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瀟雲淡風輕地提了下唇角:“你隻需要知道,無論在哪個時空,你都不會嫁給池曜,這就足夠了。”
明燦又沒忍住,把腦子裡一閃而過的念頭說了出來:“我不嫁給池曜嫁給誰,你嗎?”
……
四下的空氣驀地陷入寂靜。
池瀟真沒想到,她現在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就這麼萬分直白地,一劍劈開蒙昧,將他躲藏在陰影中的企圖昭然天下。
池瀟沉默了一會兒,用感情色彩最淡的方式表達:“按照未來的劇情推理,是這樣的。”
明燦毫不掩飾地展現出了她的不屑:“我不嫁給他就要嫁給你?我沒別的選擇了嗎?我就非要嫁人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句話剛才明明是她自己說的。他隻不過沒有反駁。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隻是,想幫你解決。”
“你為什麼想幫我解決?”明燦說話時,隻覺腦袋越來越沉,腦海裡的念頭越來越亂,像狂風肆虐的海面,有什麼聲音被海浪高高卷著拍到了最顯眼的地方——
是他不久前,在接受大冒險懲罰時,突如其來的告白。
“你該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她的聲音並不大,卻很清晰,在空寂的客廳裡,落地有聲。
剛問出這個問題,明燦理智回籠,立刻就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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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瀟屏住了呼吸,低眸看到她眉心微微擰緊又松開,雙唇翕動著,表情非常復雜。
在所有交織的神情中,他可以確定的是,肯定沒有喜悅的意思。
池瀟今晚玩遊戲沒怎麼輸,隻當喝飲料似的喝了幾杯酒,腦子裡最多半分醉意。可是這一刻,他感覺有什麼情緒從胸中不受控制地往上湧,像酒意一樣,攪得人很不清醒,衝動翻江倒海。
他握著明燦胳膊的手倏然收緊,將她整個人拽到跟前,柔軟的身體幾乎要貼上他胸膛。
池瀟深吸一口氣,唇角竟然是上揚的,帶著壓抑的自嘲,沉聲對她說:
“我喜不喜歡你,你不知道嗎?”
他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突然衝動地問出這個問題。
明明問題的答案,他早就收到了。
他在她華麗張揚的人生裡,從來都是一個不值一提、毫無存在感的路人甲。
她根本不記得他曾經站在她面前,清清楚楚地表達過喜歡她。
那天的畫面,時至今日,池瀟都記憶猶新。
高二下學期,初春。
北城乍暖還寒,天高雲淡,肆虐的風如凜冬一般鋒利冷冽。
池瀟背著一把小提琴等在學校音樂廳外面。
一個多小時過去,夕陽西斜,管弦樂團的同學結束排練,從音樂廳蜂擁而出。
池瀟站在臺階底下,叫住了正在下樓的明燦。
她脖子上圍著他親手織的圍巾,這讓他忽然多出幾分信心來,盡管她並不知道那條圍巾出自他的手。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僻靜無人處。
音樂廳後方的小樹林,稀稀拉拉栽著幾棵銀杏,在風中輕輕抖擻著。
背著琴的少年就像那些銀杏一樣,分外挺拔,同時也因為緊張微不可查地戰慄。
他用盡所有的真誠,和面前的少女說了幾句話。
然後。
在她寥寥的答復中墜入冰窟。
認清了自己的一無是處。
從此以後。
一直到現在。
他在她面前,再也不敢說出哪怕一句真心話。
第42章 傾訴
將思緒從久遠的記憶中抽離, 池瀟緩緩吸進一口氣,目光落回明燦臉上。
她幾乎與他貼著站,淺淡的酒氣在他們之間彌散。她臉上有著錯愕的神情, 但似乎達不到震驚的程度。
明燦轉了轉被他鉗制的手臂, 嘴硬道:“我為什麼要知道……”
你喜不喜歡我。
說不清具體是怎麼回想起來的。和他相處的這段時間裡, 有許許多多的細節讓人忍不住加以深思, 比如他提出為了應付舍友,要假裝追求她,比如他背著她的琴的畫面, 讓人覺得似曾相識, 還有他手機的鎖屏密碼, 正好是她的生日……
