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言至冷靜地說:“比你想象中的多。”
“那就請你繼續期待死亡,希望你能滿意。”
邱言至沉默了一下,忽然問:“我有件事情很困惑,你為什麼不殺我?”
邱言至這段時間一直在照顧賀洲,闲下來的時候就會去思考關於這個玩家的事情,他越想,就越覺得不對勁。
邱言至繼續說:“如果你的目的是害怕我出去之後暴露這個世界的話,那讓我死在遊戲裡,豈不是更簡單嗎?但是第一次在射擊場,那個拿著手槍的人,瞄準的是我的肩膀,而不是我的頭,第二次在天臺上,那個狙擊手殺了我的母親,還對賀洲開了槍,卻唯獨沒有殺我,這是巧合嗎?”
那邊安靜了一下,然後發出了一聲有些滲人的笑:“你未免太會胡思亂想了些,隻不過是槍手的準頭不好罷了。”
邱言至說:“那我在玻璃電梯裡呢?我在玻璃電梯站了那麼長時間,你的狙擊手難道就瞄不準我嗎?”
邱言至垂下眼皮,緩緩開口說:“還是說,你害怕我出去破壞遊戲隻是借口?真實目的其實另有所求?”
那邊靜了一下,然後喉間溢出一抹詭笑,等他準備開口說話時,手機那頭傳來一個忽然插入的聲音:“同方,你……”
邱言至瞳孔驟然增大,可下一刻,通話就被那邊的人掐斷了。
同方?
邱言至飛快打開通話錄音,調到最後又聽了一遍。
同方,銅方還是童方?
是那個玩家的名字嗎?
邱言至抿緊嘴唇,撥通了一個號碼。
“你好,我要委託一件事情,幫我找個人。同方,我需要叫這個名字而且20歲以上的所有男性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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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言至掛上電話之後,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他忽然想起來,還要給賀洲擦身子。
邱言至把手機放回口袋裡,轉過身。
然後頓在原地。
——賀洲醒過來了。
賀洲靜靜地看著他,眸色漆黑,眼神平靜。
邱言至心中一跳,一步一步地朝著賀洲走去:“賀洲……”
“我的腿壞了?”賀洲問。
邱言至走上去,握住了賀洲的手,啞著嗓子說:“……賀、賀洲你別擔心,我會繼續嘗試的,可能、可能隻是治愈卡牌出現了bug,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自動修復了,你一定會好的。”
邱言至有些緊張地舔了一下嘴唇,說:“就、就算卡牌不行,這裡的醫療環境這麼厲害,你肯定能站起來,隻是時間問題……一定會好的。”
邱言至在撒謊。
不是治愈卡出現了bug,而是所有的主角npc功能卡和配角npc功能卡都對賀洲失去了功效。
醫院更是沒辦法治愈賀洲。
這個遊戲的醫療很奇怪,它明明可以讓骨折的人十天就恢復如初,它明明可以讓砸了頭的自己兩天就活蹦亂跳,它明明可以讓大腿中了彈的賀洲三天就不痛不痒。
……卻沒有辦法讓賀洲站起來。
邱言至記得自己曾經憤怒地質問大黃,為什麼在現實世界裡尚可安裝假肢,而在這裡,醫生卻直接對賀洲宣判了無法站立的死刑。
大黃說,這本質是一款戀愛遊戲,所以醫院並沒有設計復雜的治療程序。
況且,如果醫院可以治療所有疾病的話。
又該如何售賣出治愈卡呢?
邱言至當時聽到這句話,幾乎想把大黃給掐死。
……雖然知道它並沒有說錯。
賀洲在半昏半醒間聽到過醫生的談話,知道邱言至隻不過是在安慰他,但他隻是垂下眼皮,淡淡地嗯了一聲。
賀洲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不想再談論自己腿的事情,問道:“你剛剛在和那個玩家通話?”
邱言至點了點頭,說:“賀洲,跟你說個好消息,我好像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了,剛剛打電話的時候,我聽見有人叫他,叫他同方,我已經讓人去調查了,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同方?”
邱言至:“你認識嗎?”
賀洲搖了搖頭,說:“不認識。”
邱言至又把自己這兩天的猜想和疑惑全都告訴了賀洲。
賀洲:“你的意思是說他並不想殺你?”
邱言至點了點頭:“我覺得他當時著急地想讓我更改玩家面部識別信息好像有問題,他也許是想奪走我的玩家權限。”
邱言至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可他自己也是玩家,為什麼要來奪我的玩家權限?”
“或許是他的玩家權限出了什麼問題?”賀洲問。
邱言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有可能,說不定是他的賬戶裡沒錢了,他在這裡待了三年,錢估計都用的差不多了。”
邱言至轉頭,朝著賀洲笑著說:“不過,賀洲,我有很多錢,可以買很多卡。”
賀洲終於彎了唇角,問:“你有很多錢嗎?”
邱言至點了點頭,說:“嗯,我原以為我隻能使用自己常用賬戶裡的錢,但是我昨天才意外發現,我可以使用我身份證下所有開通賬戶裡面的資金,其中有一張卡是我……現實中的父親給我的,我原來一直都沒有用過,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把那張卡移到了我的名下,並一直在裡面存著錢。”
“看來你父親很愛你。”
邱言至笑容微斂了一下,他垂下眼皮,低聲說:“……我不知道,可能他隻是太有錢了。”
邱言至眨了眨眼睛,問賀洲:“賀洲,你的右腿現在還疼嗎?”
