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提前來到了他和明燦身邊,就好像給他喂下了一顆來自未來的定心丸。池瀟更加確定,自己必須走這一條路。
這些話他沒法和明燦直說。他們現在才二十歲上下,未來還要深造,婚姻是很久以後的事情。而且他的打算,明燦根本不在乎,淼淼都穿過來了,她還隻想和他當同事,其餘方面劃清界限,甚至說未來都是未知數,他和她不一定會在一起。
這樣排斥親密關系,排斥異性的女人,你說你想和她結婚,除了惹她厭煩,不會有任何作用。
他的念頭會深埋心底,獨自實踐,隻希望她下周別去參加那勞什子酒會,相那勞什子親了。
“這些我都知道,用得著你說?”明燦涼涼地答復他。
人類的叛逆心有時候來得毫無道理,越高傲越容易滋生叛逆,自己完全能想到的事情,經旁人之口提醒出來,就容易產生一種“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瞧不起誰呢”這般的惱怒心理。
明燦的高傲人盡皆知,剛才若不是池瀟突然冒出一句“不要去”,她就要告訴他她會拒絕赴宴了。他急著阻止她,難道以為她會是那種放著孩子不管,在外面和別的男人亂發展關系的女人嗎?
真是越想越氣。
兩人的思維根本不在一條線上,池瀟盡量順著她:“我隻是建議。”
明燦:“行吧,那我也建議你一句,管別人之前先管好自己,我有聯姻對象,你就沒有嗎?”
“……”池瀟被她噎了下,眉頭輕輕皺起,沉聲,“我絕不會接受家裡安排的婚姻。”
明燦聞言怔住,未料到他會如此斬釘截鐵說出這樣的話。
明燦也不喜歡聯姻,誰願意將自己的一生綁架給家族利益?但她也沒有心上人,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有。既然一輩子都不會擁有愛情,那麼如果家族非要她去聯姻,她會試著考慮看看,所以她前陣子不情不願地去參加了星河灣十周年慶典,和池曜相親。
由著池瀟這句話,明燦不自覺聯想到了他們的未來。
他們不也是因為聯姻才在一起的嗎?
說什麼絕不接受家裡安排的婚姻,其實隻不過是在心裡對聯姻對象挑挑揀揀罷了。不中意楚知雨,所以絕不接受,中意她明燦,所以就接受了,這個道理誰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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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燦心裡琢磨出了所以然,那張淬了毒似的刀子嘴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反駁池瀟說的話。
她微仰著頭望著身前的少年,雖然個頭比他矮得多,氣勢上卻絲毫不輸,像隻高傲驕矜的天鵝,唇角莫名其妙地帶了點弧度,方才的怒氣也煙消雲散,破天荒地主動退了一步,淡淡對他說:“我本來也沒打算去那個酒會,會想法子拒絕的。”
池瀟總算松了口氣:“嗯。”
剛才正準備去參觀淼淼的臥室,路上被明燦叫了出來。眼下談話落幕,池瀟轉身原路返回,往起居區方向走去。
明燦踩著毛茸茸的桃子棉拖,跟在他身後。
起居區位於平層最深處,書房打頭,後面是一個小套間,一個大套間,還有兩間客臥。
連接起居區的走道,燈光比客廳燈光更暖更溫和,池瀟走到兩區分界處,不知想到什麼,腳步倏地一頓。
明燦穿棉拖習慣小步快走,一時沒留神,剎車失靈,整個人撞到池瀟寬闊的背上。
她“哎喲”了聲,一隻腳下意識往後撤步,身子向後仰的瞬間,腰後環來一隻修長勁瘦的手臂,寬大手掌扣著她柔軟腰窩,將她整個人往前一帶,撲入一個結實溫熱的懷抱。
明燦隻覺眼前一暗,池瀟黑色毛衣包裹的胸膛與肩膀幾乎觸到她的臉,她手放在前面抵了抵,摸到燙而堅硬的肌肉。
一抬眼便看到少年線條流暢的脖頸,眼皮眨動時,睫毛幾乎能輕輕撩過他鋒利凸起的喉結。
在明燦眼皮子底下,那塊形狀漂亮的喉結,滯澀地往下一咽。
明燦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推開他:“我、我站得穩。”
池瀟:“抱歉。”
明燦:“幹什麼突然停下?”
池瀟側過身,剛剛握在她腰窩的手抽離,很自然地抬起,輕揉了下發熱的耳垂:“想讓你走前面帶路。”
這裡畢竟是她的家,起居區又是最私密的地方,他一個男生走在前面貿貿然闖進去,很不禮貌。
明燦猜到他的顧慮,心下不禁腹誹:
既然那麼懂禮數有分寸,剛才怎麼直接伸手把她抱住了?