直到剛才,他接受大冒險懲罰,轉過頭來直視她的眼睛,說喜歡她。
那一瞬間,明燦終於確認了這段記憶的真實存在。
似乎是高一下學期的初春, 萬物尚未復蘇,天氣還挺冷的。
放學後, 她被池瀟叫走。他背著一個白色小提琴盒,帶她到人少的地方,突如其來地向她告白了。
明燦果斷拒絕了他。
過去四年,陡然回憶這段往事, 像透過覆滿了灰的玻璃窗往裡望, 畫面非常模糊。
她隻依稀記得,拒絕他之後, 那個高挑挺拔的少年脊梁彎了下來,像凜冬裡僵直的枯木, 終於被風吹折。
一眼望去就高傲貴重的人,忽然間失去了所有傲骨。
正因為想起了那個畫面,明燦今天玩酒桌遊戲的時候,莫名不願意說真心話。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整個人非常矛盾,一面認為她還是原來那個她,誰也不愛,一面又不願意把無情說出口,像過去那樣,化作扎人的利劍。
她腦子亂成一團,什麼也理不清,手上掙扎的動作加劇,想要擺脫桎梏,離他遠點。
池瀟終於放開她:“對不起。”
明燦立即退開一步,像是十分介意他越界的舉動,眼睛垂下來盯著旁邊的圓桌,嘴唇抿成縫,悒悒不樂的樣子。
大雪在窗外不知倦怠地飄舞,極盡蒼白,隔著窗戶都能感受到刺骨冷意。
無論多麼蓬勃熱烈的心髒,面對這樣的景致,也會迅速冷卻。
池瀟開始反思剛才為什麼會衝動問出那樣的問題。
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尤其是最近兩天,他覺得和她的距離拉近了,而且現在的她,似乎和他記憶中那個全身都是刺的模樣,產生了一點微小的變化。
人的欲望就像雨季山洪,堤壩上隻要裂開一道細小的口子,洪水就會控制不住將它撕裂擴大,然後決堤而出。
很可惜,池瀟所見到的那道裂縫,似乎隻是他幻想出來的。
現在的他最應該做的事情,是把所有不該有的心思藏得嚴嚴實實,維持如今這個已經讓他很滿足的生活,維持他和明燦之間脆弱的平衡,一直這樣相處下去。
衝動不會有好結果,別再重蹈覆轍。
“你說的有道理。”池瀟輕輕頷首,“確實沒必要知道。”
他那點一文不名的心意。
頓了頓,他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都過去了。”
明燦仍舊盯著側邊的圓桌,仿佛和他處在不同頻道,兀自道了句歉:“對不起。”
池瀟愣住:“什麼?”
明燦:“我不該喝酒,就算隻喝了幾杯,也容易上頭,會管不住嘴巴。”
池瀟回想了下她剛才都說了什麼,扯唇:“還行。”
她說的話其實並不難聽,是他沒有控制住,把局面拖入尷尬境地。
池瀟說完這兩個字,沒有再多表示,徑自上樓去了。
明燦望見他的背影,修長高大,深色衛衣輕易地匿進陰影中,不知為何,又讓她感受到了四年前見過的那種頹唐。
明燦抬手拍了拍臉頰,一口喝掉杯子裡半涼的水,感覺頭腦還是不清醒,她又走進廚房,站在流理臺邊,打算給自己弄點解酒的飲料。
從冰箱裡翻出一個檸檬,明燦決定做檸檬水。
她將檸檬洗淨切成好幾片,由於刀工太爛,每一片都切得坑坑窪窪,果肉亂飛。
丟了兩片到水杯裡,明燦拿筷子攪了攪,舉起杯子喝一口。
嘶——
巨酸!!!
池瀟背著包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就看到她抓著杯子臉皺成一團,在流理臺後邊直跳腳。
明燦緩過來,趕緊往杯子裡添水,抬眸望見池瀟肩上掛著個黑色的包,腳步散漫地穿過客廳,她詫異地問:“這麼晚了,你要出門嗎?”
“嗯。”池瀟語氣很淡地說,“保險起見,今晚我換個地方住。”
頓了頓,他又說:“淼淼就勞煩你照顧一下。”
勞煩?
突然這麼客氣幹什麼。
她是淼淼的媽媽,照顧他不是她應該做的嗎。
話音落下,池瀟抬步走向玄關。
身後傳來輕軟的腳步聲,一直跟著他。
池瀟在玄關穿上外套,換了鞋。
走到門邊,手扶上門把。
想起她就站在他身後,外面極寒天氣,門一打開冷風就會灌進來。
池瀟手上動作頓住,開門之前,回頭對明燦說:“你進去吧。”
明燦站在玄關櫃旁邊,左手拿著個玻璃杯,池瀟回頭和她說話的時候,她正好舉起杯子喝了一口。
嘶——
她美麗的臉蛋被酸出了苦相,整個人觸電似的哆嗦了下,另一隻手扶住玄關櫃,借力穩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