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郡主娘娘說得對,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出去。”
一群人嘻嘻哈哈肆意取笑著,卻不敢隨意談論這位郡主。都是大理寺裡有資歷的犯人,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一個精得跟老鼠似的。
太子懶洋洋地靠著車壁,心情很好。
如何打破一個人在另一個心中的美好一面?
把他最醜陋的一面,完完整整地展示出來。
最好看最迷人的琴師?
呵。
第42章 疲憊的老父親
“殿下, 雲寒從大理寺地牢出來,到採石場的這段路上, 總共不小心碰到了三次行人, 還有與他有過接觸的犯人,全部在我們的監控之中。”近身小太監猶豫地看了太子一眼, “還、還有福壽郡主方才遞給了他一盤糕點, 但已經被其他犯人搶光,暫時看不出可疑之處, 要不要派人……”
“福壽郡主是花將軍與衛將軍的女兒,絕對不可能與這些來歷不明的反賊有勾結。”太子直接開口道, “花衛兩家世代忠良, 為大晉歷代立下汗馬功勞, 他們若有反意,就不會拼命把金珀打得毫無反手之力。懷疑福壽郡主,就是否定兩位將軍為大晉立下的功勞, 這種話日後不要再提。”
“是。”近身太監以頭抵地,“奴婢失言, 請殿下恕罪。”
太子看了他一眼,語氣淡淡:“很多事情,在事情沒有證據之前, 不要對良臣進行自以為是的猜測。”
“是。”太監瑟瑟發抖。
“殿下。”馬車外的侍衛揚聲道:“煙來湖到了。”
太子掀開簾子走下馬車,轉身往後看了一眼,花琉璃正好也從馬車上下來,身上的披帛在風中輕輕飛舞。
“郡主。”太子走到花琉璃面前, “前面就是煙來湖,每到雨天的時候,湖面仿佛仙雲繚繞,觀景者泛舟於湖上,猶如漫遊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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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琉璃注意到湖面有艘畫舫,舫上站著侍衛太監,還有幾個穿著彩衣的宮女。
“來,我們上船。”太子帶著花琉璃登船,船身微微晃了晃。
舫中有幾個跪坐著的樂師,見太子與花琉璃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聞著舫中淡淡的燻香味,花琉璃道:“多謝殿下。”
“孤說過要請你聽宮裡樂師的彈奏,又怎麼會食言。”茶桌上,茶壺裡不知煮著什麼茶,散發著淡淡清香。
“知道你不能喝茶,所以讓人煮了花露湯。”太子邀請花琉璃坐下,“嘗嘗味道會不會膩。”
花琉璃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淡淡的甜味裹著茶香,入口後香甜到肚子裡,花琉璃笑道:“喝了這個茶,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香了起來。”
“郡主喜歡就好。”太子抬了抬手,樂師們開始彈奏。他們彈的第一首曲子,不是軟綿綿的南方小調,而是讓人熱血沸騰的戰場曲。
花琉璃拿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她轉頭看著這些琴師,聽得非常認真。
將士們隻要上了戰場,生死便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了。爹爹曾經說過,身為武將,他希望一生所學能有用武之地,又希望天下不要再發生戰爭。
戰場無情,一個數字後面就是一個人的性命,死去的這個人,或許懷念著家鄉的某個人,或許還有人在等他回去。
唯一能夠感到慶幸的是,陛下是個不苛待軍士的好皇帝,將士們能夠吃飽,若士兵不幸戰死,還有一筆豐厚的撫恤金。
爹爹常常向她跟哥哥們講,良將遇明君是武將與帝王最好的開場與結局。他運氣好,遇到了昌隆帝。但是花家不是每代人的運氣都這麼好,所以怎麼好好保存實力活下來,幾乎成了花家每一代人的本能。
與邊疆將士的鬼哭狼嚎聲相比,樂師們的彈奏更加悅耳動聽,但卻少了幾分邊疆的灑脫味。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花琉璃跟著曲調,哼了兩句,笑著道,“殿下,這些樂師彈奏的曲子真有意思,可惜臣女在領兵打仗上的天分,不如家父家母,隻能聽聽這些曲子聊以自娛了。”
“世間沒有完全相似的兩個人,花將軍與衛將軍確實是難得的將才,但是郡主也有自己的風採,沒有必要跟他人或是長輩去比。”太子把花琉璃的杯子續滿,“在愛重郡主的人眼裡,你就是獨一無二的。”
花琉璃笑著看太子:“殿下若是想要誇一個人,一定能夠把這個人誇得心花怒放。”
“郡主這句話說錯了。”太子輕笑一聲,“孤從不誇人,隻說真心話。”
花琉璃忍不住笑了。
男人啊,尤其是長得好看的男人,誇獎人的時候,聲音可以美得像天籟。
這廂花琉璃有美太子作陪,泛舟湖上。那廂作為俘虜的阿瓦皇子,隻能坐在空蕩蕩的地牢裡,扯地上的稻草玩。
今天不少犯人都被押去了採石場,他身份特殊,既不服勞役,也不用跟犯人們一起參加其他集體活動。每天隻能待在單人牢房裡,過著發呆的日子。
平時那些犯人雖然懶得理他,至少還能聽他們聊天,現在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實在冷清得讓人受不了。
再這麼待下去,他的腦子早晚變成豬腦子。
“阿瓦皇子。”裴濟懷走到牢房外,看著扯草玩的阿瓦,面無表情道:“看來皇子在我們大理寺裡過得還不錯,腰圍都胖了兩圈。”
阿瓦瞪了裴濟懷一眼,卻不敢還嘴,當初害得他被餓了幾天的人就是他。
裴濟懷抬了抬手,其他人都退了出去,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你、你想幹什麼?”阿瓦見其他人都走開了,連連後退,直到貼到牆根,才焦急地開口:“有什麼事好好說,動用私刑是不對的。”
“皇子殿下誤解下官了。今日是花朝節,是我們大晉一個很熱鬧的節日,本官怕皇子殿下無聊,所以特意來陪你。”裴濟懷在椅子上坐下,把腰間的佩刀取下來放到手邊的桌上,“時間還早,不如我們先來聊聊你們金珀皇室的一些興趣愛好?”