明燦掌心仿佛還殘留著池瀟溫熱的體溫,她微張檀口咬了下唇,胸口起伏加劇,大步走到前面去,一臉暴躁地帶路。
她素來厭惡異性突然的靠近與觸碰,今天卻像頭腦遲鈍了似的,直到現在也沒想起來生氣,隻是有點不耐煩,急於將剛才發生的一切從腦海中揮開。
領著池瀟來到淼淼臥室,那是一間小套房,寬敞明亮,附帶兒童書房和兒童洗手間,進門左側擺了一張淺藍色布藝沙發,淼淼正抱著一隻毛絨小狗玩偶……趴在沙發上面睡著了。
明燦:“……”
池瀟:“……”
現在還不到晚8點,這孩子覺也太多了吧?
深冬季節,小朋友一天不洗澡也不會太髒,明燦和池瀟幫他脫了衣服,拿毛巾擦幹淨臉和身子,換好睡衣再抱放到床上,蓋上被子正式入夢鄉。
池瀟離開之前,明燦和他交代了接下來幾天的安排。
“寒假的活動比較零散,我先和你說接下來三天的事。”明燦說,“明天張姨還在,不需要你幫忙,後天早上我在,下午我要參加管弦樂團的排練,這段時間需要你來我這兒照看淼淼,直到我回家。大後天我準備帶淼淼參加擊劍班的試課,這個也不用你費心,擊劍班就在淼淼小學裡頭開,我和他步行就能到。”
池瀟:“所以接下來三天,我隻需要後天下午過來照顧淼淼?”
明燦:“嗯。”
鑑於池瀟做飯太難吃了,明燦得重新考慮一下,要不要讓淼淼經受他的摧殘。
“之後還要給淼淼報其他興趣班,我還沒有完全研究好,到時候再和你說。”明燦道,“不知道學長這個寒假都有什麼安排,什麼時間有空什麼時間沒空?”
池瀟不假思索:“我都有空。”
明燦愣住:“你大三了,假期沒有實習或者科研任務嗎?”
池瀟把自己的情況完完整整說給她:“科研方面,我一直有跟研究生學長做項目,不分學期假期,實習方面也是,高中畢業就在星馳的科學院入職,學習參與研發工作,另外,今年寒假我沒有參加留學項目,但是暑假,我可能會出國研學一兩個月。”
更遠的計劃,也就是大學畢業後,他暫時沒和明燦說。
兩條路,留學或保研,池瀟原本更傾向留學,但是現在他改變想法了。有淼淼在,他會選擇保研。其實這兩條路並沒有明顯的高下之分,之前之所以更想留學,是因為留學之後,偶爾能見到母親,但是現在,比起那個遠在國外、從小到大其實並不怎麼愛他的媽媽,國內的淼淼還有……淼淼媽媽,在池瀟心裡,似乎更重要一些。
交代完事情,兩人就此告別。
走到室外,凜冽的寒風從四面八方將人包圍。池瀟思考接下來三天,明燦沒空的時候才需要他接班,那是不是以後兩人都會這樣錯開來帶娃?不需要經常交流?
即將走到停車位,忽然有人給他打了通電話。看到來電顯示,池瀟立刻接起。
“喂,池瀟?你那裡風聲好大,聽得見嗎?”
池瀟大步走到車門邊,即將開門的時候卻停下了動作,反而一轉身背靠到車上,長腿斜支著地,任由冷風肆虐,吹得整個人無比清醒、緊張:“楊哥,你說,我聽得見。”
來電人是池瀟自小認識的一位鄰居哥哥,A大畢業生,如今在一家私人基因研究所工作,所裡平時也會接親子鑑定的活兒。
今天中午,池瀟來到研究所,帶了兩份DNA樣本給他做鑑定,要求“千萬保密”、“盡快出結果”。
楊哥知道池瀟的家庭背景,池父是北城位列前三的富豪,他心裡立刻腦補了一出豪門嫡子庶子爭奪家產的狗血劇情。驗出來這兩份樣本皆是男性,他更加確認了心中所想,其中一份樣本大概率來自池瀟父親,另一份來自某個犄角旮旯裡蹦出來的認親小孩……
楊哥意識到事態嚴重性,快馬加鞭做檢測,一得出結果立刻給池瀟打了電話。
“正常親子鑑定都需要三名以上測驗員做三次以上測驗才能出具報告,耗時三天打底。我知道你著急,我現在就把我驗出來的結果告訴你。”
池瀟深吸一口刺骨的冷風:“嗯。”
“唉。”楊哥抱歉地嘆了口氣,“很想告訴你,他們不是父子關系……”
……
這一瞬間,池瀟五感都消失了,仿若陷入絕對真空,而他從裡到外就是個大笑話。
楊哥停頓片刻,接著道:“可惜,樣本顯示,就是親生父子,非父子的概率極低。”
“……”池瀟霎時間又被一股怪力拖出了真空,呼嘯風聲如雷鳴砸在耳廓,他磨了磨後槽牙,極罕見地罵了句髒話,“你他媽,一句話不能連著說?”
