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呵呵”幹笑一聲,接上道:“簡直叫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陸時卿面具後邊的眉毛一抖。
五體投地?她知道這是個什麼姿勢嗎她就五體投地!
鄭濯幹咳一聲,似乎嗅見了四周彌漫開來的酸意,忙打圓場:“徐先生此法可行,但我派去的刺客必須當真與滇南王交戰一場,否則不足以取信他人,而刀劍無眼,為免誤傷,我希望能得縣主幾句指點,確保在最短時間內令滇南王明白前因後果,以便他配合我做好這場戲。”
這就是鄭濯剛剛說的,要與元賜嫻溝通的後續。
她點點頭:“這個不難,我交代您幾句話,想來阿爹聽了,很快便能猜到刺客是友。”
元賜嫻交代完,這場會晤也便結束了,臨散前,鄭濯一時起了玩心,問她:“縣主前來赴約,陸侍郎恐怕不知情吧?”
一旁陸時卿脖子一直,雖知鄭濯這小子是在挑事,卻也著實好奇元賜嫻的回答。片刻後,見她笑盈盈道:“不知情呀,他這個人很小氣的,給他知道還不翻天啦。”
鄭濯幸災樂禍地瞅了眼顯然已經臉黑的陸時卿,又問:“今日花朝節,你不與他出遊踏青?”
“得了吧。”元賜嫻撇撇嘴,“等會兒叫他踩泥巴他嫌髒,看野花又非要花葉統統對稱,這不是強花所難嘛,哪還有踏青的意趣!”
鄭濯哈哈大笑。
陸時卿真想一個暴起揍他一頓。坐懸崖邊還敢笑得如此張狂,也不怕前仰後合地栽下去了。
元賜嫻嘆口氣,她的未婚夫就是這麼掃興的人啊。
她嘆罷正準備跟倆人告辭,卻見鄭濯先她一步起身:“我尚有要事,須先走一步,恐怕得麻煩縣主與先生稍候了。”
三人為掩人耳目,最好前後腳分開出山,原本元賜嫻想當先離去,避免與他們其中一人獨處,但既然鄭濯這樣說了,她也隻好點頭道:“不礙,殿下有事就先去忙吧。”
陸時卿這下舒服了點,幽幽看了鄭濯一眼,示意他有多快走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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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濯心中暗笑,臨走跟元賜嫻補充了一句:“縣主既然覺得跟陸侍郎賞花掃興,不如與徐先生四處走走。他前些天還曾與我說起缺個人一道踏春。”
他搞完事就走,留下元賜嫻和陸時卿一陣面面相覷。
一炷香後,倆人並肩離了石亭,一道往山中闲逛了去。
元賜嫻有點尷尬。原本鄭濯不多說那一句,她必然已打道回府,眼下出於禮貌,卻免不得詢問徐善,看他是否有踏春的興致。
畢竟他從前的確是寄情山水,熱衷出遊之人,如今在這波詭雲譎的長安,為掩藏身份,想來極少有機會光明正大地出來,會希望有個人一道走走看看也實屬正常。而他今天又剛好幫了她一個大忙,她若連問都不問一句,顯然說不過去。
隻是她原本也就客氣客氣,心道徐善多半識相,不會跟已有未婚夫的女子單獨出遊,怎料他竟然應了好。這下,哪怕知道不合適,她也沒法拒絕了。
陸時卿之所以應下這個“好”,當然也是有原因的。元賜嫻跟鄭濯會面是為政事,她肯定不會覺得這樣算對不起他,但跟“徐善”出遊就不一樣了。畢竟今時不同往日。
他相信她還是有點良心的,剛才被她氣得不輕又沒處宣泄,現在叫她內疚內疚,過後可能會得到些驚喜對待。
就算他給自己掙點補償吧。
早春二月,草色尚淺,山中桃花也未全然開盛,多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反倒路邊說不上名的野花團簇而生,將草野襯得一片鮮亮。
元賜嫻邊走邊瞧,出於一絲莫名的不自在,也沒好意思蹲下來細看。
陸時卿見她眼中幾分豔羨之意,卻竟生出給她摘花的衝動,等他記起自己現在是徐善,一簇花都已到了手中。
他總不好將這種行為解釋成是自己愛花,然後將這一簇紅豔豔的玩意兒一路拿在手中把玩吧,隻好咬咬牙,硬著頭皮遞給了她。
元賜嫻見狀一愣,忙道:“多謝先生。”然後大約是覺得這情狀有點曖昧過頭,便飛快接過了花,繼而加緊腳步,走快了點,跟他隔開了些微距離。
虧得是如此,她才沒注意那隻熟悉的手。
陸時卿見她與自己保持距離,略有幾分欣慰,卻又不免想到,倘使元賜嫻不是心中有鬼,為何如此?
等他慢慢跟上來,元賜嫻沒話找話似的試探道:“冒昧請問先生,去年漉水一行過後,許三娘去了哪裡?今日本該是她與您一道出遊才對……”
當時由於許三娘的出現,元賜嫻打定了主意要跟徐善保持距離,可過後卻又未見她留在長安。她一直很奇怪,許三娘好不容易找到了昔日故人,怎麼說走就走了,難不成是倆人鬧掰了?
