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聽見媽媽的心聲,她說她也有點餓了,但是她得留著肚子吃爸爸做的菜。
淼淼很詫異,以前聽媽媽心聲,大部分時間都在數落爸爸、排斥爸爸,沒想到今天,爸爸和媽媽站到一邊去了,都想留著肚子吃對方做的東西。
這其實很好理解,為人父母,即便關系再差,互相之間也是能感同身受的。明燦和池瀟現在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都在為了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寶貝學做父母,雖然她現在為了自己能輕松些,想盡辦法讓池瀟多幹點活兒,但是池瀟為了孩子付出的時間精力、做出的成果,也是不可以被隨便浪費的。
達達披薩的門店離家很近,明燦在手機上下完單,不到二十分鍾就送到了。
淼淼吃了一塊披薩,肚子墊到半飽,明燦就把披薩收起來,藏到櫃子裡,還囑咐他等會兒吃飯的時候別露餡了。
又過了十分鍾,池大廚終於拉開廚房玻璃門,上菜了。
攏共三菜一湯,都是非常簡單、非常家常的新手菜,西紅柿炒蛋、蚝油生菜、香蒸雞翅中,還有一道玉米排骨湯。
明燦掃了眼,莫名覺得今晚仿佛在吃素。
家裡伙食費給得多,張姨每天都會買新鮮海鮮放冰箱冷藏,今天之前,他們每天的飯桌上,至少都會有一道單價四位數以上的魚、蝦或蟹,各種山珍野味也是應有盡有,因此,今晚桌上的這四道菜,莫名讓人有些……食欲不振。
明燦收斂了情緒,率先舉筷,夾了塊西紅柿吃。
“……”
好怪。
“怎麼樣?”
池瀟坐在她對面。在廚房悶了這麼久,他冷白的肌膚沁上一層暖色,整個人像剛跑完三千米,累得不輕,但強撐著,等候終點處的裁判發落。
“……有點淡。”明燦評價道。
這玩意,若非讓明燦評價,那隻有五個字:吃了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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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池瀟站起來,“我去加點調料。”
做的時候他就怕口味弄得太重,心想反正淡了還能再加料,幹脆就往清淡了弄。
他走進廚房,拿了鹽、味精和糖出來,挨個加了點,再用公勺一扮:“這樣行了吧?”
明燦總覺得做完了再加料的行為有點怪怪的,但她沒做過飯,並不知道這是不是正常操作,既然池瀟這麼做,那應該是OK的吧。
淼淼圍觀了一會兒,默默地抱著飯碗,挪得離那碗可憐的西紅柿炒雞蛋遠了一點。
加完調料,明燦一嘗,味道更怪了。
感覺食物和調味是完全分離的,還有其他幾道菜,都有這個問題,各種不同的滋味在嘴巴裡打架,一點也不和諧,但是要說食不下咽吧,那也不至於,隻要別嚼太多下細細品味那種怪異,勉強還是能硬吞下去的。
小朋友的味蕾嬌貴,淼淼即便再喜歡爸爸也做不到像媽媽一樣硬著頭皮吃這些怪怪的東西。他隻在桌邊坐了五分鍾,喝了幾口湯扒了幾口飯,就說自己飽了,逃也似得跑回了客廳。
“這就吃完啦?那行吧。”明燦跟過去,給他找了部西語動畫片看,邊看邊學語言。
回到餐廳,兩人相對而坐,氣氛寂靜。
池瀟什麼也沒說,他自己有嘴巴,知道做出來的東西什麼滋味。
挺神奇的,他好像能做出淺嘗一下還行,但是越吃越難吃的料理。
雖然兄弟們很用心地教了,但是廚房裡動手的到底隻有他一個人,一個徹徹底底的新手,在端著菜走出廚房門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心裡準備,淼淼吃一口就被難吃得大哭,明燦黑著臉質問他是不是根本不會做飯……
眼下,她還願意坐在他對面繼續吃,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客廳電視機裡傳來動畫片的聲音,挺大聲的,餐廳這兒聽得一清二楚。
