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與齊氏睡過那麼多次,繼宗真不是他的兒子?
他眼珠子轉動,陳廷鑑就知道他在想什麼,臉色更沉了幾分:“單憑相貌,繼宗長得像齊氏,難以分辨,可你看看虎哥兒,尖鼻子肥耳垂,跟楊管事幾乎一模一樣!”
陳廷實眼睛流淚,嘴上卻道:“楊管事是齊氏的表哥,是虎哥兒的表舅爺,有相似也算正常?”
歸根結底,他無法接受妻子給他戴了二十多年的綠帽,無法接受兒孫都不是他的!
陳廷鑑:“這種事情你我怎麼爭辯也難以得出定論,你放心,我已經交代過伯宗,讓他請知府將繼宗與楊管事關在一起,他再暗中觀察。倘若繼宗是楊管事的兒子,楊管事肯定知情,他必然會因兒子入獄而著急,倘若繼宗是你的種,楊管事痛恨你我,隻會為繼宗入獄幸災樂禍。”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陳廷實否認不了,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如果證明繼宗是我的兒子,大哥能救他出來嗎?”
陳廷鑑垂眸:“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其實死罪也免不了,隻是先這麼說,讓弟弟暫且不用太難受。
別說假侄子親侄子,就是兒子們敢奸汙民女民婦,他也會親手將人送進大牢!
.
陵州城,知府衙門。
李知府聽聞陳閣老家的大公子來了,熱情地出來迎接。
陳伯宗沒跟他客套,家裡出了這種事,他也不可能有那個心情,隻將事情原委道明,請李知府秉公重審一遍,還趙氏夫妻公道。
李知府的心思轉了好幾個彎,陳家這是真的要大義滅親,還是做做樣子?
陳伯宗看他一眼,道:“按照律法,趙氏所言與劉勝二人的口證都能對上,已經足以判決,若大人覺得證據不足,我會再尋其他證人過來,協助大人。”
李知府立即明白了,陳家是真的要再滅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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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道:“夠了夠了,大公子在大理寺當差,斷案如神我等早有耳聞,大公子都如此說了,那一定差不了。”
陳伯宗不喜他這奉承姿態,卻也沒必要壞了和氣,提議將陳繼宗與楊管事關在一處。
是夜,陳伯宗來了知府大牢。
他隱在暗處,觀察牢房裡面的楊管事、陳繼宗。
陳繼宗中午關進來的,早跟楊管事罵過陳廷鑑一家了,他這種惡人,自然不覺得強迫一個民婦算多大的錯,反而認定陳廷鑑看不起他們這些沒出息的親戚,寧可狠毒地送他們去死,也不想留著給他丟人。
楊管事不敢小瞧陳廷鑑,他猜測,陳廷鑑已經發現他與齊氏有私情。
再加上虎哥兒那孩子竟然繼承了他的一些容貌特徵……
他與齊氏是死罪,兒子強奸也是死罪,既然都要死了,死前還是父子相認吧。
楊管事抱住兒子,低聲說了一番話。
陳繼宗愣住了,半晌之後,他突然抓住楊管事的衣領,一拳一拳地打了下去!
他恨啊,如果他是貨真價實的陳家子嗣,陳廷鑑怎麼可能會狠心要他的命?
