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是有些說不下去了。
她以為他們家把好的自己留著吃,卻把不好的拿給自己,是眼睛縫裡沒人!
林望舒又道:“舅,珠清也不小了,這都二十了,大人了,你以後沒事也別總說她,她有她的想法,不明白就解釋明白,犯不著上來就說,姑娘家到了這時候,講究個臉面。”
關敬城:“望舒說得對,說得對,我就是有時候看她這樣著急,她媽走得早,她現在這心思越來越小,我看著心裡急!”
關珠清越發哭了:“我錯了,我錯了!”
關彧馨看了,也就拉她過來:“坐吧,別哭了。”
說著又對關敬城道:“望舒說得有理,你啊,平時也別總說,珠清大姑娘了,也得要臉了,你還天天說!”
一時關彧馨又哄了關珠清一番,最後總算是收了淚。
等到關敬城走了,林望舒回到自己房間,想起關珠清。
這表妹打小兒心眼小,也不知道跟誰學的,舅舅也不太懂,就天天說她。
這次她該說的話也說了,以後這關珠清怎麼樣,也看她自己造化了,畢竟又不是親妹妹,誰還能天天替她操心。
就是心疼這舅舅,說實話,她舅舅雖然沒本事,人卻是本分人。
一時打開自己的包,將那招工通知仔細收好了。
這年代可後來還不一樣,後來有電視了有廣告了,什麼事可以在電視上說,消息也靈通,但是這年頭,要想知道什麼消息,一個是看電線杆子貼的小廣告,一個是去知青辦或者單位聽信。
但這種學校的招聘,人家不給你知青辦名額,一般人去哪兒找去,所以就看誰消息靈通了。
雷正惠這消息也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但肯定不是輕易得的,說不定還打聽了半天,自己現在算是憑空佔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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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覺得自己運氣好,自己上輩子考過託福高分的人,在這個英語熱還沒起來的年代當個英語老師,她覺得足足夠了。
而一個中學老師,不光是工資問題,還可以接觸一些學校的信息,還可以光明正大地學習,這怎麼也比去工廠一直守在那裡做工強。
她這麼想著,越發覺得自己趕上了好事,又想起那塊破布,便拿出來看了看。
這兩天因為突然和陸殿卿結婚的事,都沒顧上看。
現在拿出來仔細看一番,覺得好像是真的,至少那手感綿軟,像是絲錦的,但仔細看,又覺得有些地方和上輩子見過的不太一樣。
一時也說不上來真假,於是想著,趕明兒過去找二哥,讓他過一眼,沒準能辨出來。
當下其實也不敢洗,怕萬一真的洗壞了,隻好拿一塊舊布包起來,免得燻到自己。
一時又想著,也許可以回頭拿給陸殿卿看看,陸家以前沒出事前,家裡還是有不少好東西的,他別的不行,字畫卻是精通,算是這方面的行家,以前雷正德拿到那字帖,還特意請他過了一眼。
正想著,關彧馨進屋了,卻是說起關珠清的事:“你今天和她說的,倒是挺在理,你去了一趟雲南,說話做事都像那麼回事了,比以前強了。”
林望舒笑了:“媽,我好歹長了歲數經了事呢,哪能和小時候比。”
關彧馨嘆了口氣:“說的也是,在外面幾年,長大了,這一眨眼就領證了。”
林望舒:“媽,你嘆氣什麼,你不是也說陸殿卿挺好的嗎?”
關彧馨:“是挺好,但這也太突然了,我這不是要和你說正經事嘛,陸家那家底,咱是沒法比,所以你們要是辦事,咱不能和人家比,不過想著,也不能太委屈了你,不然回頭人家看不起。”
林望舒:“媽,咱家的情況我也知道,我大哥二哥歲數都到了,都得辦事了,回頭咱們外面那瓦楞房肯定也得蓋起來,這都得要錢,我的事,能省的就省唄,反正我證都領了。就算咱們儉省了,又怎麼了,咱們出的那點,人家該看不起還是看不起,該看得起還是看得起。”
這個林望舒是有經驗的,上輩子自己媽為了自己婚事也盡力了,可人家還是眼皮都沒抬一下。
關彧馨:“那你什麼意思?”