阿瓦理直氣壯道:“我是父王最寵愛的兒子,隻有別人記住我愛好,沒有我去關心他們的道理。”
“哦?”裴濟懷挑了挑眉,他把手放到刀鞘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在上面,發出沉悶的聲響。
阿瓦心裡被這些聲音弄得七上八下:“要不,咱們換個我知道的話題聊?”
“好啊。”裴濟懷慢慢收回手,慢悠悠道,“就談談你為何想見福壽郡主吧。”
阿瓦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咬牙切齒道:“你們大晉的女人,都是詭計多端的毒婦!”
唰!
亮晃晃的大理寺護衛刀從刀鞘中拔出,在昏暗的地牢中,反射著如寒霜般的光芒。裴濟懷握緊刀把,平靜地看著阿瓦:“皇子殿下,剛才那句話下官好像沒有聽清楚,請您再講一次。”
“我是說,你們大晉的女人個個聰明貌美,如月神下凡。”
“多謝殿下對鄙國女人的誇獎,在這件事上面,下官與殿下的看法相似。”裴濟懷把刀插回刀鞘,“請殿下繼續說。”
阿瓦臉色變來變去,惜命的他,最後還是選擇了把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
“我與貴國的福壽郡主相識於一年前……”
一年前,金珀國大將軍圖卡陣亡以後,金珀皇室人心惶惶,阿瓦便自告奮勇,決定混入花家軍大本營青寒州打聽虛實。
混入青寒州以後,他得知花應庭有個愛若明珠的幼女名琉璃,這個幼女性格天真,心地善良,十分受當地人喜愛。
在金珀有美男子之稱的阿瓦便起了其他的心思,他想靠近花琉璃,就算不能套得軍情,也能把她騙出城,拿她當做人質。
計劃開始前,阿瓦做了很多準備,編了一個“母親被金珀人擄去,做了奴隸,剩下他以後,被折磨而死”的故事,留在青寒州做了一個商人。
為了獲得花琉璃的信任,他還免費送了不少藥材給百姓,讓花琉璃相信他是一個善良的人。
中間發生的那些旁枝末節阿旺並不想講給裴濟懷聽,反正最後他的計劃成功了,他騙花琉璃帶著幾個婢女跟他一起出了城。
就在他把花琉璃帶回自己的大本營的當天夜裡,軍營裡的糧倉突然起火,花家軍突襲而來,他剛回到大帳準備換上戰袍,就被花琉璃身邊的那些侍女綁了起來。
這幾個女人堵住了他的嘴,把他藏在衣箱裡,而花琉璃就躲在另一個箱子裡,裝作與他一起失蹤了的假象。
“二皇子與新帶回來的小美人逃走了!”
也不知誰在亂吼亂叫,軍心徹底亂了。
有人進他的軍帳,看到散落一地的珠寶,準備講起金銀珠寶逃跑,卻被其他逃兵發現,最後扭打成一團。
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帶來的兵被花家軍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而自己還做了俘虜。
“沒想你竟然騙我,原來你是金珀國二皇子。”花琉璃掩面嚶嚶哭泣,“當初帶兵偷襲我大晉邊境,屠殺上萬無辜百姓的是不是你?!”
她一邊哭,一邊撿起地上一隻不知誰掉在地上的臭鞋子往他臉上抽。
“你怎麼這麼壞?嚶嚶嚶。”
“你還有沒有人性?嚶嚶嚶”
也不知道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明明病弱不堪,走兩步都要喘,抽他臉的時候卻格外有勁兒,幾下便把他打得頭昏腦漲,連牙齒都掉了兩顆。
“縣主,您身體弱,不能傷心,奴婢等把這個營帳裡的金銀珠寶全都收起來,去開個善堂好不好?”
“對對對,這個阿瓦雖然該千刀萬剐,但是聽說金珀老國王非常看重他,我們可以拿他當人質,讓金珀國籤投降書的時候,多拿賠償出來,這也算是為百姓積福了。”
這些婢女們一邊說,一邊搜刮東西,連他床上嵌的珠寶都用小刀摳了下來,一件值錢的東西都沒有留下。
最後他在數萬花家軍的注視下,被幾個女人綁得死死的,像拖死狗那樣拖出了軍帳,毫無一國皇子的尊嚴。
這段過往已經成為阿瓦的恥辱與噩夢,直到現在他還會夢到花琉璃用臭鞋子抽他臉時的場景,每次夢醒,都是一身冷汗。
阿瓦把事情經過說得吞吞吐吐,很多丟臉的細節也沒有講出來,但是裴濟懷還是拼湊出了事情的大概。
“你的意思是說,你在青寒州足足潛伏了半年,就是為了取得福壽郡主的信任?”裴濟懷看了眼阿瓦那張胖乎乎地,已經看不出原本輪廓的臉,這位皇子究竟對福壽郡主的眼光有什麼誤會,才會以為靠他這張臉就能使美男計?
不說別人,就說花家三公子,也長著一張俊俏的臉蛋,福壽郡主天天看著自家人好看的臉,會被一個自稱身世悽慘的人迷住?
退一萬步說,就算福壽郡主眼神突然出現問題,真的相信了阿瓦的花言巧語,也不可能隨隨便便跟著阿瓦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