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邊,祁盛一把揪住了小姑娘連衣帽:“你家裡有人?”
“沒有,我爸…在出攤。”
“那你回去要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江蘿臉色慘白,嗓音都在顫抖,“我要去醫院嗎?”
女生篤定地說:“不用去醫院,我媽媽講的,這沒什麼,是正常現象。”
“那你媽媽有說該怎麼辦嗎?”祁盛問她。
“沒說,隻叫我趕緊回家就對了,她會幫我解決的。”
江蘿惆悵地揪緊了衣角,手足無措。
雖然她完全不懂這是怎麼回事,但天然的羞恥感,還是讓她脹紅了臉,又看著人體工學椅上那一小塊的血跡,她感覺自己真不如躲進《黃金礦工》的地下隧道裡,永遠不要出來了。
她低頭啜泣了起來,很傷心。
祁盛立刻拿起了電話,給正在買菜的保姆阿姨撥了過去,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之後。
掛掉電話,祁盛淡定地說:“沒什麼問題,徐阿姨馬上回來了,胖子你們先回去,江蘿留下來,阿姨會有辦法。”
“哦,好。”
胖子和煤球戀戀不舍地放下了遊戲手柄,拎了書包準備離開。
忽然,祁盛叫住了他們:“今天的事,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你們的父母。”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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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和煤球都準備出去跟其他小朋友大肆宣揚江蘿流血的事情了,聽到祁盛這樣說,他們猶豫地對視了一眼。
祁盛加重了語氣:“敢說出去,以後再別來我家了,這件事以後也不要再提,就當沒有發生。”
這句話頗具威懾力。
要知道,祁盛家對於霧宿巷的孩子們來說,那是天堂一般的存在。他家有遊戲機、有電腦、還有樂高和各種新奇玩意兒…
“放心,堅決不會說的!”胖子和煤球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了,還一一跟江蘿拉鉤蓋章,祁盛這才放他們離開。
不過十分鍾,阿姨便拿著提著黑色口袋匆匆走進來。
她臉上滲著汗,很顯然,是一路小跑著趕回來的。
“蘿蘿,你跟我來吧,沒事的,不要哭了。”
阿姨溫柔地將江蘿帶進了衛生間,幫她衝了澡,又收拾了所有的一切,給她換上新買的幹淨內褲,教她怎麼使用衛生巾。
那條褲子弄髒了,著實沒時間買新的,江蘿隻能穿著祁盛的黑褲走出來。
祁盛小學時候還沒怎麼長個子,跟胖子煤球他們比起來,他算矮的。他是初中開始瘋狂蹿個兒,後勁十足,超過了霧宿巷所有男生。
所以這會兒讓江蘿穿他的褲子,竟也意外地合身。
收拾清爽之後,江蘿走出衛生間,看到祁盛正在用湿潤的溫帕子擦拭他的人體工學椅的透氣網布,擦得非常仔細。
她知道祁盛特別愛幹淨,到了近乎潔癖的程度,以前有男生故意用髒兮兮的泥巴手蹭他的衣服,祁盛直接一腳給他招呼過去了。
羞恥感再度席卷而來,江蘿低頭啜泣了起來。
祁盛坐在地毯上,好奇地問:“痛嗎?”
“不痛。”
“那你哭什麼。”
小姑娘用蚊子般微弱的嗓音說:“弄…弄髒了。”
“哦,你說這個。”祁盛看了眼椅子,“沒什麼,一點點,擦幹淨就行了。”
他如此自然的態度,頓時消減了江蘿的羞恥感,她接過了祁盛手裡的帕子:“我幫你擦。”
“不用,你坐著吧。”
阿姨從洗手間走出來,手裡拎著她髒兮兮的長褲子:“蘿蘿,你的褲子我洗好之後,晾幹了給你送過來啊,你暫時先穿著阿盛的吧,你倆身高差不多,挺合身的。”
“不用麻煩阿姨了,我自己拿回家洗吧。”
“你還是個小孩,會洗衣服嗎?”