楊哥和池瀟認識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聽見他話裡帶髒。
這個親子鑑定結果,果然給他氣得不輕!
第31章 拿捏
一日後, 中午一點。
淼淼有睡午覺的習慣,明燦陪他在臥室聽有聲故事,直到他睡著了, 她才輕手輕腳離開, 去琴房背上琴, 趕往音樂會排練地點。
池瀟開車進小區的時候, 恰好看到明燦在路邊打車離開。少女穿白色羽絨服黑色長褲,腳踩雪地靴,冬季厚重的穿搭也掩不住曼妙身姿, 頭發梳成漂亮的蠍尾辮, 肩背琴盒, 整個人顯得青春、靈動、嬌豔,是北國風景中難以忽略的一抹亮色。
兩人將將錯過,像是算好了時間,不必與他碰面。
家裡門鎖密碼是淼淼的農歷生日加公歷生日,池瀟開門進去, 望見偌大的房子,裝修豪華, 窗明幾淨,客廳小半空間圍出一個玩具屋,陽臺上栽了許多耐寒的常綠植物,每個角落都充滿了濃鬱而又溫馨的生活氣息。
淼淼在房間睡覺, 池瀟也待在淼淼房間, 坐在淼淼的兒童書房裡敲代碼。
即使家裡除了他們父子之外沒有其他人了,池瀟也不會在外面亂走亂用東西, 他習慣了克制守禮,無人之地亦要慎其獨也。
約莫半小時後, 淼淼醒了,望見爸爸,他騰地一下跳下了床,光著腳丫子撲到池瀟懷裡,舔舔唇:“爸爸下午好~你可以給我吃點甜的東西嗎?我做夢夢到了,嘿嘿~”
池瀟:……
現在的小朋友未免太鬼機靈了。
池瀟起身去廚房,三下五除二,還真給淼淼弄了一碗甜甜的水果沙拉吃。不需要任何做飯技巧,隻要會切水果就能完成,淼淼嘗了口,驚嘆:“爸爸變身了!這個酸酸甜甜的沙拉太好吃了!”
池瀟:“……”
不用謝,超市買的。
午後時光漫長,淼淼在家裡待得有點悶,央著池瀟帶他出門,去小區裡的小公園玩。
小公園就在樓下,裡頭有許多兒童遊樂設施,池瀟也覺得小朋友應該多運動,便帶著他下樓玩了一會兒。
萬萬沒想到,玩了不到十分鍾,淼淼蕩秋千的時候想給其他小朋友秀個高難度動作,結果動作沒秀成,摔了個狗啃泥,整個小公園裡的小朋友都被嚇哭了。
池瀟的心也提到嗓子眼,方才一直不錯眼地盯著淼淼玩,偏偏低頭看手機的片刻,這孩子就摔了。
“哇嗚……爸爸哥……哥哥嗚嗚……”淼淼邊哭邊從地上爬起來,還記得改一下稱呼,不能在外面亂喊爸爸。
他穿得厚實像個球,秋千下邊又是松軟草地,沒摔傷,就是全身都弄髒了。
池瀟把淼淼抱起來帶回家,不甚熟練地安慰:“淼淼乖,別哭了,摔倒沒關系的。”
帶娃實在太教人提心吊膽,他高考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緊張過。
淼淼點頭,抱住爸爸肩膀,一個髒髒的混著泥巴和眼淚的手掌,用力印在了池瀟的羽絨外套上。
回到家,池瀟把淼淼剝個精光,全身檢查一遍,確認沒受傷,再帶他進浴室洗澡。
淼淼坐在浴缸裡,小孩子的情緒千變萬化,他這會兒已經不哭了,龇著牙和池瀟說他想泡澡,玩小鴨子。
溫水一點一點漫上來,父子倆約好今天摔倒的事情瞞著媽媽,誰說出去誰就是小狗。
淼淼的皮膚很白,像池瀟也像明燦,還沒到抽條拔節的年紀,他胳膊腿都肉嘟嘟的,拍水的時候像一節節藕在水裡翻滾。
直到今天,池瀟對於“這個漂亮娃娃就是他兒子”這件事,終於有了一些實感。
因為明燦的存在,他一開始就很願意接受這件離奇的事,但是讓他身體裡二十歲出頭的靈魂萌生出父親心態,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池瀟搬了個凳子坐在浴缸外邊陪淼淼玩水。
水上浮著三隻彩色小鴨子,淼淼說這是爸爸媽媽和他,他用泡沫給小鴨子做了三頂帽子,覺得賊好笑,讓池瀟拿手機來給鴨子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