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區區八品女子校尉,也敢在雜家面前舞刀弄……”藍袍太監忽然面色一變,把話都吞了回去。
長安侯?
那不是大晉第一女將軍衛明月的封號?!
他臉色變來變去,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人,他退也不是,進也不是。退,則丟了樂陽長公主府的顏面,進則得罪衛將軍的人。聽說衛將軍與花將軍手下的士兵,特別的兇悍,曾有青寒州的官員裡通外敵,被衛將軍知道以後,當場砍下了他的頭顱,掛在城門上示眾。
想到這點,藍袍太監心裡有些發憷,這個八品女子校尉,該不會一劍戳死他吧?
“何人在此地鬧事?”京城護衛軍統領聽說有貴族鬧事,嚇得扔掉喝了一半的涼茶,匆匆趕了過來。
他可是聽說了,太子還未離開道觀,若是這些人驚擾到太子,那可就麻煩了。
當他三步並做兩步跑到現場,看到太子與福壽郡主佔據著最好的看熱鬧位置時,絕望地抹了抹臉。
哦豁,沒救了,他就站在一邊等死吧。
“怎麼回事?”樂陽長公主聽到兵甲武器撞擊在一起的聲音,柳眉輕皺,掀起車窗簾子一看,見京城護衛兵竟然把公主府的車駕圍了起來,頓時大怒道:“豈有此理,竟敢攔住本宮去路,誰這麼大的膽子?!”
護衛軍們眼角餘光偷偷瞥向還在看熱鬧的太子,垂著頭不敢說話。
樂陽長公主見這些護衛們既不說話也不願退下,面色變得更加難看:“來人,去前面探探怎麼回事?”
“殿下。”公主府的下人過來道,“王公公似乎與衛將軍的手下起了衝突。”
“她衛明月算什麼東西?!”聽到“衛將軍”這三個字,樂陽長公主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甚至帶著幾分敵視的意味,“這裡是京城,不是她的青寒州。你們帶人把她的狗腿子趕走,不必顧忌。”
花琉璃把樂陽長公主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她側首看了眼樂陽長公主乘坐的那輛馬車,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
“鳶尾、玉蓉。”花琉璃淡淡開口,“當街毆打百姓,該如何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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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郡主,當褪去長褲,當眾責十杖。”玉蓉高聲答道,“嚴重者,當發配邊疆,充作苦役五年。”
“那便把這個太監,送去京兆府責十杖。”花琉璃面無表情道,“讓他明白大晉的律法。”
“好!”四周看熱鬧的攤販們齊聲叫起好來。
鳶尾手中的長劍並未出鞘,她拔出刀鞘,往太監臉上一砸,太監捂著臉應聲從馬背上掉落在地。
有機靈的小販“不小心”踩了他一腳,把刀鞘撿起來,遞還到鳶尾手上:“姑娘,您的刀鞘,請收好。”
“多謝。”鳶尾道了一聲謝,小販美滋滋地回到人群中,繼續看熱鬧。
京城總會發生一些貴人耍威風,再被其他講理的貴族收拾事件,以往他隻聽別人講過,今天難得看到一個熱乎乎的現場,回去能與街坊鄰居吹噓好些天了。
“你……你……”藍袍太監的痛勁兒過去了,他捂著臉從地上站起來,連身上的塵土都顧不上擦,氣急敗壞道:“雜家敬你三分,你竟如此無禮,雜家可是樂陽長公主府太監總管,你敢?!”