說實話,池瀟現在的心情不算太差,聽到動畫片裡的角色吵架的聲音,內容挺搞笑的,他輕輕笑了聲。
“你聽得懂?”明燦忽然問,“聽得懂西語嗎?那是淼淼的二外。”
池瀟:“嗯。我的二外也是西語。”
“我也是。”明燦詫異,“難怪淼淼會學西語。”
因為爸爸媽媽的二外都是西語,所以他也學這個,他在穿過來之前就已經開始學了。
似是覺得自己說的這句話讓氣氛變得有些微妙,明燦忽然清了清嗓,頭抬高,用流利的西語對池瀟說了句:
“你做的東西好難吃啊。”
池瀟抬眸,望見她微仰著的美麗面龐,有點傲慢,有點驕縱,睫毛卷翹的弧度都帶著風發意氣,像個盛氣凌人的大小姐,不留情面地批評他獻上的晚餐。
“對不起。”池瀟也用西語答復她,“我以後會努力學的。”
他的聲音很低,褪去了一貫的冷淡,變得謙和,恭順,像被砂紙輕輕摩挲過,帶著幾分清冽的磁性,說外語的時候,竟然顯得分外性感。
流淌進明燦耳朵裡,她心口莫名有點痒,睫羽輕顫。
兩個中國人用西語交流,好像在交換隻有對方聽得懂的密碼,明明正兒八經面對面坐,卻平添一種竊竊私語的感覺。
他說他會努力學的。
明燦有些驚訝,覺得這位外表看上去無比冷峻不近人情的帥哥,乖得讓人出乎意料。
不過,她喜歡被人捧著,於是驕矜地點點頭,用西語回復他:“加油。”
吃到半飽就結束這一餐,明燦放下筷子,主動承擔收拾殘局的責任。
然而,才收到一半,一通來自家裡的電話便打斷了她的動作,明燦拿著手機,走進書房接聽。
來電人是她的父親明錚,下周有一場規格很高的商業酒會,他希望明燦能和他一起出席。
明錚在電話裡直言,明家和池家的合作已經抬上日程,這場酒會池家也會參加,池家老二一家確定出席。
話裡的潛臺詞很明顯,合作抬上日程,聯姻也要進一步確定了,明燦和池曜需要在下周的酒會上見面,聯絡感情。
聽到這裡,明燦忍不住捂住額頭,頭疼得要命。
她現在這個情況,怎麼可能還去和池曜發展什麼感情?
池曜他哥現在就在她家裡幫她帶孩子呢!
“不行,爸。”明燦拒絕,“那天我剛好有事,樂團要舉辦寒假音樂會,我在音樂會上任首席提琴,不能缺席。”
明錚:“剛好是同一天嗎?”
明燦:“對。”
其實不是。
明錚:“那你試試把音樂會推掉?這場酒會挺重要的,音樂會下次還可以參加,況且,我記得你最近不是不怎麼拉琴了嗎?”
明錚心裡有些奇怪。他印象中的女兒,即使和家裡關系不怎麼好,凡事隻要涉及到家族利益,她一定會認真做考量,很少像今天這樣一上來就拒絕。
明燦:“……”
說到最後,誰也沒有說服誰,通話不歡而散。
離開書房,明燦正好碰上池瀟,他被淼淼拉著,要去參觀淼淼的臥室。
兩人目光在半空中遇上,明燦眼底的煩躁極為清晰,池瀟不由得放慢腳步,想和她說點什麼的時候,就見明燦彎下腰,捏了捏淼淼臉蛋:“寶寶先自己玩會兒行不行?”
直起腰,明燦的視線直白地落進池瀟眼底:“學長,我有點話和你說。”
他們兩個從今天開始既然要一起養娃,那麼某件剪不斷理還亂的事兒,必然也需要攤牌說清楚。
淼淼乖乖跑進臥室自己玩,明燦則領著池瀟來到陽臺落地窗前,將緊閉的窗戶輕輕拉開一條縫,讓室外寒涼的冷風擠進來,吹一吹她現在紛亂的思緒。
池瀟立在一旁,高大挺拔的身影投映在窗玻璃上,比身前的少女高了足足二十公分,甚至更多。
“學長。”明燦頗為糾結地啟口,“有件事,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
“什麼事?”
明燦吸了一口氣,嫣紅的唇緊緊抿了下,和盤託出:“我父親和你們池家最近在談合作,為了鞏固家族關系,可能還要聯姻,恰好我父親和池延越池總的妻子李總是舊識,他們私下談過,彼此都有意,聯姻對象就是……”
“你和池曜。”池瀟垂著眼,眸底深暗,低聲說,“我知道。”
“你知道啊。”明燦感覺輕松了些,“今天之前,我在星河灣十周年慶典上已經見過池總和李總,現在他們可能想繼續推進這場……合作。”
池瀟:“你剛才接電話,說的就是這件事?”
