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念又想到,真正過年的時候,也就是明天大年三十,她應該沒時間和他們父子倆一起過。
早上起來要梳洗打扮,中午之前就要離開京御園去參加一場由明氏主辦的慈善午宴,晚上再回到京御園,參加家族晚宴,遠近親朋齊聚一堂,著實抽不開身。
明燦嘆了口氣,走到靠牆的懸浮桌前,將今晚收到的兩份禮物擺在一起,找角度拍了幾張精致的照片,又挑出最好看的一張,考慮半天,決定就用一串煙花emoji配文,發朋友圈。
這個時間說晚不晚,許多人都抱著手機玩。剛發出去不久,就收到了十幾個點贊。
明燦瞥了眼消息列表,不必說,自然沒有某個遠離社交平臺的山頂洞人的頭像。
放下手機,明燦忍不住拿出池瀟送的那把小提琴。
手感比眼睛看起來更加溫潤細膩。
她將琴架到肩上,站在窗邊,拉了幾個簡單的音。
琴聲明亮清越,共振優越,尾音悠長,足以比擬樂汀老師做的琴。最重要的是,她從來沒去池瀟那兒試過音,這把琴的很多細節卻做得完全符合她的用琴習慣。
這時候。
明燦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不可能隻做了這一把琴。
這把琴之前,還有多少把?成功的,失敗的,總要一把一把慢慢磨練,日積月累,才能到達這把琴的高度。
明燦立在窗前,稍微調節了一下琴弦的音準,望著窗玻璃上倒映的自己的影子,輕柔地拉響提琴,連綿的音符流淌在空氣中,明燦原本隻想拉一兩個小節,沒想到一開始就停不下來,她側過身,臉頰壓緊了琴面,漸漸閉上眼睛,披散的長發隨著動作搖曳,輕輕掃過脊背。她沉浸在樂聲中,神思隨著音符起伏蕩漾,一如窗外飄舞的雪花。
直到半個多小時後,額角沁出汗水,她才放下弓弦,後知後覺地發現竟然拉了這麼久。
進臥室洗漱,吹幹頭發出來,晚上十點多,夜闌人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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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微信,一眼看到閨蜜群聊裡的鬼叫。
芮以晴:【哦莫哦莫哦莫,明大小姐曬禮物了,竟然不是我送的】
莊芙:【啊啊啊也不是我送的,傷心了】
芮以晴:【@日月火山,送你玫瑰的是男人嗎?是我們猜到的那個嗎?】
明燦眼皮跳了跳,打字回復:【玫瑰不是他送的】
是他兒子送的。
芮以晴:【那旁邊那個小提琴是他送的咯?】
明燦剛洗完澡,身上還熱著,邊給自己扇風邊回復:【可能是吧,忘了】
芮以晴:【呵呵】
芮以晴:【你就說開不開心吧,都在朋友圈放煙花了】
莊芙復制粘貼:【你就說開不開心吧,都在朋友圈放煙花了】
明燦不知道該回什麼,抓著手機,一頭栽到床上,抱緊被子。
確實,挺開心的。
好吧。
非常開心。
她切到朋友圈界面,目光掃過一長串點贊的頭像,忽然看到一抹眼熟的雪色。
白雪皑皑的雪場,連綿不絕的纜車延伸向遠方。
點進主頁,確認昵稱是cx。
朋友圈都沒開通的原始人給她點贊了。
明燦把手機丟到床頭,拉起被子蒙住了臉。
厚實柔軟的鵝絨被,結實地包裹住她。
明燦蜷在被窩裡,任由氧氣慢慢地被消耗,臉和胸口好像要燃燒起來。
一秒接著一秒,為這窒息感所著迷。
-
大年夜。
室外雨夾雪,天氣陰冷,一牆之隔,京御園主樓內的宴會廳熱鬧紛呈,明燦跟著父親見了一波又一波或熟悉或生分的親戚,年夜飯豐盛,她卻沒什麼胃口。
好不容易從無聊的交際中脫身,明燦掏出手機,點進“池瀟今天學會做飯了嗎”群裡。
今晚,明姝帶著駱晟赴宴,那幢別墅裡隻剩他們父子倆。
淼淼拿平板拍了一桌子菜,都是池瀟做的,乍一眼看去,色香味俱全。
照片後邊跟著一連串語音消息。
淼淼:“媽媽,爸爸今晚做了好多菜呀,味道都還可以呢。”
淼淼:“爸爸還說要給我做蛋糕,用電飯煲做。”
淼淼:“終於做好啦!我拍給你看!超級失敗的!”