“呵。”鳶尾冷笑一聲,與三兩個丫鬟一起上前,用繩子把藍袍太監捆得結結實實,又嫌他叫罵的嗓音太難聽,便找攤販買了個沒賣出去的涼饅頭,塞進了他的嘴裡。
“姑娘。”公主府的護衛見勢不妙,忙上前道:“請姑娘手下留情……”
然而鳶尾理也不理他,把王太監往馬背上一扔,翻身上馬,帶著幾個丫鬟朝城內趕去。
護衛看著平日高高在上的王太監,像頭死豬似的,在馬屁股上蕩來蕩去,一時間竟驚呆了,直到馬兒跑出老遠才反應過來。
他轉身看向不路邊正在剝松子的男女,這對男女穿著錦衣華服,衣服上的繡紋十分精致講究,一看就是這裡面身份最高的人。
“二位貴人,在下是樂陽長公主府的護衛隊長,方才有得罪的地方,還請諸位見諒。”護衛道,“我家長公主思鄉心切,趕路的時候急了些,還請貴人們多多包涵。”
“你的意思是說,你們一路從南方趕過來,都是這般張揚?”太子把松子殼塞給身後的小太監,把松子仁分給花琉璃,拍了拍手冷眼看護衛,“若是進個京城就如此大的陣仗,不如以後就別進京了,免得擾民。”
“放肆,誰膽敢讓本宮別進京?”樂陽長公主掀開馬車簾子走了下來,漂亮的鳳眼中帶著怒火。
樂陽長公主長得很美,盡管已經不是少女,卻仍舊美豔動人。
她是個倨傲的女人,不過這份倨傲在看到說話的人是太子後,便凝滯在了她臉上。
她腳步微頓,隨後展開了一個溫柔的笑顏:“太子侄兒,一年多未見,你又俊逸不少。”
“是孤。”太子冷著臉開口。
樂陽長公主愣了一下。
“孤的意思是說,孤敢說不讓你進京的話。”太子也不管樂陽長公主的表情有多僵硬,直接開口道:“貴府的太監總管不懂大晉律法,孤讓人送他去京兆府學學大晉律法,樂陽姑母沒有意見吧?”
樂陽長公主氣得雙唇顫抖,人都被綁走了,她有沒有意見很重要嗎?
難道她說有,太子就會把人送回來。
可是這次進京,她有自己的打算,更不想與太子鬧翻,於是忍下心頭憤怒的火焰,慈愛地笑道:“我們都是一家人,太子幫我教訓一下不懂事的下人,我還要像太子道謝呢。”
說完,她對身邊的婢女道:“二小姐不是一直想著要見她的太子哥哥嗎,今天我們剛好有緣,提前遇見了。你去把她叫來,讓她跟太子見見禮。”
“是。”婢女轉身匆匆往後跑,仿佛叫得晚了,太子就會跑掉一般。
花琉璃看不懂皇室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她默默剝著松子,準備攢上一小碟再吃。見太子突然望向自己,以為他想吃了,便把松子遞到他面前,大方道:“來,給你。”
樂陽長公主注意到太子身邊多了一位陌生的女子,她幾乎每年都會回京小住,但是以前從未見過這位少女,難道是外地調任回京官員的女兒?
她挑剔地把花琉璃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差點沒忍不住皺起眉頭。等女兒謝瑤走近,她才收回自己的視線,親昵地跟太子說起一些家常。
要不是剛才公主府的太監太過囂張,花琉璃差點就要相信,她真的是個溫柔和藹的長輩了。
謝瑤長相隻有三分像她的母親,眼中含著盈盈秋水,身姿如弱柳扶風,讓人見之生憐。
花琉璃不自覺摸了摸臉,她怎麼覺得,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些許影子?
“你比她好看多了。”太子俯首在她耳邊輕聲道,“她距離你的美貌,大概也就是百八十條街的距離。”
太子的表情很嚴肅,旁人看他的表情,大概會以為他在跟福壽郡主說什麼重要的事情。
誰能猜到,堂堂太子,會對一個小姑娘,說這種幼稚膚淺的話呢?
謝瑤見到太子本來非常開心的,但是當她見到太子對另外一名女子如此親近,本就有些蒼白的臉頰變得毫無血色。
她眼中隱隱含淚,勉強笑道:“太子表哥,請問這位姑娘是?”