楊管事並不反抗,目光慈愛又心疼地承受著兒子的怒火。
陳伯宗如來時那般,悄然離去。
次日一早,陳伯宗騎馬出了府城,半個時辰後,抵達陳宅。
陳廷鑑叫來弟弟,一起聽長子稟報。
為了讓叔父徹底死心,陳伯宗將楊管事與陳繼宗父子相認的畫面描繪成了“相擁而泣”。
陳廷實深深地低著頭,露出來的側臉白如紙。
陳廷鑑示意長子退下,他握住弟弟的肩膀,道:“郭氏沒有任何錯,是咱們陳家委屈了她,如果她願意,我會寫封和離書,厚禮送她歸家。至於繼宗,他違背祖訓觸犯律法,不配再做陳家的子嗣,你寫封恩斷義絕書將他逐出家門,如此,既能斷了他與家裡的關系,也掩蓋了齊氏所為,於你的顏面無損。”
陳廷實根本還沒有想那麼遠,可大哥什麼都替他考慮到了。
來自兄長的關心讓陳廷實又找到了活著的感覺,眼淚再度洶湧而出,痛苦地跪了下去。
陳廷鑑:……
他煩躁地看著門外。
陳廷實哭夠了,抽搭著道:“我都聽大哥的,那孽種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了,郭氏還年輕,回家改嫁了也好。虎哥兒怎麼辦?我不想養他,可也不能隨隨便便把他丟了,他又什麼都不懂。”
陳廷鑑:“楊家住在城內,我會派人悄悄將虎哥兒送過去,他們自然明白,對外就說繼宗罪孽太重,你將虎哥兒送去寺裡修行,日日念經替父減輕罪過,過兩年再報病逝。”
陳廷實連連點頭,大哥如此聰明,天生就是做官的料。
他紅著眼圈走了,陳廷鑑疲憊地坐到椅子上,一手捏著額頭。
孫氏從側室走出來,默默給他倒了一碗茶。
陳廷鑑發出一聲長嘆。
孫氏一點都不心疼,還很陰陽怪氣:“現在發現了吧,咱們家老四多好,既不作奸犯科,也不用老大不小還讓你幫忙擦腚。”
陳廷鑑:……
第27章
陳伯宗離開主宅後, 直接回了觀鶴堂。
婉宜與大郎都去學堂讀書了,俞秀坐在次間,一邊做針線一邊惦記著出門的丈夫。
聽院裡丫鬟們給丈夫行禮, 俞秀心跳加快,放下針線穿上鞋子, 匆忙往外趕。
陳伯宗昨夜在陵州城裡睡的,穿的還是出發時的衣袍,上面多了些褶皺,可他長身玉立氣質卓然,如松如柏。
“回來了, 知府那邊怎麼審的?”
俞秀關切地問。陳繼宗畢竟是公爹唯一的侄子, 是丈夫的堂弟, 俞秀下意識地覺得, 公爹與丈夫可能會希望知府那裡網開一面。而且昨日祠堂審案時,俞秀一直在安慰堂弟媳婦郭氏, 回來後丈夫都出發了, 沒有人告訴她陳繼宗究竟是真的犯了案, 還是被人冤告了。
若陳繼宗是陌生人,俞秀一定會嫉惡如仇, 可陳繼宗是夫家的至親, 俞秀便不好先把人往惡了想,萬一得罪了丈夫呢?
陳伯宗看看她,冷聲道:“他凌辱趙氏證據確鑿, 放到哪裡審案都難逃絞刑。”
俞秀震驚地捂住胸口。
陳伯宗:“他罪有應得, 父親已經決定將他逐出家門族譜除名, 你也不必再把他當堂弟看, 說些客套惋惜之詞。”
他並不想聽。
男人如此嚴厲, 俞秀白著臉低下頭。
陳伯宗正要叫人備水沐浴,走廊那邊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想到三弟那邊探頭探腦的小丫鬟,陳伯宗去了書房。
果然,沒多久,陳孝宗來了。
兄弟倆在書房說話。
陳孝宗很是驚訝:“真要處死啊?”
當然,陳孝宗小時候就搬去了京城,與老家的堂弟沒有太深的感情,更何況堂弟禽獸不如死有餘辜。他隻是太過意外,看眼窗外,低聲道:“二叔就那一個兒子,他能受得了?這會兒肯定跪在父親面前哭呢吧,父親就不怕二叔痛失愛子有個三長兩短?”