“對。我覺得這件事情得和你同步一下,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讓你知道,我和你弟弟有個……潛在的婚約。”明燦平靜地對他說,“下周有場酒會,我父親希望我參加,和池曜繼續相親。鑑於我身邊多了個淼淼,我實在沒有力氣應付……”
“不要去。”
客廳裡並不安靜,電視還開著,播放著嘰裡呱啦的西語動畫片,池瀟的聲音短促又冷淡,剛擠出喉嚨,一下子就被覆蓋過去,隨風而逝。
明燦愣了下,像是沒聽清:“你說什麼?”
“我說。”池瀟垂眸凝視著她,聲調偏冷,字字清晰,“下周的酒會,你不要去。”
話落,一線寒風從狹窄縫隙中湧入,尖嘯著從他們中間穿過。
第30章 擁抱
明燦拉開落地窗吹風, 本意是想讓凌亂的思緒安定下來,誰知,無論是突然闖入的寒意, 還是身前之人對她說的話, 都讓她的神思變得更加混沌, 整個人呆立在原地, 糊塗了片刻。
“為什麼?”
明燦下意識反問,腦子裡回味著池瀟剛才說的話,實在不像他平常淡漠疏離的口吻, 相反, 他的語氣短促、有力, 仿佛不容置喙。
還有,他剛才是不是衝她皺眉了?
明燦:“你在命令我?”
不知她如何得出這樣的結論,池瀟感到迷惑,想想又似乎能理解,他方才脫口而出的兩句話, 的確不在理智管轄之內,也許語氣沒控制好, 顯得比較衝。
“沒有。”池瀟抬手將落地窗完全合上,讓那絲縫隙消失,寒風闖入帶來的尖銳噪音也消失,耳邊重歸寂靜。
他稍微調整了下呼吸, 目光順著根根分明的睫羽落在明燦臉上, 心平氣和地說:“我隻是想到,現在我們身邊多了個淼淼, 需要花許多精力照顧他。而且他的出現,多少預示了你未來的……婚姻生活, 所以,我認為你沒有必要浪費時間精力在不太可能有結果的事情上。”
得知家族有意讓明燦和池曜聯姻之後,池瀟想了非常多。
淼淼的存在,讓他相信他和明燦在未來大概率會成為夫妻,和明燦聯姻的是他而不是池曜。
那麼,這場聯姻是怎麼落到他頭上的?是家族經過考量,把聯姻人選從池曜換成了他,還是他不滿長輩的決定,自己去爭來的?
根據現在的情況看,叔叔中意明家,而父親一心想和老友楚家結親,兩位掌權人的聯姻計劃像兩條平行線,完全沒有打亂的跡象,所以池瀟認為,和明燦的婚姻是他自己爭來的可能性,遠遠大於家族安排。
自從高二那年,池瀟向明燦告白,被她狠狠拒絕之後,直到最近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再也沒有主動靠近過她,也不再幻想能得到她的垂青。
在別人明確拒絕你之後遠遠走開別惹人煩,是一位追求者基本的素養,池瀟也是這麼想的,一輩子很長,也許哪天就放下了,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但是,如果未來的路徑中出現了出乎意料的進展——他在某一天忽然得知明、池兩家要聯姻,對象分別是明燦和池曜,而且明燦也並不喜歡她的聯姻對象池曜——不用懷疑,無論處在哪個時空中的池瀟,心裡一定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反正她都不喜歡,那麼,這個聯姻對象可以是池曜,為什麼不可以是他?
這個想法一旦出現,就會像最致命的毒藥,不可控制地遊走他全身,佔據全部思緒。
池瀟認為自己大概摸清了未來的走向——
是他不顧兄弟情誼,同室操戈,奪走了本該屬於池曜的姻緣,和明燦結為夫妻,誕下一子。
即便他再不願意承認,即便他一直以來都把兄弟之情看得很重,但是心底最深處的欲望釋放的魔音更加震耳欲聾,他想要和明燦在一起,這個願望在他心裡的地位,超越了一切。
至於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