林望舒:“所以得挑人,我看陸殿卿就挺好的,我沒錢他也不嫌棄我,人家嫌棄不嫌棄,不看我們出多少,還是得看對方人品。”
關彧馨好笑:“你這孩子,咱們出多少,和人家沒關系,我們嫁女兒,該盡的禮節還是得盡。”
林望舒:“也不是說我們就不出了,媽,我這不是還有點錢嘛,到時候自己置辦點就行了,你和我爸的你們留著就行了,多出來就自己養老。”
關彧馨:“你的是你的,我們給你出的是我們給你出的,這不能混一塊兒講,你結婚,我們肯定得給你準備嫁妝,這都是老禮兒。”
說話間,關彧馨算起來這筆賬:“昨晚我和你爸把家裡的錢算了算賬,正好我現在和你絮叨絮叨。你哥前兩年工資不行,這兩年漲上去了,時不時出去跑堂會也能掙幾個。你們都大了,你二哥下鄉,咱們不用出錢,你去雲南下鄉,多少也有補助。”
這話聽得林望舒差點笑出來:“敢情這下鄉還是好事了!”
關彧馨:“反正不用花自個兒的,所以這幾年,我們也攢了一些錢,我算過了,屋外頭蓋房子,你大哥二十六,眼看要結婚,你二哥馬上也得相親找對象,這些我們節省點給他們留著,再裡外湊湊,我估摸著也能給你湊五百塊,這五百塊,給你買嫁妝,要是能節省一點,就給你當壓箱子底的錢了。”
林望舒:“這麼多?媽,我二哥這個事,還沒譜的,回頭不知道怎麼著,所以錢的時候,真沒準,還是得留著。”
其實這個時候,她家還真不缺錢,關鍵就怕後面大嫂和二哥都出事,家裡又多了孩子,爸爸也出事,那真是麻繩專挑細處斷,一來二去,家底沒了,人也差不多散了,老的老,小的小。
關彧馨:“陸殿卿那孩子人還不錯,我看這樣子,也舍得給你花錢,可人家舍得是人家,咱還是得有自個兒的,置辦嫁妝上如果能節省,那剩下的你就留著,當自己壓箱子底錢,好歹手頭有錢,遇到事也不至於總找人伸手。”
林望舒聽這話,想了想道:“媽,我當初知青下鄉安置的錢,還能剩下一些,湊湊估計有二百多,要不這樣,你給我出二百多吧,我覺得有這些錢也足足夠了,其實陸殿卿他滿打滿算也就一千出頭,他娶媳婦難道不該出錢嗎?我有五百,足足夠了。”
關彧馨一聽,嘆了聲:“咱們家到底是和他們家沒法比。”
林望舒:“媽,你想太多了,他家這情況,家裡看著東西多,其實人也多,輪到他手上能有多少呢?他是有一處大宅子,可問題是他的宅子能拆下門板來賣還是能撬下一塊磚來賣啊?我嫁給他,住他房子,但他房子又不會給我,也就是住住,回頭萬一離了我還不是兩手空空什麼都撈不著?真說錢,他一個月工資也就六十多,其實比我哥差遠了呢,也就是仗著家裡娘老子厲害!我以後找一份工作好好幹,未必就比他差呢,所以誰也甭嫌誰。”
關彧馨想了想:“你說你還有二百多?”
林望舒便把自己的錢在雷正德那裡以及瑞士懷表的事說了,聽得關彧馨隻瞪眼:“你怎麼早沒想起來啊,現在敢情還得找他要錢?”
林望舒也是無奈:“我也是收拾包袱才想起來,我哪記得這茬。”
畢竟這對她來說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上輩子兩個人本來一處的,誰的東西在誰那裡也沒太在意,所以本身是不要緊的事,沒往心裡去。
這輩子一分開,她哪想到這麼巧,自己錢在雷正德那,雷正德懷表在自己這裡,全都擰著來了!
關彧馨好笑又好氣:“二百多塊錢,你說你不記得?”
