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瑾將死人背到身上,繼續往前。
叛軍大營戒備森嚴,戚瑾保持距離,先給斥候放了些血,在他裡面的中衣上寫了一行字,再取下背上的弓箭,朝離得最近的叛軍巡邏兵射去!
驚動對方的瞬間,戚瑾如來時那般,鬼魅般離去。
巡邏的叛軍很快將找到的箭矢與這個死去的斥候送到了景王的大帳內。
景王再派人把郭繼先叫來,至於豫王,在大軍裡完全就是個囚犯的待遇。
“給,綁在箭上的。”景王將一個細細的小竹筒遞給郭繼先。
信鴿常用這種,郭繼先取出紙條,就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明日巳時,陳四過白河嶺,可劫為人質。”
看字跡應該是用左手所寫,以免紙條流落出去,泄露主人的身份。
景王又挑開斥候的外衣,露出裡面帶血字的中衣,上書:“此人乃朝廷斥候,我為暗棋,以後或可聯手。”
郭繼先面露沉思。
景王眼中泛起狼光:“陳敬宗有兩重身份,如果我們活捉了他,以他為人質脅迫凌汝成退兵,就算華陽那丫頭、戚太後、小皇帝能狠心不管,陳廷鑑能忍心再失去一個兒子?”
郭繼先:“就怕這是朝廷的陷阱,誘我軍去白河嶺。”
景王:“陷阱又如何?難道我們現在還有其他的活路嗎?橫豎都是死,抓住陳敬宗才是唯一的活路。”
郭繼先想了想,道:“那也不可全信,這樣,我派一萬人連夜趕至白河嶺,能抓到陳敬宗最好,真中了埋伏,王爺手下仍然有三萬精兵。”
景王連連點頭:“此計甚妥!”
郭繼先看看手中的字條,疑惑道:“不知送信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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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冷笑:“京城那麼多官,有人拍陳廷鑑的馬屁,也有人恨不得取而代之,有何稀奇的,好了,你趕緊去調兵吧,叫他們走快點,事成人人有賞。”
郭繼先頷首,匆匆離去。
景王再吩咐心腹,將抓到朝廷斥候的消息散播出去,徹底模糊了這條消息的來源,至於斥候身上的血衣以及那張紙條,郭繼先看完之後,景王便全部燒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無論後面這位朋友會不會再出手幫忙,留著這樣一個能為了私利背叛朝廷的小人,他都樂見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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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宗等人睡了一覺,黎明時分吃些幹糧,這便再次出發。
今日天氣陰沉,紅日躲在雲層之後,風更冷了。
來到一處山頭,陳敬宗停住腳步,看看手裡的地形圖,對狄肅道:“這裡下去,前方的山嶺便是白河嶺,出白河嶺再走十裡,便是九龍潭。”
狄肅興奮地搓手:“那就快走吧,這次堵住叛軍的退路,看他們還能往哪裡逃。”
陳敬宗:“可我覺得,白河嶺那邊似乎有殺氣。”
狄肅笑:“行啊,年紀輕輕的,你都能看出殺氣來了。”
陳敬宗:“你看那地形,很適合埋伏。”
狄肅:“可叛軍四萬人馬真能快於咱們趕到這裡,他們早往伏牛山那邊跑了,還敢埋伏咱們?”
郭繼先再厲害,他也不敢拿四萬兵與朝廷十幾萬的大軍硬碰硬,此時逃命才是當務之急。
總之狄肅並不認可白河嶺會有伏兵。
陳敬宗笑道:“小心使得萬年船,縱使你我白忙一場,也不過是略耽誤些功夫,沒有任何損失。”
狄肅:“行吧,你有什麼計劃?”
