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林望舒打了飯一起吃飯,大家好久不見了,自然格外親切,都圍著她問東問西的。
冒箐箐突然道:“望舒,你愛人是不是也去了?”
陳六芽一聽:“那我們等會看電視,今天電視好像會有!你不知道前幾天我們看電視,可真好,他們找了上百個美國小孩一起用中文唱歌呢,聽得我心裡感動死了!”
胡楊也特別激動:“我們當時不少人都哭了!看那些洋人小孩竟然能把我們的歌唱得這麼好!”
林望舒聽著,也有些期待,想著陸殿卿肯定有不少照片,回頭可以看照片,也可以讓他好好講講!
當然回頭也可以看回播,估計他們也有錄像資料,第一手的!
因為想看電視,吃完飯後,就等了一會,果然食堂電視上開始播放畫面,好像是一個招待宴席,大家仔細看著,很快胡楊就看到了,有些激動:“真的有,你愛人,你愛人!”
林望舒也看到了,畫面在他那裡還停留了一下,在一群西裝革履的人群中,他特別顯眼。
他正在和一個白頭發外國老人說話,看上去談得不錯。
那老人林望舒看著眼熟,一想,突然明白了,那可是點石成金的哈特默爾,曾經讓西方石油公司起死回生,備受巴菲特推崇,因為當年在蘇聯最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幫助了列偉人,撕開了歐美對蘇聯的經濟封鎖,被稱作美國的紅色資本家。
也就是因為這次的會面,哈特默爾在各國資本家對中國這片市場抱持謹慎態度的時候,他帶著二十多名專家,乘坐著專門的私人飛機,在特批之下進入中國,開啟了他對中國轟轟烈烈的投資,成為後來中國最大的中外合資企業,創匯第一。
畫面停留了幾秒就過去了,後面偶爾陸殿卿還會有一閃而過的影像,不過基本看不清楚了。
林望舒想著剛才的陸殿卿,她再一次慶幸,幸好他去了。
她隱隱記得,上輩子那個雷正德,曾經一度想和哈特默爾的合資公司有所合作,並絞盡腦汁。
他還特意說過,哈特默爾很賞識陸殿卿,也許可以請陸殿卿幫忙說幾句話。
這種交際機會,一般人一輩子都很難碰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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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隻是他所能收獲的萬分之一罷了,最要緊的是,他見證了一個特別的時刻。
旁邊的大家伙卻不太懂這個,隻是贊嘆一番,又說起來別的,因提起來林望舒的雙胞胎,陳六芽特別感興趣:“挑個合適時候,我們也過去看看你家孩子。”
冒箐箐也笑道:“六芽早就惦記著,還想著給你家孩子做一雙鞋,就是之前不知道男女。”
林望舒聽了自然感激:“行啊,看看什麼時候課程不緊張,你們過去吧,正好我們院子香椿芽估計快到時候了,到時候給你們做幾道時令菜!”
這幾天,林望舒的學習也逐漸上了正軌,雖然新街口這邊的房子距離學校遠一些,但每天跑一跑也不是不可以,在這北京城裡,每天上下班要跑很遠的人多的是。
她這樣多跑跑,仿佛對身體也有好處,最近明顯體重下降,身形又回到了之前。
她現在忙著上課學習,照顧孩子的時間自然少了,不過也還好,幾個保姆在陸殿卿的調理下,各司其職,關彧馨時不時過來看看外孫,陸知義和四嬸也時不時過來幫襯,林聽軒住在這裡,家裡的力氣活或者什麼要緊事他可以做,總體竟然還挺平穩安順。
陸崇禮百忙之中偶爾過來,他是出手闊綽的爺爺,隻要他看到的好東西,就仿佛恨不得都給孫子弄來那種。
這讓林望舒很有些意外,那次她通過電話局的電話,終於打通了陸殿卿的,在互相通報了各種情況後,提起來陸崇禮:“你小時候,父親也是這樣嗎?”
陸殿卿笑道:“不是,他對我管得很嚴。”
不過這麼說的時候,他想起那一天父親說的話,他小時候也曾經是一個小嬰兒,也會“哇兒哇兒”地那樣哭,也會被抱在父母的懷中哄著。
他默了好一會,才低聲說:“這次我從美國回去時,路過香港,先看看母親。”
他這次行程比較復雜,先去了美國,參觀過各處後,又隨著去了日本,他英語和日語都非常好,所以一直隨行,日本之行結束,因為涉及到一些其它細節,又返程美國。
林望舒:“嗯,好,我前幾天還給母親寫信,給她寄了孩子的照片和胎發。”
陸殿卿:“那挺好,母親說,她還給孩子買了一些衣服,還有一些別的禮物,到時候讓我帶過來。”
林望舒感慨:“那母親什麼時候能再過來?”