回家這麼久,陳孝宗早看出來了,父親對弟弟可比對他們這些兒子寬容、耐煩多了,他們兄弟若是敢露出那種窩囊樣,父親敢直接家法伺候。
聽出他話裡的調侃,陳伯宗反感地皺起眉頭。父親嚴厲教養子女,那都是應該的,二叔再窩囊,都在老家孝順了祖母三十年,即便最後齊氏害了祖母,那也無法抹消二叔之前的孝敬。否則沒有二叔,父親如何安心在京城施展抱負,母親又如何一心一意地照料他們。
父親對二叔有愧,自然會放軟態度。
“受不了也得受著,身為官員親屬本該以身作則,他卻明知故犯,怨得了誰。”
為了二叔的顏面著想,堂弟的真正身份將隻有他、父親母親以及二叔知曉,連親弟弟陳伯宗也不會泄露。
陳孝宗知道他嘴巴嚴,想了想,跑去主宅尋母親了。
大事上孫氏都支持丈夫,丈夫要保密,她也不會告訴老三。
陳孝宗唏噓道:“父親就不怕二叔恨死他?”
孫氏冷笑:“老四不把他當爹,他都不在乎,會在乎少個弟弟?”
陳孝宗:……
孫氏:“行了,這事已經定了,孩子們都在學堂,你這個教書先生怎麼跑回來了?別怪我沒警告你,你老子最近心情肯定不好,你仔細撞上去。”
陳孝宗隻好灰溜溜地去帶孩子。
四宜堂。
珍兒將探聽到的前面兩院的動靜報給了公主。
珍兒退下後,華陽看向靠在榻上悠哉翻戲本的陳敬宗:“這麼大的事,你不去打聽打聽?”
陳敬宗語氣散漫:“不用打聽,該告訴你的,老頭子不來,也會使喚母親走一趟。”
華陽笑了,見他真的一點都不著急,華陽奇怪道:“你對齊氏沒感情,我能理解,陳繼宗畢竟是你的堂弟,如今他可能會判死罪,你……”
陳敬宗看過來:“他自己找死,我同情什麼?更何況,他也未必是我堂弟。”
華陽:……
這可比什麼話本子曲折離奇多了,華陽不由地湊到陳敬宗身邊,搶走他的話本子,小聲道:“什麼意思,你怎麼看出來的?”
秋陽明亮而溫融,從她背後的紗窗灑落進來,陳敬宗看看她白裡透粉的臉頰,再看看那雙清澈漂亮的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唇:“親我,我就告訴你。”
華陽神色一變,將話本子摔到他胸口,轉身就要回去。
陳敬宗卻從後面撲過來,大手抓住她的肩膀往榻上一壓,他便整個趴在了她身上。
當陳敬宗終於抬起頭,華陽的長發亂了,粉腮紅了,櫻桃似的唇瓣亮晶晶地泛著潤澤水色。
“齊氏容貌太豔,二叔壓不住她。”
取了報酬,陳敬宗扶起華陽,他自覺地靠回去,繼續翻動話本。
因為料到主宅可能會來人,華陽先去內室整理發髻,收拾齊整後再出來,坐在他旁邊,疑惑道:“你二叔就是太過老實,長得也不差,又是內閣閣老的親弟弟,齊氏能嫁他已經是很大的福氣了,還敢瞧不起二叔,甚至去做那種事?”
陳敬宗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老實,長得也不差,你不也瞧不起我?”
華陽嗤笑:“你可以跟你二叔比,齊氏算什麼東西,敢與我相提並論?”
陳敬宗:“身份是虛的,人心都一樣,你偷偷打量過大哥三哥多少眼,別以為我沒看見,若有個俊美無雙又溫潤如玉的小太監成天在你身邊伺候,你敢保證你不會做點什麼?”
華陽:……
陳敬宗:“楊管事的容貌雖然與如匪君子毫不沾邊,可如果齊氏偏就喜歡他那樣的,兩人背著二叔搞在一起又有何稀奇。”
他又說起東院,華陽暫且不跟他生氣,瞪著他道:“這都是你猜的,凡事總要講證據。”
陳敬宗頓了頓,道:“第一,大哥早就審問過東院所有下人,劉勝那種小廝,跟著陳繼宗做過虧心事,他受審時肯定會露出痕跡,瞞不過大哥。大哥知道了,老頭子也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