狄肅願意配合陳敬宗,並不單純是顧及他驸馬爺、閣老兒子的身份,而是陳敬宗雖然年輕,有時候說話也帶著些不正經,但從當初的演武比試到這次的平叛之戰,陳敬宗已經多次表現出有勇有謀,光是他這個人,已經讓狄肅忽略年紀而心服口服。
陳敬宗再次看向白河嶺。
他也不知道她這次的未卜先知會不會真的發生。
但陳敬宗寧可信其有。他做了這麼多準備,是為了一旦遭遇埋伏,他能夠順順利利地活著回去見她,不讓她再哭得那麼兇。與此同時,陳敬宗也要對大興左衛的五千個士兵負責,他寧可被凌汝成、狄肅嘲笑膽小多慮,也要盡量保證大興左衛每個人的生機。
如果計劃順利,他們不但能帶著濟陽衛提前立功,還能抓出那個故意泄露他行蹤之人。
白河嶺。
這片山嶺兩側的懸崖也就五丈來高,小孩子隨隨便便都能爬上去,中間的峽谷也比較寬闊,一條溪流潺潺地流淌著。
山嶺上長滿了雜樹,鬱鬱蔥蔥。
靠近山嶺入口時,呂成梁勸說陳敬宗道:“大人,要不要派兩個人去山上看看,以防有伏兵?”
陳敬宗嗤之以鼻:“就這小破山嶺,能藏幾個人,而且叛軍急著逃命,怎麼可能還敢埋伏咱們,廢話少說,趕緊出發,別讓其他衛所笑話咱們最後一個到。”
他的聲音洪亮,似乎是對整個衛所說的。
埋伏在山裡的叛軍面露喜意,隻要他們抓到那個自負的驸馬爺,這下就真的不用擔心朝廷大軍了!
當大興左衛跨進兩側懸崖中間的峽谷時,埋伏在中段崖頂的三千弓箭手屏氣凝神地準備起來,而埋伏在山嶺前段的三千五百步兵,悄悄從荒草叢、山坳裡爬出來,迅速往峽谷入口這邊潛行,隻等弓箭手們射完箭,他們與出口那邊的步兵便一起往裡衝,前後夾擊。
這一幕,被保持距離靠近白河嶺的濟陽衛眾人看得清清楚楚。
守在峽谷入口兩側的叛軍,就像兩團黑乎乎的馬蜂。
狄肅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倘若陳敬宗沒有跑來找他,倘若大興左衛真的陷入叛軍的包圍……
無暇後怕,狄肅兵分兩路繞到這波叛軍剛剛潛伏的山嶺上,同樣趴在懸崖上方,備好弓箭。
弓箭手兩邊各安排了四百,剩下的人,繼續去包抄叛軍的弓箭手。
既然已經知道螳螂要捕蟬,就由他們來做黃雀!
峽谷裡面,大興左衛已經來到了中段。
突然,左崖上方傳來一聲嘹亮口哨,哨聲還在空蕩蕩的山谷裡回蕩,一個個弓箭手已經冒出身影。
陳敬宗:“列陣!”
早有準備的大興左衛迅速集結在峽谷中間,士兵們在頭頂、四周豎起牢不可破的盾牌,擋住兩邊紛落的箭雨。
峽谷兩頭傳來廝殺聲,山崖上方也有了廝殺的動靜。
濟陽衛的兄弟們已經出手了,當上方已經沒了飛箭,陳敬宗看眼從峽谷出口端衝進來的叛軍,笑了笑,指向入口那頭道:“撤退!”
大興左衛的將士們揮舞著手裡的大刀,回頭殺去。
出口那邊的叛軍還以為他們真的要逃,追得更快了,卻不知道入口處的三千五百叛軍剛吃了一波濟陽衛的箭雨,死的死傷的傷,然後大興左衛的五千精兵就殺過來了。
崖頂上方,狄肅率領濟陽衛的兄弟殺光叛軍的弓箭手後,又送了底下剛跑到中段的叛軍一波箭雨,射完箭,他們再跑到峽谷出口那端,跟隨叛軍伏兵的腳步往裡衝,與解決完另一波伏兵的大興左衛也來個兩頭截殺!