林望舒無奈:“媽……這個確實是意外。再說咱們也不用怕,反正他不還我錢,我就把他懷表賣了,他做初一,我做十五。”
關彧馨:“算了,那就看看雷正德怎麼辦事吧,他要是把錢拿回來,媽再給你出三百五,這樣給你湊成六百塊,在咱們這裡,也算是豐厚了,讓你風光出嫁。”
林望舒:“行。”
心裡卻想著,未必就花這麼多,回頭省下來的,她先攢手裡,萬一以後娘家急用錢,她就想辦法補貼回來。
一時關彧馨又說:“先給你這五十塊,那不是陸殿卿給了你五十嗎,你拿著這一百,再拿點布票,趕緊買兩身好衣裳,我再把咱們家窗簾洗了,紗窗換了,把各處打掃打掃,等回頭人家上門,我們也看著體面一些。”
林望舒:“嗯,我看看時間吧,後天的話,我想去試試工作機會,所以明天去買衣服吧。”
現在天氣轉暖了,她身上的衣服就不太合適了,去找工作,還是要穿體面一些。
關彧馨:“工作機會?”
林望舒便把雷正惠掉下來的那個招工通知拿出來了:“她能去,我也可以試試啊。”
關彧馨皺眉:“你去當高中英語老師?”
林望舒:“媽,我在雲南可沒闲著,一直努力學習呢,你說就憑我這聰明勁兒,區區英語我還學不會嗎?再說——”
她想了想,決定順手拿陸殿卿遮個幌子,便道:“我這不是和陸殿卿領證了嘛,他外語那麼好,隨便教我幾句,我不就厲害了?”
這話如果讓懂行的比如陸殿卿聽到,估計笑掉大牙——雖然理論上他不會有什麼情緒。
但是關彧馨不懂英語,她聽到這話,信以為真,便道:“那敢情好,我閨女就是有本事,找個男人,順便自己也能耐起來,能當高中英語老師了。”
林望舒:“也不一定,我就是想試試,如果憑著真本事的話,我覺得我沒問題,但萬一人家要走路子呢,所以多試試。”
可是顯然在關彧馨那裡,她已經自動覺得“能試試就很厲害了”,開始覺得自己閨女真了不得了。
林望舒見自己媽這樣,也是想笑,不過沒法,隨她去吧。
一時又想起來關珠清,突然有些同情。
其實孩子就是苗,能長成什麼樣也看父母,自己是從小被媽寵著慣著天天誇著長大的,所以總覺得自己很了不得,什麼時候都是心氣高,當然了也因為這個,到了那大宅門裡,總被人覺得不安分,別人能忍的,她死活不能忍。
用上輩子她同事的話說“多好的日子啊你竟然還不知足了”。
至於關珠清,則是被她爸打壓著長大的,那性子就別扭。
要說起來自己媽和舅舅,一個拼命誇一個拼命打壓,也是兩個極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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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望舒一早起來照例先在屋裡學習一會兒,之後才洗漱刷牙吃飯。
吃過飯後,就拿著那塊破布過去廣外找林聽軒了,一過去,就見林聽軒拿著一個三節鞭正嘿呦嘿呦地練著。
林聽軒生得高壯,勉強不到一米八,鄉下那幾年熬了一身結實筋骨,現在眼看著天還冷,他就已經光著膀子練了,練得黝黑背脊上都蒙了一層發亮的汗,胸膛上散發著一股熱騰騰的氣。
林望舒看著自己二哥,也是感慨,生龍活虎一漢子,看著多好啊,就是可惜以後竟然進監獄熬日子。
林聽軒看到自己妹妹,便拿來了一個汗褂往身上一披,笑哈哈地說:“望舒你怎麼過來了,不是都讓寧蘋給我送東西嗎?”
林望舒:“怎麼,寧蘋來,你妹妹就不能來了?”
林聽軒:“我這不是煩她嗎,她不來正好,你不知道,她來了整天問這問那的,要不就是絮叨家裡的事,我聽著就煩。”
林望舒:“二哥,我今天是有事。”
林聽軒:“什麼?”
林望舒:“一堆事呢,你上次揍了雷正德的事——”
林聽軒當即擺手:“揍就揍了,還能怎麼著,雷正德那慫包,最後還不是沒吭聲!”
林望舒嘆了聲:“二哥,你揍了,他不吭聲,那是因為他還惦記著我,你現在和普通人情況不一樣,咱得收收脾氣,不然人家萬一要把你送監獄了,人家逼著我必須嫁過去,那我就不是得賣身贖你?”
林聽軒一聽,臉就沉下來了:“他逼你?威脅你?”
林望舒:“那倒是沒有,但總歸是怕,提心吊膽的,怕人家找你麻煩,你要是重新進了監獄,你說讓我怎麼著?你做事圖一時之快不動腦子,還不是別人給你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