人生,恨不得掩面逃走。
這些大晉讀書人是怎麼回事,明明看起來一個比一個溫和,在外面說話的聲音都不敢太大了,罵起人來卻如此厲害?
“我大晉有女將軍怎麼了?她保家護國,敵人在前不見半分懼色,與你們有什麼關系?”
“既瞧不起我們家的女將軍,你們自去侯府門口叫罵,我們絕不攔你。”
“可不是,爾等可是堂堂男子漢,若是對誰看不過眼,當面叫罵去,我們也能敬你是條漢子。三位自詡讀書人,連背後莫道他人是非的道理都不明白,也好意思自稱讀書人?”說話之人一臉鄙夷,似乎在說“走開,我們讀書人裡面沒有你這樣的叛徒”,表情生動極了。
劉名士氣極,半天才哆哆嗦嗦道:“爾等無能之輩,隻能做女人裙下走狗!”
“我倒是想做衛將軍裙下走狗,可惜衛將軍看不上我。”
惹?
大晉讀書人齊齊扭頭看向說話之人,是一個坐在角落裡的老先生。
“看什麼看,誰年輕的時候沒個夢中仙女?”老書生紅著臉道,“衛將軍年輕的時候,可是京城第一美人。”
“老先生您倒是挺實誠。”藍衫書生道,“夢裡想一想是可以的。”
眾學子哄堂大笑,他們知道藍衫書生口中的“實誠”,是指衛將軍看不上老先生的意思,老先生也生氣,反而感慨道:“男人也好,女人也罷,不都是人?老夫不明白三位為何執著男女之分,但是在老夫看來,衛將軍為百姓擋下敵人千軍萬馬,即便在懷有身孕時,得知大晉需要她,百姓需要她,也義無反顧趕到戰場。我大晉子民若因她是女子,便對她指手畫腳,那叫忘恩負義。英雄就是英雄,何須分男女?”
“生你們的,養育你你們的,也是你們口中的女人。”老先生嗤笑一聲,“既然你們瞧不起女人,就請速速了結性命,別讓這具女人生下的肉體,玷汙了你們高貴的靈魂。”
“老先生說得好。”眾書生起哄道,“我覺得三位說得很有道理,但我們貪生怕死,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的。三位立場如此鮮明,不如以身作則了結性命,給我們做個榜樣?”
“請吧。”
“快請動手,我們都不攔著。”
“你、你們……”劉名士煞白著臉,氣道:“你們簡直不知所謂。”
說完舉起袖袍,遮住臉在眾人的哄笑中,匆匆離開茶樓。跟他一起來的兩個人見他跑了,也忙不迭地跟上,因為跑得太快,踩到了袍角,他們還在地上打了兩個滾。
這般狼狽的模樣,實在看不出讀書人的風雅。
“什麼狗東西,衛將軍也是他們配說的。”姚文茵肺都要氣炸了,要不是姚松柏死死按住她,她早就抄起桌邊的茶盞砸了過去。
“妹妹,太子殿下還在呢,你且收斂點。”姚松柏在姚文茵耳邊小聲道,“咱留點臉面好不好?”
氣過頭的姚文茵這才想起太子還在,她把舉起來的茶杯又放了回去,幹笑了兩聲。轉頭見花琉璃臉上沒有半分怒意,忍不住問:“那三個狗東西說衛將軍,你身為將軍的女兒,不生氣嗎?”
聽到“狗東西”三個字,姚松柏表情有些僵,他已經不敢看太子的表情了。
“為什麼要生氣?”花琉璃笑,“我不僅不生氣,還很開心。”
“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別人詆毀你的母親,你還……”
姚松柏伸手捂住妹妹的嘴,朝花琉璃微笑道:“郡主,對不住,舍妹喝多了茶,腦子不太清楚。”
姚文茵:“……”
她沒有醉茶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