一時他又提起來這次他在美國的經歷,他這次有幸遊覽了各處,參觀了波音公司的西雅圖工廠,福特公司的亞特蘭大工廠,還去了休斯敦的石油鑽探設備以及航空航天中心,自然更見識了大批美國商界學界人士。
他低聲道:“望舒,年後各方面政策都要放開了,出國的機會應該很多,你英語又好,等回頭有時間,確實可以出來讀書,多見識。”
林望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其實從今年開始,中國一下子掀起留學潮,接下來考託福一下子熱門了,大家都想走出國外看看外面的世界。
林望舒:“我也想,不過要考慮的很多,孩子到底小,你工作也忙,總不能扔下讓保姆管!”
陸殿卿道:“如果你想的話,過幾年可以來美國,我也申請留在這裡工作,我們可以一起在國外生活幾年,到時候孩子帶過來。這邊的託兒所很健全,我們隻需要從國內帶一個保姆過來,把孩子放到託兒所就行。我們一起照顧孩子,再加一個保姆,應該問題不大。”
陸殿卿給她分析道:“可以,我已經詳細了解這邊的獎學金申請制度,依你的資歷,拿到本科學位後,應該能申請到全額獎學金。幸運的話,加上我們的租金和其它收入,我們可以自給自足,不需要父母來資助我們。當然,為了給孩子提供好一點的環境,我父母應該會幫我們,他們也不舍得孩子跟著我們受苦,所以費用方面,你不用擔心。我小舅就在這邊,他可以給你寫推薦信,協助你申請學校,幫我們做經濟擔保,也可以幫我們處理一些我們不了解的事情,如果真的來,基本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陸殿卿有四個舅舅,兩個是和陸殿卿母親雲菂一母同胞,還有兩個據說是小妾生的,現在在美國的這個舅舅就是最小的那個,妾生的,不過他們家好像關系都處得很好,異母兄弟姐妹關系也還不錯。
林望舒:“我在北大修的學分,如果去國外的話,他們不認的吧?”
陸殿卿:“嗯,不認,如果現在放棄,自然有些代價,所以我們優先考慮等你拿到北大的學位後,出來直接申請讀博士”
他繼續道:“當然也看你自己,你現在在北大隻學了一年,其實如果重新在國外讀,放棄的學分也不算太大。你學過了,重新來這裡讀,自然也容易跟上進度。”
林望舒:“那你的工作呢?你是要現在就在那邊工作,還是過幾年?”
陸殿卿:“我在外工作的具體時間,可以協調。”
他略頓了頓,聲音帶著幾分啞意:“望舒,我不想我們分開好幾年,也不想錯過照顧孩子的時間,所以我的工作可以調整,你什麼時候出國,我就什麼時候申請出國。如果你不打算出國,我也可以考慮,調整我的工作崗位,一直留在國內好了。”
林望舒聽著,忙道:“殿卿,你不用這樣。”
陸殿卿卻道:“這段時間,我想得很清楚,就算調整工作崗位,也不是說我要放棄什麼,換一個工作方向未嘗不可,甚至也許有更好的成長空間,我現在在單位,就算再努力,也隻是跟隨我父輩的足跡,我為什麼不可以自己去開創一片新的天空?”
他苦笑了下:“當然,在工作和家庭之間,我還是希望找到一個平衡,我不想像我父親一樣,和母親分離十年。”
林望舒猶豫了下,他說起的這些,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時有些不好消化。
當下問:“那你和家裡商量過嗎?”