花琉璃視線迎上對方的目光,忽然捂住嘴往後退了兩步,隻有巴掌大的小臉上,帶著堅強的微笑:“臣女琉璃,見過長公主殿下,殿下安好。”
謝瑤與花琉璃的目光在空中交匯,謝瑤心中一緊。
潛意識告訴她,她遇到了一個對手。她討厭與自己相似的女人,尤其是這個女人,還出現在太子身邊。
“這位姑娘……是不是不太喜歡我?”謝瑤憂鬱地看著花琉璃,“若是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請姑娘直接告訴我,我……我不想讓你跟太子表哥誤會。”
“謝小姐怎麼會這麼想?”花琉璃瞪大眼睛,捂著嘴一臉地不敢置信,她眉目憂傷,肩膀微微顫抖,“我隻是不想打擾你跟太子殿下敘舊而已,沒想到在小姐眼中,竟成了這般小心眼的人了嗎?”
她朝長公主福了福身,又對太子道:“殿下,謝小姐似乎誤會了臣女的意思,為了避免造成更多的誤會,臣女先告退。”
謝瑤的姐姐病逝以後,樂陽長公主還沒有上奏折請示令立郡主,所以謝瑤還隻是普通的貴女,不能以郡主相稱。
“等等,你身體弱,孤怎麼放心讓你單獨離開。”太子輕輕握住花琉璃的手腕,“孤隨你一起走。”
“太子表哥……”謝瑤看著太子拉著陌生少女轉身就走,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母親……”她委屈地看向樂陽長公主,實在沒想到,太子竟然說走就走,半點都不給她顏面。
也不知那個勾引太子的小妖精是誰,等她查清楚了,一定要她好看!
第53章 不好
花琉璃跟太子一起坐進了馬車, 花琉璃盯著馬車上的吊飾,忽然沒忍住, 笑了一聲。
“在笑什麼?”太子把一碟點心遞給花琉璃, 盯著花琉璃身邊的空位看了一會兒,到底沒有坐過去。
“臣女笑殿下, 成了別人眼裡的大肥肉。”花琉璃端著裝點心的陶瓷碟, 悶聲笑個不停,鬢邊的步搖輕輕晃動, 看來笑得很開心。
“幸而有郡主相助,孤這肥肉沒有被人叼走。”太子笑著道謝, “若有下次, 還請琉璃拔刀相助。”
“那位謝姑娘看臣女的眼神, 可不太友好。”花琉璃把盤子放到小幾上,搖頭道,“殿下, 靠人不如靠己,你要懂得自救才行。”
“琉璃說得是。”
太子乘坐的馬車既寬敞又舒適, 即使幾個人並排躺著,也不會束手束腳。
為了避免別人說花琉璃的闲話,此刻的馬車裡, 除了太子與花琉璃,還有伺候的太監與丫鬟,他們垂首跪立在一邊,不發一言。
“樂陽長公主的母妃未病逝前, 在宮中與皇祖母關系極好。”太子道,“她下嫁到謝家後,父皇念著老太妃的情面,對她一直很照顧。”
但是人心是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太好了,反而容易讓人忘記本分,甚至還想擁有更多。
年輕時的樂陽長公主並沒有這般招搖,父皇念她遠嫁南方,不僅每年都會賞下東西,還常留她在京中居住。
大概是這份好意與寬容,還有居住在京中卻一直沒有得封長公主的順安公主,讓她有了優越感,近些年她越發高調。
這次進京,她聲勢比往日更加浩大,仗的不是夫家聲勢,而是她知道,她的大女兒病逝在京中,父皇定會對她心生同情,她即便有幾分不妥當的地方,大家也會看在她喪女的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繁華的京城地界,像樂陽長公主這樣的人,並不少見。
為了權勢與地位,朋友也好,親人也罷,就算是親生骨肉,他們也能舍下。
太子從小看到大,早已看透這樣的人心,實在是無趣又沒有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