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出了宮,華陽照例去陳府小住兩日。
婆母孫氏也與她提到了何清賢:“自打何閣老進京,幫老頭子分擔不少事,現在老頭子回家都提前了很多,隻是我猜啊,他主要是不想跟何閣老在一個值房待著,每次回來都要跟我抱怨兩句。”
華陽:“我也聽驸馬說了,他們二老經常在早朝上吵起來。”
孫氏笑眯眯的:“吵才好呢。”
若朝堂上沒有一個人敢得罪老頭子,那也絕非好事,都聽老頭子的,把皇上擺在哪?
這一切,都是長公主兒媳婦的功勞!
“今晚還要跟老頭子下棋不?”孫氏很是期待地問,自家人,老四敢跟老頭子頂嘴,卻很難用道理說動老頭子,老大、老三更不用提,一切都聽老頭子的,孫氏就特別盼望長公主兒媳多數落老頭子幾句,讓她也看看戲。
華陽:……
夜幕降臨,等陳廷鑑從宮裡回來,華陽早回四宜堂了,與陳敬宗單獨用著飯。
陳敬宗:“咱們去湯山的事,跟母親說了?”
華陽:“這才月初,過年那幾天再說也不遲。”
陳敬宗:“我大概是老陳家第一個有機會泡湯泉的人。”
華陽:“我記得有一年冬天特別冷,父皇去行宮住了一冬,不但我們去了,很多大臣也都隨駕去行宮當差,父親是閣老,可以帶家眷,興許也帶了母親同去。”
陳敬宗:“……那我就是老陳家第一個有機會泡湯泉的年輕人。”
第152章
臘月歷來都是京城最熱鬧的時候, 臨近年關,客商百姓們紛紛往京城裡湧,街上無比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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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假第一日, 陳敬宗非要拉著華陽去置辦年貨。
天還沒大亮,兩人就在被窩裡“爭執”起來了。
華陽:“你想買什麼, 跟吳潤說一聲就是,犯得著自己去外面受凍。”
陳敬宗:“你這人,簡直是葉公好龍,平時總念叨宮裡不自在,喜歡宮外的逍遙快活, 可天一熱或一冷, 你就縮在府裡哪都不願意去, 也不知道你一個人躲在府裡能快活什麼。”
華陽:“這時候去街上就快活了?賣東西的人再多, 擺出來的也都是不入流的貨色,我既然不買, 又為何要去跟一群人擠來擠去?”
陳敬宗:“我想去, 一家人一起歡歡喜喜地置辦年貨, 那才有年味兒。”
華陽:“那你帶大郎他們去吧,保證你這一整天都年味兒十足。”
陳敬宗:“侄子是侄子, 你是你, 我跟他們隔了一層,跟你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華陽抿唇。
陳敬宗忽地在她耳邊笑:“除非你還惦記著我那話,隻想留在家裡跟我連……”
他才說出那個字, 華陽就把被子捂過去了, 將他的整個腦袋都按在被子底下。
陳敬宗悶聲悶氣的:“別以為你是長公主就可以謀殺親夫, 我們家老頭子也是不好惹的!”
華陽:……
公爹大概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陳敬宗並不是一味地嫌棄他, 其實經常把這段父子關系拿出來用一用,隻是每次都不是用在正經地方罷了。
待到陽光暖和些,華陽便與陳敬宗出門了,陳敬宗就是尋常常袍扮相,華陽為了方便,穿了男裝。
馬車離開長公主府,往京城最繁華的前門大街那邊走去。
陳敬宗放著座榻不用,故意坐在華陽斜對面,視線仿佛黏在了華陽臉上。
華陽瞪了他好幾眼。
陳敬宗:“你這麼穿,還挺俊俏,像富貴人家唇紅齒白身量尚未長開的少年郎。”
華陽:“你十三四歲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
陳敬宗:“我可強壯多了,而且那時經常在山裡跑,臉跟脖子曬得黑,進京後才又捂白了。”
華陽:“一直黑就好了,我肯定看不上一個大黑臉。”
陳敬宗:“所以說合該你我有緣。”
華陽靠向車窗,挑開一條縫隙,擺明了不想搭理他。
陳敬宗卻挪到她旁邊,因為華陽長發都束在頭頂,又是朝外窺視的姿勢,那白皙修長的側頸恰好展露出來。
陳敬宗雙手握住她兩邊肩膀,親她的耳後。
華陽挑簾的手便仿佛被人抽走了力氣,盡管這條簾縫很窄很窄,她還是擔心被街上的行人窺見陳敬宗的動作。
光線變暗,陳敬宗瞥眼垂落的簾子,將她轉向自己。
華陽:“放開。”
陳敬宗:“至少還要再走一刻鍾,給我抱一會兒。”
“夜裡還不夠你抱?”