當一縷陽光穿破雲層,峽谷內的戰鬥也結束了。
一具具叛軍的屍體橫陳其間,有的倒在溪水裡,原本清澈見底的水流都被鮮血染紅。
戰場廝殺,縱使勝利的一方也會有傷亡。
大興左衛、濟陽衛都損失了一些兄弟。
高大壯胳膊上挨了一刀,靠著崖壁而坐,一邊讓同袍為他包扎,一邊歪著腦袋與旁邊的傷兵聊天,他還在笑,仿佛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麼。
陳敬宗收回視線,看向雙手被綁跪在地上的叛軍將領:“誰派你來的?”
叛將咬緊牙關。
陳敬宗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他繞到對方身後,去拉叛將的手指。
叛將手腕被綁,手指還是能動的,察覺陳敬宗的意圖,他狠狠地攥緊拳頭。
但陳敬宗還是把他右手的小指拉了出來,一手緊緊攥著,一手用刀刃切菜般緩緩朝中間用力。
叛將額頭冒汗,當刀刃陷入他的小指三成之際,叛將突然一聲大叫,一邊奮力掙扎躲開陳敬宗的手,一邊大汗淋淋地道:“是郭帥!郭帥派我來抓你的!”
陳敬宗把玩著匕首,盯著他問:“郭帥如何知曉我會在此地經過?”
一直站在旁邊看著的狄肅神色凜然、眼底燒起怒火。將士們不怕死,卻怕被人從背後捅刀子,也最恨這樣的叛徒。
叛將:“郭帥抓到你們一個斥候,這些都是從斥候嘴裡審出來的!”
陳敬宗:“你們在哪裡遇到的斥候?”
他展開那張簡單的地形圖,讓叛將指認。
叛將一臉的血汗,他使勁兒眨了幾次眼睛才終於能看清楚。
陳敬宗松開他一隻手。
叛將指在了昨晚他們扎營的地方。
陳敬宗重新將他綁了起來,拿著地形圖走到一邊。
狄肅跟過來,眉頭緊鎖,低聲道:“那個位置,大名府的開州衛、金吾前衛都有可能經過,莫非是他們派遣的斥候被抓了?”
與朝廷這邊出了叛徒相比,狄肅更願意相信是被抓走的斥候沒有骨氣,泄露了先鋒軍的路線。
陳敬宗看他一眼,垂眸道:“有可能,等咱們在黑龍潭匯合,問問哪邊少了斥候便知。”
休整過後,兩個衛所帶上傷兵繼續出發,等大戰結束,再來替死去的兄弟收屍。
沒想到他們才走出白河嶺,遠處突然有煙霧升起!
煙霧起處在五朵山靠近黑龍潭的地帶,叛軍主力應該就在那裡!
陳敬宗、狄肅連忙帶兵前往。
他們趕到時,其他幾路先鋒軍正與三萬叛軍廝殺。
能夠一路逃到這裡的叛軍全是精銳,但朝廷這幾路衛所也都是精兵,除了最開始撞上叛軍的兩個衛所傷亡慘重,待剩下六衛前後趕來,叛軍便漸漸處於下風。
殺敵是第一要務,陳敬宗看準景王、郭繼先的方向而去。
郭繼先是猛將,景王亦身手不俗。
認出陳敬宗後,郭繼先撇下身邊的幾個朝廷將領,持槍朝陳敬宗的方向而來。
陳敬宗:“聽說你抓了一個斥候?”
郭繼先:“是啊,可惜派了一萬精兵,竟然也沒有活捉驸馬。”
兩人說著話,手裡的槍一直都沒有停過。
郭繼先四十出頭,勝在對敵經驗豐富,陳敬宗經驗上不如他,卻勝在足夠年輕。
兩個同樣健碩強壯的將軍,槍法難分伯仲的時候,比的就是體力、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