“平時都是爸爸給我洗衣服,但是我自己給自己洗內衣褲。”
“你爸可真賢惠。”阿姨露出了慈祥和善的笑容,“不過這褲子啊,還是我幫你洗了吧,順手的事兒。”
“謝謝阿姨。”江蘿十分感激地望著她,“您真好。”
阿姨拎著衣服去了洗衣房,一邊給她搓著褲子,一邊安慰受驚的女孩:“其實沒事兒啊,女孩子都會經歷這個,每個月一次的,很正常,也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家裡隨時準備好衛生巾,書包裡也放幾張,每次換的時候,記得要洗手,還有,生理期間,一定要多喝熱水…”
“阿姨您慢點說。”江蘿趕緊從書包裡翻出小本子,“我記下來。”
“不用寫,你記下來就行了。”
“唔,我有點記不住。”
阿姨看著單純天真的小女孩,禁不住笑了起來:“阿盛能記住嗎?”
祁盛走過來,搓洗了抹布,點點頭:“能。”
他腦子一向夠用,過目不忘,很多東西聽一遍隻要過了腦,都能記下來。
他對江蘿說:“我給你記著了。”
“哦,好。”江蘿紅著臉說,“那以後你記得要提醒我。”
“嗯。”
阿姨將褲子擰幹之後,晾曬在架子邊:“其實這些,本來應該是你媽媽跟你叮囑的,你爸肯定也沒跟你說過。”
“沒有,他可能都不知道…”
“以後有不懂的事,就來問阿姨。”
“謝謝阿姨。”她望望祁盛,“也謝謝祁盛。”
“不用。”
保姆阿姨留江蘿吃晚飯,說今晚正好家裡燉雞湯。
但江蘿覺得自己已經夠給他們添麻煩的了,所以堅持回家。
阿姨用眼神打量祁盛,詢問他的意思,畢竟他才是這個家裡的小主人。
祁盛漫不經心問:“你回家有人做飯?”
“我去我爸攤子上吃河粉,吃完回家寫作業。”
“留下來,陪我吃晚飯。”
最後這句話,幾乎是命令式口吻了。
他對江蘿,其實很多時候都是這樣的口吻,非常心安理得地讓她做這個、做那個。江蘿脾氣好,從來不會拒絕他。
最後她還是留下來了,阿姨用座機給江猛男的小靈通打了電話,簡單地把這個事情跟他說了。
江猛男挺不好意思,連聲感謝,又具體問了阿姨一些衛生巾的品牌和注意事項,這才掛掉電話。
阿姨去廚房做晚餐,祁盛見小姑娘忽然變得拘束起來,也不玩他的電腦遊戲了,也不去書房看書了,一個人規規矩矩站在牆邊,連坐都不敢坐,生怕再弄髒椅子什麼的。
“過來。”
她猶豫了一下,走過去,祁盛拉她坐在地毯上,還塞了個抱枕給她,讓她抱著。
“那是什麼感覺。”
“什麼什麼感覺?”
“流血是什麼感覺。”他像在跟她探討書本知識一樣,頗感興趣地詢問著她各種感受,“怎麼會不疼。”
江蘿稍微感受了一下:“脹脹的,真不疼。”
“可是如果持續流血好幾天,不會死掉嗎?”
“啊!你別嚇我。”
廚房裡,阿姨聽到兩人的對話,說道:“這是正常現象,說明女生長大了,是大姑娘了。”
“你居然長大了。”祁盛伸手摸了摸她乖巧的西瓜頭,“誰允許你長大的?”
“哼,我需要誰的允許嗎?”