“白日自有白日的好。”
“明日我就進宮,讓弟弟縮短你們的年假,讓你多在衛所待一陣子。”
“長公主仙女一樣的好心腸,才舍不得苛待天下官員。”
怕被車夫聽見,兩人都壓低了聲音,可越是這般竊竊私語,越叫人明知非禮而為,越意亂,越神迷。
終於,當前門大街的喧哗越來越近,陳敬宗一手攬著華陽,一手伸過去,重新挑開一點簾子。
臘月清凜的風吹來,長公主臉上秾麗的豔色漸漸褪去。
她嫌棄地拿出帕子,倒些溫水浸湿,一點點地將耳側、頸子擦了一遍。
抽屜裡也備著她常用的面脂,陳敬宗拿出一個白瓷瓶,挖了些無色清香的面脂出來,幫她塗。
他的指腹帶著一層薄繭,輕輕地刮蹭著長公主嬌嫩無比的肌膚。
華陽長睫低垂,強忍著那一波一波的悸動,暗暗後悔就不該讓他幫忙,他那雙手,不管碰到她哪裡,都像存心撩撥。
車停穩時,華陽已經神色如常。
下車前,她提前警告他:“我現在是男裝,你注意舉止。”
陳敬宗:“難道你穿女裝,我就不用注意了?”
華陽:……
他們走在前面,朝雲、周吉寸步不離地跟著,後面還有一些侍衛保持距離暗中跟隨,除了保護長公主,等會兒也要負責幫長公主、驸馬爺拎東西。
華陽真不知道要買什麼,她也從未有過自己親自上街置辦年貨的經歷。
陳敬宗便負責帶著她走。
“買些瓜子堅果,去湯山的路上吃。”
山貨店,陳敬宗把合她口味的堅果都要了兩斤,他付錢,東西由周吉提出門,再交給其他侍衛。
陳敬宗看了周吉幾眼,走向下家鋪子時隨口問道:“你也二十五六了吧,家裡還沒給你張羅親事?”
周吉面色微紅,道:“已經訂好了,過幾天兩邊親戚送她來京城,我們在這邊成親。”
陳敬宗很是意外,見華陽平平靜靜的,就知道她已經得到消息了。
他繼續問周吉:“這兩年你好像沒有請過長假,未婚妻長什麼樣,你見過嗎?”
周吉:“沒見過,我娘寫信說挺好看的。”
陳敬宗:“你就不怕他們糊弄你,給你找個醜的?”
周吉:“不至於,而且我也不挑,不是太醜就行。”
陳敬宗:“行,年前成親的話,跟我說一聲,我也去你們家喝喜酒。”
周吉受寵若驚,他這樣的身份,驸馬爺肯賞臉,那是他們一家人的榮耀。
闲聊結束,陳敬宗專心陪華陽逛鋪子,吃的穿的用的買了一堆,等兩人走向馬車時,周吉等侍衛手裡都抱滿了東西。
上了車,陳敬宗才跟華陽算賬:“你早知道周吉要成親了,怎麼不告訴我?”
華陽:“他成親與你何幹?”
陳敬宗:“幹系不大,但你早一日告訴我,我就早一日知道你對他沒有其他意思,我便早一日安心。”
華陽懶得理他。
陳敬宗:“不過周吉還真老實,見都沒見過的姑娘,他也敢娶。”
華陽:“沒辦法,他老家在平涼府,離得太遠,來回一趟不容易。”
京城一些官宦子弟,如果不走科舉的路子,多半會在各個衛所求個闲差,但也都是替朝廷辦事的,還有個前程可期。像給她們這些公主做侍衛,做到死也就是周吉這個位置,有背景有門路的男子絕不稀罕。因此,父皇為她挑選侍衛時,直接把權貴子弟拋開了,選的都是年輕強壯、精通武藝但又沒有野心的寒門侍衛。
這還是父皇寵愛她,換個不受寵的公主,父皇也舍不得把英武男兒放在女兒身邊白白浪費。
華陽有三百個侍衛,她不是個個都了解,隻知道周吉是心甘情願效忠她的。
其實給公主做侍衛,有的人認為是美差,既有不錯的俸祿又不用上戰場冒險,非常穩妥,而那些堅信自己在衛所在戰場上能夠立功高升的,自然對公主身邊的差事避之不及。
陳敬宗早知道周吉的出身,陳家也不是世家大戶,陳敬宗沒什麼可瞧不起周吉的,他隻詫異這小子的老實。
華陽:“你當誰都像你,成天不把二老的話當回事。”
陳敬宗:“我怎麼不當回事了?他們讓我進宮給你相看,我還不是乖乖去了?”
華陽:“你是不敢不去,如果我隻是普通官家小姐,你肯聽父親安排?”
陳敬宗:“肯定不聽,所以還是你我有緣。”
華陽:……
馬車停在了長公主府門外。
吳潤站在門口迎接他們,然後走在長公主左側,一邊隨行一邊道:“聽說表公子那邊又添丁了,雙胎都是小少爺。”
華陽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陳敬宗仿佛沒聽見一樣,直到進了棲鳳殿,洗過手臉,屋裡就他們夫妻,陳敬宗才笑道:“一個臘月多了三個胖曾孫子,你外祖母這會兒肯定笑得合不攏嘴。”
華陽瞪了他一眼。
表哥與田氏和離了,尚未續娶,沒有正室先弄了三個庶子出來,但凡要臉面的人家,都不會再把好好的女兒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