淼淼:“額……好邪惡的口感,嘔……”
明燦耳朵貼著手機聽語音,既心疼兒子,又笑得前仰後合。
距離淼淼發出最後一條消息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他們應該早就吃完年夜飯了。
走到更安靜的地方,明燦在群裡拍拍淼淼的頭像,用語音說:“零點的時候,外面有煙花秀哦,寶寶想看嗎?”
每逢農歷跨年,京御園開發商都會為業主舉辦一場盛大的煙花秀,明家購置的莊園處於小區核心位置,觀賞位置最佳。
淼淼回得很快:“我想看!媽媽會來和我一起看嘛?”
明燦無奈地說:“不確定呢,媽媽可能抽不出時間。讓爸爸陪你看吧。”
淼淼聲音蔫蔫的:“那好吧。”
晚宴結束時已經九點多了。
明燦和父親一起回到別墅,洗漱換衣之後,很快又下樓。
之前每年的大年夜,去爺爺奶奶那兒吃完年夜飯回來,明錚都會叫明燦一起守夜。
今年亦如是,父女倆坐在客廳,電視播放著春節聯歡晚會,明錚有接不完的電話,明燦安靜地待在一旁,邊看電視邊玩手機。
茶幾上放著一串車鑰匙,那是明錚今年送給明燦的過年禮物,一輛保時捷轎跑。
除了這個禮物,明燦還向明錚討了一個公司職位,明氏金融集團裡綠色金融事業部的一個小中層職位,明錚二話不說就許給她了。
兩手準備,外部創業,內部也要培植力量,綠色金融就是明燦計劃在集團內部發展的版塊,這個事業部現在不受集團重視,以她的身份完全壓得住。
心裡有著遠大的計劃,明燦面上表現得更加乖巧謙遜。今年的大年夜,大約是他們父女倆相處得最和諧的一次。
時間越晚,明錚的賀歲電話越多。
明燦忽然想試試能不能哄走他。
“爸,你忙你的去吧,不用陪我。”明燦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我有點困了,今年的節目也好沒勁,想睡覺。”
明錚:“零點的煙花秀,你不看了嗎?”
“不看了。”明燦說,“晚上那頓飯吃得有點累。”
晚宴上的交際確實挺累人,明燦表現得很好,說明費了心。
明錚點頭,起身走向書房:“那我去書房打電話,你想吃什麼就叫人去做,累了就上樓睡覺吧。”
明燦:“嗯嗯。爸爸辛苦。”
目送明錚走進書房,明燦立刻關掉電視,假意上樓睡覺。
十一點一刻了。
明燦回到房間,站在鏡子前照了照。
寬松的毛衣和長褲,素面朝天,長發披散,會不會太隨意了?
可是大半夜的化妝打扮,好像更奇怪。
明燦坐在化妝桌前,拿出卷發棒,將發尾稍微卷了下。
又塗了裸色唇膏,噴了點味道清淡的香水。
就這樣吧。
老娘天生麗質,無需過分雕飾。
明燦穿上羽絨外套,悄悄溜出房間,關上門假裝已經睡著了。
然後做賊似的下了樓,走出家門,來到明姝住的那幢別墅門前,輸入密碼,打開門。
遠處的居民區傳來鞭炮聲,離跨年越來越近了。
偌大的別墅一樓安安靜靜,連個人影也沒有。
明燦走進池瀟和淼淼住的臥室,沒找到人,低頭給池瀟打電話。
“喂,明燦?”
男人低磁的聲音傳來,明燦心髒不受控地一跳,深吸一口氣,問:“我過來了,你們在哪呢?”
“你來了?”池瀟詫異,“我和淼淼在頂樓,準備看煙花。”
頂樓有間陽光房,三面玻璃圍繞,視野通透,正適合觀看煙花秀。
“噢。”明燦走到客廳,正欲掛電話,餘光瞥見斜前方的酒櫃,腳步忽地一頓,漫不經心地問,“要喝點什麼嗎?”
池瀟想了想:“威士忌?”
“行。”明燦耳朵熱得厲害,匆忙掛了電話,走到酒櫃前,取下看起來最貴的那瓶威士忌,又去餐廳拿了果汁和幾個杯子,抱在懷裡,搭電梯到頂樓。
玻璃房正中間擺了一張碩大的秋千沙發
坐三個人綽綽有餘。
結實的鎖鏈吊著沙發,幅度非常小地搖晃著。
明燦看到池瀟的後腦勺,懶洋洋地搭著沙發靠背,聽見她的腳步聲,他轉過來,目光與她在半空中不期而遇。
明燦咬了咬口腔內壁,平靜地和他對視。
走到秋千沙發前方,預料中興奮的呼喚並沒有傳來。
淼淼腦袋靠在池瀟手臂上,眼皮半睜不睜的,直往下耷拉。
直到池瀟推了推他,他才稍微清醒一點,抬眸看到明燦的身影,唇角牽起來:“媽媽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