賀洲說:“不疼。”
不疼不痒,隻是沒有知覺。
邱言至說:“你在醫院待了這麼多天了,想不想出去轉一轉?”
賀洲說:“太麻煩了。”
邱言至搖了搖頭說:“不麻煩。”
他握上賀洲的手:“你知道我昨天為什麼要去查我的賬戶嗎?”
“為什麼?”
“因為我發現,雖然所有的主角npc卡和配角npc卡都對你無效,但工具卡對你是有效的,我昨天抽了一整天的卡,抽到了27張瞬間移動卡,其中有9張移動卡,最多可移動100公裡,還有5張移動卡,甚至不限制距離。”
邱言至抬頭看向賀洲,彎了眉眼:“賀洲,即使你不能走路,我也會讓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賀洲微微一怔。
邱言至把他的手握緊了些,眼睛很亮:“賀洲,你相信我。”
賀洲緩緩眨了一下眼睛,說:“……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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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敲門了。
是邱擎蒼和鍾雅柏。
邱擎蒼覺得自己和賀洲不算熟悉,頂多隻是算長期合作伙伴的關系,這次攜妻子來探望賀洲,純粹是因為聽邱言至說賀洲是為了他才受的傷。
邱言至走過去,接過鍾雅柏手裡的果籃,問:“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邱擎蒼:“聽醫生說賀先生快醒了,我們便過來看看,賀先生什麼時候醒過來了?”
“剛醒過來。”邱言至替賀洲答了話,然後轉頭問賀洲,“賀洲,你想吃什麼?”
賀洲搖了搖頭:“我不餓。”
邱言至說:“你這些天一直輸著營養液,都沒吃過東西,還是吃點什麼吧,我給你削個蘋果。”
邱言至說完,便拿起蘋果去洗了洗,然後又坐回來,專心致志地拿了水果刀削皮。
他刀法不好,削得厚薄不均,基本上一刀一斷。
鍾雅柏看不下去,便把他手中的蘋果和刀接了下來幫他削。
邱擎蒼看著邱言至,皺了皺眉,沉聲道:“邱言至,你過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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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言至跟著邱擎蒼來到了門外。
邱擎蒼皺眉:“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惹了什麼麻煩?”
邱言至垂下頭,說:“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正在調查中。”
邱擎蒼說:“好吧,先不說這個,你和賀洲到底是怎麼回事。”
邱言至沉默了一下,忽然說:“我想和他結婚。”
邱擎蒼雖然心中早有預感,可聽邱言至這麼說,還是心中一顫:“你倆什麼時候開始的?”
邱言至:“從很早很早之前就開始了。”
邱擎蒼深吸了一口氣說:“那你知道不知道他再也無法站起來了,你要和一個殘疾人過一輩子嗎?!”
邱言至點了點頭:“嗯。”
邱擎蒼:“你是因為他救了你,對他感到抱歉,才做這個決定的?”
邱言至笑了笑,搖了搖頭說:“不是,爸,我在想,如果我必須要留在這個世界,而且要和一個人攜手過一生的話,我隻能接受那個人是賀洲。”
邱擎蒼其實氣的手抖。
但人家的腿是因為他兒子才斷的,他兒子又這麼死心塌地,他是不想棒打鴛鴦的,可又不想讓兒子和一個殘疾人結婚,便又勸道:“……我覺得你現在可能不太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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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十分安靜。
隱約能聽到門外的那兩個人在談話,但又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鍾雅柏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了賀洲。
賀洲接了過來,低聲說:“謝謝。”
鍾雅柏笑了笑,說:“該是我謝你。”
鍾雅柏看了眼旁邊的水壺,又給賀洲接了杯水。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邱言至提高的聲音。
“——可我就要和他結婚!”
鍾雅柏手一顫,水壺裡的水灑了一桌。
賀洲也愣住。
鍾雅柏慌忙抽出紙巾去擦桌上的水。
賀洲也終於回過神來,拿出紙巾幫忙擦拭桌子上被水浸湿的東西。
邱言至的手機還在桌上放著。
水滲到了手機殼裡面。
賀洲便把手機殼拿掉,一張紙片飄飄揚揚地落了下來。
那紙片有些破舊,仿佛被人用手摩擦了無數遍,剛剛沾了水,四角都湿了,稍微暈染了四五個字跡,但依舊能看清裡面寫的是什麼。
是他在某個早晨給邱言至寫的便利貼。
很簡單的兩個句子。
空白處卻被人拿著筆,畫了一個蹦蹦跳跳比著心的兔子。
賀洲垂下眼皮,把邱言至的手機擦幹淨,將紙條又放回了他的手機殼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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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擎蒼和鍾雅柏很快就離開了。
邱言至坐在一邊剝著橘子吃,賀洲忽然開口問:“邱言至,我剛剛聽說你要結婚,是怎麼回事?”
邱言至差點被嘴裡的橘子噎住,立刻就咳了起來,整張臉都被脹地通紅。
賀洲遞給了他一張紙巾。
邱言至拿起來擦了擦嘴,有些尷尬地說:“……那個你……你怎麼知道。”
賀洲說:“你聲音太大了。”
邱言至小心翼翼地問:“……那你聽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