“你會不會比我長得更高。”
“肯定會!”她篤定地說,“我現在就比你高。”
“這樣我會很沒面子。”
“那…那我等等你吧。”江蘿抓了抓他的手,“你快點長大,別讓我等太久。”
“行,我盡量。”
吃過飯後,江猛男來家裡接了江蘿,連聲跟阿姨道了謝,還給祁盛家裡送了水果,阿姨笑著說真是太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他一個人帶孩子也辛苦。
江猛男牽著小姑娘跟他們道別,出門時幹脆單手她抱起來了,沒讓她走路,關切地問:“怎麼樣乖寶,痛不痛啊,爸爸真是沒用,每天連軸轉,沒注意到你都這麼大了,今晚爸爸不出攤了,回去陪你,你心裡有啥就跟爸爸說。”
“沒啥呀。”江蘿抱著老爸的頸子,回頭看向門邊的祁盛。
祁盛對她比了個大拇指,似乎在說——
“長大,是一件很厲害的事。”
……
自那以後,江蘿便從來沒有為來月經的事情羞恥過了,因為那意味著她長大了。
而長大…是超酷、超厲害的事情。
祁盛果然幫江蘿記住了阿姨的叮囑。
班級裡,他坐在江蘿後排,每個月的這兩天,他都會時不時戳戳她的背,跟個復讀機似的提醒她——
“喝熱水。”
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
每個月初的一至五號,他還是會時不時提醒江蘿,喝熱水。
江蘿例假時間沒那麼精確,周期輪替,有時候是十幾號,有時候是二十幾號…早就已經不是固定的那幾天了。
這些,她都沒告訴祁盛。
因為那幾天,祁盛會變溫柔,不叫她幫他跑腿做事,叮囑她喝熱水,甚至有時候還會騎自行車載她回家…
江蘿甚至也會裝一下,沒來,也在那幾天裝成來了的樣子。
然後真正生理期的時候,她就會忍著腹痛,假裝若無其事地跟著祁盛去網吧,體育課幫祁盛買水,和他一起去書店看書…
簡直鬼迷心竅。
……
總而言之,就初潮弄髒他椅子這事兒,夜深人靜時回想起來,羞恥等級屬於是要床板捶穿的程度了。
但這些年,江蘿回想這件事,最鮮明的印象不是羞恥,而是…祁盛對她豎起的大拇指。
江蘿和祁盛的關系親近,超過了煤球和胖子,超過了所有人,所以即便是買內衣這種事,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前幾天還陪他去醫院呢。
下課後,祁盛給她打了電話:“在哪兒?”
“在校外,港茶店門口。”
“跑這麼遠,老子懶得找了。”
“港茶店啊,難道你沒喝過嗎?好找的,就在出校門左轉第二條街進來走50米然後右轉走30米看到臺球室之後再穿過那個巷子。”
“……”
江蘿知道祁盛肯定想罵人了,她趕緊補充:“主要是為了幫你買一杯奶茶,感謝你這樣心地善良、樂於助人、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一堆彩虹屁吹出來,祁盛甚至能想象小姑娘一邊說、一邊臉上賤兮兮笑的樣子,他終究壓下了火氣,冷冷道:“等著。”
“嗯!等你!”
祁盛從來不會遮遮掩掩,他讓她等他放學,肯定指的是去教室門邊等。
但江蘿沒有勇氣直接跑去祁盛教室門口等著,且不說孟纖纖看著,就算是班上其他女生,看到她和祁盛走在一起,隻怕也要背後各種闲話了。
她想平靜地度過高中,最好…還是低調些。
江蘿捧著一杯珍珠奶茶,在門邊耐心地等著祁盛。
那幾年奶茶店並沒有風行全國,這家港茶店是校園周圍僅有的一家賣奶茶的店鋪,且品種十分有限,珍珠奶茶就是他們的招牌產品了。
不過,生意也是好得驚人,上下班高峰期,這裡買奶茶的人能排隊好幾米。
遠遠的,江蘿看到孟纖纖和幾個打扮很靚、很潮的街舞隊女孩走了過來。
“豬豬,你怎麼在這裡啊?”孟纖纖揚手和她打招呼。
“買奶茶。”江蘿居然有點緊張:“你也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