陸時卿隻好找了個說得通的借口,扯謊道:“長安朝局不穩,她留在這裡是徒增危險。”
言下之意,就是他為了她的安危著想,遣她離開了。
元賜嫻“哦”了一聲,想想也對,一面不免感慨倆人情誼深厚,心中正思忖該如何早點結束這趟不合適的出遊,不料徐善也恰有此意,先一步道:“時候不早,縣主該回府用午膳了。您的馬車停在何處,徐某送您到那裡。”
原本他當然最好像鄭濯一樣跟元賜嫻分開走,但眼見她身邊沒有婢女,又不放心,便問了這一句。
元賜嫻擺手道:“我的馬車停得遠,但婢女就在山下候著,不必先生來去費時。”
“如此,徐某送您到山口。”
她也就沒再忸怩推辭,到了山口與揀枝回合,便和他遠遠別過了。陸時卿為免惹人眼,並未立即跟著出山,在附近逗留了好半晌方才離去。
他今天為盡早趕來騎了馬,出山後上了馬便朝長安城回,不料沒走多久卻遠遠瞧見一輛馬車朝這向駛來。
馬車沒什麼特別的,特別的是,駕車之人他認得,正是元賜嫻那名婢女,拾翠。
他奇怪她這個時候怎會出現在這裡,飛快策馬上前。
拾翠也注意到了他,駕車過來,問道:“徐先生,您這是?”
陸時卿見她一副顯然尚未接到元賜嫻的樣子,皺了皺眉道:“我與縣主剛別過不久。你不在原地等她,來這裡做什麼?”
拾翠一愣:“是縣主託人報信給我,叫我來山口接她的。”
陸時卿回憶了下方才遠遠瞧見的,元賜嫻和揀枝離去的方向,直覺不對,搖頭肯定道:“沒有這回事。”
拾翠也像明白了什麼,神色頓時緊張起來,卻是還不及開口再問,就見徐善抬手揚了一鞭,飛馳而出。
荒僻的山道,一剎草伏塵揚。
第68章 068
山口距離元家馬車所在的樹林大約是一炷香的腳程,而陸時卿起先就在這裡徘徊了一晌, 因此早在他遇見拾翠之前, 元賜嫻和揀枝就已回到了落腳地。
倆人看林中空空蕩蕩, 不見馬車, 在確信會合地點無誤, 而拾翠也絕不可能無故擅離職守後, 對了個眼色。
元賜嫻無聲看了眼林子口的方向, 示意先撤。揀枝略一點頭,將腰間的短柄障刀取下,握在手中, 警惕護她出林。
倆人一路快步走出, 到了林外車來車往的官道,元賜嫻皺了皺眉頭,停下來回望一眼密林的方向。
她的兩名婢女行事素來靠譜, 拾翠無故失蹤,她下意識覺得有埋伏,所以慌忙從危險地帶撤離, 但現在看來, 怎麼好像是她想錯了?
就像殺人得趁月黑風高, 做壞事當然也該選擇密林,總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在官道上追追打打吧?何況今日是花朝節,來往於城外官道的車馬絡繹不絕,光是這片刻功夫,她就已瞧見兩批人過去。這個地方, 已經可以說非常安全。
揀枝也是如此想法,奇怪道:“小娘子,是不是咱們多慮了?若真有人想對您不利,方才在林中便可動手,眼下四面車馬往來,再不遠又有個驛站,哪還有機會?”
她眨了眨眼,也怕是自己杯弓蛇影了,吩咐道:“這樣,我先去前頭驛站落腳,你再回林子裡看看,別是拾翠當真一時有事走開了。”
揀枝應聲好,正要抬腳,卻聽一陣車轱轆聲自林中由遠及近。正是拾翠駕車過來了。
元賜嫻松口氣,待車駛到跟前,正要嗔她今日怎這般不牢靠,卻見她神情緊張,面露焦色,似有不對,不由笑容一凝。
拾翠一扯韁繩下來,問道:“小娘子,您方才瞧見徐先生了嗎?”
元賜嫻皺皺眉:“我與他在山口別過就沒再見,怎麼了?你這是去了哪裡?”
拾翠又確認道:“那您剛才可曾託人交給婢子一張字條?”
她更疑惑,一頭霧水地搖搖頭:“怎麼回事?”
拾翠急聲解釋:“婢子等在林中時得了一張字條,看上邊是您字跡不錯,說您走累了,叫婢子前往山口接您。但婢子駕車去到那裡卻隻看見徐先生,與他說明情況後,他道沒有這回事,然後緊張地掉轉了馬頭,看樣子是來找您了。”
元賜嫻腦海中一剎電光石火般閃過個念頭,心砰砰砰地跳起來。拾翠駕的是車,自然追不上馬,那麼照徐善的速度,早該到了這附近,沒道理與她失之交臂。
她道:“難道是有人聲東擊西,以我遇險的假象誤導他,然後在前路給他設了圈套?”
她說完不及深想,便聽官道上遠遠傳來一陣格外突兀急躁的馬蹄聲。
主僕三人齊齊扭頭,見鄭濯策馬飛馳而來,像是進城途中復又回返的。看元賜嫻等人杵在原地,卻不見陸時卿,他猛一勒韁繩,問:“縣主與徐先生分別多久了?”
元賜嫻忙答:“約莫三刻鍾,殿下可是得了什麼消息?”
他來不及解釋,拋下一句“縣主先回城吧”就揚長而去。
可元賜嫻這時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確信徐善是因自己落入了圈套,又怎可能先行回城。
她在原地沉默一晌,隨即一把抽出揀枝手中障刀,割斷縛馬的繩索,然後提刀一跨上馬,朝鄭濯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