陸殿卿:“在出發來美國前,我和父親談過,我說了我的想法,他並沒有反對。他也許不認同,但也沒什麼可說的。”
關於家庭和工作,陸殿卿有自己的價值取向,顯然他並不認同陸崇禮,他試圖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平衡。
這可能有各種原因,有對自己和孩子的不舍,也有年少親人分離留下的無奈,這讓他比任何人更珍惜家庭。
他雖然性子溫和,但也可以很固執,上次放棄出國事件,看似是一個失控,但其實也是他心底取向的一種反映。
她低聲道::“那我想想吧,我覺得你說得對,早晚要出國看看,什麼時候出去,這個得考慮。”
電話之中,陸殿卿的聲音溫和而包容:“望舒,我想告訴你,我對自己的職業規劃想得很清楚,我完全可以換一種方式活,並不一定要延續著祖輩的路子,所以我怎麼都可以。你出國深造的事,先從你的專業角度,也從孩子角度來考慮下吧,倒也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
掛上電話後,林望舒慢慢地往回走,這個時候,正是倒春寒,天陰沉著,又要下雪的樣子,她裹好了圍巾,低著頭,想著心事。
其實陸殿卿的放棄和重新選擇,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實在是很優秀,無論是在現在的崗位,還是以後,取得的成績,都是讓人驕傲的。
不要說八十年代國內工業機械的進程幾乎由他一手推動,就是去年,聯合國人口基金會和中國籤署了諒解備忘錄,雙方已經開始洽談合作項目,如果能談成,人口基金會將向中國投資數百萬美元的資金,來援助中國引進自動化安全套生產設備,提高安全套產量,推進避孕工具行業的發展。
這是一個普通人很避諱的行業,也是一個被如今的中國忽略了的行業,國家要發現,科技要振興,那麼多要緊事,沒人在意這個,仿佛這件事也不值當去關注。
但這件事又是那麼緊要,確實關系到了中國那麼多育齡婦女的身體健康,能避免多少女性意外孕育而不得不打胎流產或者被迫生育。
林望舒沒關注過,不知道上輩子這個行業是怎麼發展起來的,但是她大約知道,其實一直到八十年代末,避孕行業依然是諱莫如深,安全套依然屬於特殊供應產品,是不能在市場上自由買到的。
陸殿卿為避孕套行業引薦了國外資金設備,這是一件說出來並沒有多麼光彩,甚至仿佛難以啟齒到不上臺面的事情,但切切實實解決了育齡女性多少尷尬和痛苦。
林望舒甚至覺得,這就是對女性的體恤,是無聲的偉大,是這個男人骨子裡對世界釋放出的溫柔。
當她想起這些,便會覺得,對陸殿卿來說,選擇其實並不重要。
他性情淡泊溫潤,有著良好成長環境蘊養出的超脫氣量,沉默包容,胸襟寬廣。
這樣的他,又有著家族和自身經歷所賦予的資源。
他選擇任何一條路,都能發光發熱,做出一番自己的成績。
林望舒沿著北大東門,走進了學校。
寒風瑟縮,落雪如白絮,裝點著冬日褐色的老樹,朱紅色木門在淺淡白色映襯下,靜謐古典。
天很冷,風吹起雪花落在她圍巾上,也落在她唇上,她嘗到了沁涼的湿潤,不過心裡卻是一片坦然和從容。
那是隔著半個地球的他,自電話中傳遞給她的溫暖,也是他用包容為她託舉出的底氣。
第118章 (禮物)
林望舒下課後一般不著急回家,她需要一些安靜的時間投入到學習中,所以下課後,多是在圖書館中學習,偶爾圖書館找不到空位,也會過去宿舍。
晚上六點多,就出發回去家裡,到家七點,還能陪孩子玩一會。
現在實在是陪孩子的時間少,但也是無奈之舉,隻希望等自己好歹學業上有些眉目,能騰出更多時間吧。
這天,林望舒背著書打算過去宿舍,誰知道中途遇上了胡楊,正急匆匆地冒著雪往外走,林望舒驚訝:“胡楊你這是怎麼了?”
胡楊看到她,壓低了聲音說:“六芽姐出事了!”
胡楊嘆了口氣,把她拉到旁邊的屋檐下躲著雪,低聲說:“你知道,六芽姐早結婚了,她愛人現在也想辦法調到北京來了!”
胡楊無奈地道:“她愛人現在分了宿舍,但是挺局促的,是六人宿舍,兩口子一直分著,這不是她就想辦法換了宿舍,和別人湊了湊,她愛人也就住過來了。”
林望舒聽著,明白了,她們這一批學生,大齡青年多,小三十歲的也很多,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有的早就結婚了,大學四年,讓他們就這麼單著也不可能。
但是沒有住房,這是大問題,現在社會而住房特別緊張,教師宿舍都是兩家擠著一套住房了,更不要說學生,解決住房遙遙無期。
可夫妻也不能不過,大家都是人,於是北大就出現了一些寄宿,一般都是一個宿舍商量好了,大家都這情況,彼此包容著,誰也別嫌棄誰。
胡楊:“對,昨天半夜學校突然突襲了宿舍,把一群人都抓了,讓他們寫交待材料寫檢查!”
林望舒深吸了口氣,畢竟一把年紀了,三十歲的人了,因為和丈夫住一起,被抓了,還要寫交待材料,那交待材料可能還要放檔案裡,這也太丟人了。
況且,陳六芽現在入了學生會,估計以後是想好好幹的,這麼一來,真是全完了!
胡楊:“望舒,你婆家有門路吧,能不能幫幫忙,這事兒要說大也不至於多大,但是真因為這個寫檢查,太丟人了,影響一輩子呢。”
胡楊:“現在正宿舍裡悶著哭呢,我們幾個都在勸她,我這不是想著出去打聽打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