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邱言至試過,既不會讓整個世界消失,也有很強的隔音性。
大黃被邱言至在手裡捏了一路, 被放出來的時候,看起來都有些沒精打採的。
邱言至怕他再跑,用手指揪住了他的小翅膀,問他說:“說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黃沉默了好長一會兒, 才抬頭看著邱言至,小聲說:“遊戲壞了。”
邱言至咬牙切齒地說:“我他媽當然知道遊戲壞了,否則我會在這兒?!”
大黃搖了搖頭,說:“不是, 是遊戲早就壞了。”
邱言至愣了一下。
大黃開口說:“遊戲在三年前就出過一場事故, 然後關了服………這三年間都沒有一個玩家進來, 我以為再也不會有玩家來了,直到你出現。”
邱言至簡直想把大黃掐死:“三年前就因為事故關服,那我進入這個遊戲這麼長時間,你為什麼一次都沒有告訴過我?”
大黃垂下頭,眼眶通紅:“對不起……我剛開始以為是公司把bug修好重新開服了,我以為公司沒有拋棄我們……但後來……後來你偶然說起,這款遊戲是你朋友給你的,一年前研發,半年前上市,而且最近特別火熱,我才知道你是進錯了遊戲。”
邱言至:“然後呢?”
“我以為……我以為你隻要順利地玩下去,就能為遊戲花錢,就能讓公司知道這款遊戲是不應該被拋棄的,還有我……我也不應該被拋棄,我以為這樣,總有一天遊戲會重新開服。”
邱言至冷冷地說:“可我並沒有順利玩下去,我現在也在這場遊戲裡出了事故。”
大黃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邱言至問:“那三年前公司到底出的是什麼事故?”
大黃:“有一個玩家……在遊戲裡出了車禍,遊戲本來是有一個緊急裝置的,在發生嚴重意外的時候,玩家應該是可以退出遊戲,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玩家始終沒有退出遊戲。”
Advertisement
邱言至心裡還存了最後一絲希望:“……那他會不會是還活著,隻是像我一樣被困在這裡了。”
大黃搖了搖頭:“不會的。我們遊戲的隱私服務特別強,我們智能非生命輔助機器人每次隻會服務一個玩家,隻有那個玩家銷毀賬號,我們才能去服務其他的玩家。但是在轉換的過程中,關於上個玩家的個人信息都會被自動清除。而那個玩家出事之後,我就被清除了關於他個人信息的所有記憶,他叫什麼,長什麼樣子,我全都不記得了。”
人物死亡……遊戲賬號將會被自動銷毀。
如果是這樣,就排除了所有的可能,隻剩下一種結果。
……那個人死在了遊戲裡。
邱言至瞬間便覺得脊背發寒。
邱言至看向大黃,聲音有些發澀:“……那我呢,我會怎麼樣。”
大黃垂下頭,悶悶地說:“我不知道,但目前來看,你之所以看不見整個世界,也出不去遊戲,很有可能與賀洲有關系,而且系統出故障之前那個爆炸的沙漏,可能就是一個徵兆。有可能就是因為你的人設崩塌了,導致賀洲的NPC系統出現了問題。但這些也隻是我們的猜測,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你該怎麼結束這一切,該怎麼出去,誰也不知道……”
邱言至:“也就是說你對於這一切都毫無辦法,是嗎?”
大黃:“不光如此,我的玩家服務功能都被關閉了,我無法對你做任何事情。”
邱言至:“我也是,就算打開了控制面板,也無法調整身體狀態,更無法退出遊戲。”
“等等,你還能打開控制面板嗎?!我都打不開!”
“能打開又有什麼用?退出遊戲按鈕,緊急按鈕身體控制按鈕,環境設置按鈕沒有一個能用的。”
“那你每個按鈕都試過了嗎?”大黃問。
邱言至也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朝著大黃對視了一眼,然後飛快地打開自己的控制面板,從第一行第一個,按到最後一行,最後一個。
一個窗口接著一個窗口彈了出來。
界面上是鋪天蓋地的警示:“該功能已損失。”
邱言至的心緩緩沉入谷底,手指都點地乏累了,心裡基本上都已經不抱期待,然後他面無表情地點開了最後一個按鈕。
——vip商城。
就在這時,整個深藍色的界面忽然變成了金黃色。
邱言至和大黃都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驚喜。
商城界面裡,所有的卡牌都成了灰藍色,顯示無法購買,隻有一張卡,熠熠生輝。
——重置卡。
大黃激動地要跳起來,小翅膀瘋狂地撲扇著:“買它買它快買它!!!”
邱言至手心也有些冒汗,但還是保持了冷靜:“這張卡功能是什麼?”
“字面上的意思啊。”大黃說,“使用了這張卡之後,系統將會重置,你也知道大部分的bug都可以通過重啟修正吧,這其實是一個道理。”
“那這和遊戲注銷重新玩兒有什麼區別?”
大黃說:“這就是注銷。”
邱言至:“注銷還要卡面嗎?”
大黃說:“當然,我們遊戲畢竟還是個商業遊戲,又不是做慈善的,你玩了一個人物之後,還想玩第二遍,攻略另一個人物,當然得花錢,而且由於我們遊戲是身份證綁定的,所以你根本就不可以換小號,想要再玩一次,必須要買我們的卡。”
邱言至猶豫了一下說:“如果我使用了這張卡,會發生什麼變化?”
大黃:“你的周邊人物不會發生改變,也就是說邱擎蒼,鍾雅柏和張煜軒永遠都是你的父母和朋友,你的身份也不會發生變化,也還是A大德語系的大四學生,唯一有改變的,便是賀洲。”
“不過,如果你喜歡的話,你可以重新選擇賀洲,重新開始攻略他。”
邱言至抿了抿唇:“……我又不是非他不可,再來一次,為什麼還要選他,而且使用了這張卡,如果系統將會恢復,我能出去的話,我就要退出這個遊戲了,哪裡還會再冒著生命危險去玩這個遊戲。”
大黃道:“這都由你自己選擇,但是,選擇賀洲有風險,畢竟……你也要考慮一下這次的bug,可能和賀洲有很大的關系。”
邱言至抬頭:“那我用了這張卡……一定能修復bug,一定能出去嗎,如果我還是出不去呢?”
大黃:“……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沒有。
邱言至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就購買吧。”
大黃有些驚訝:“你怎麼不問價格,這可不像你。”
邱言至慘淡地笑了一下:“我還有挑剔價格的權利嗎?”
大黃:“一萬八千八百八十八。”
“好貴。 ”邱言至一邊肉疼一邊付了錢。
自從他成年起便沒花過家裡的一分錢,他賬戶裡的錢全都是他自己賺來的。
邱言至在遊戲裡是大四的德語系學生,其實在現實中比遊戲裡大三歲,是同系的研究生,間歇性兼職做翻譯掙外快。
他確實是有不少存款,但支出不多,因為他要存著錢移民。
哪個國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離邱家遠點兒,越遠越好。
邱言至的銀行卡和遊戲早就綁定了,選擇確定支付後,也就是幾秒,錢就被刷走,這張卡也到了他手裡。
大黃:“你要什麼時候使用?”
邱言至說:“再等等。”
.
突然得知自己可能要永遠離開這裡。
邱言至甚至感覺有一些不舍。
當然,隻有一點點,一點點。
邱言至覺得自己向來不是一個長情的人,他當時和小垃圾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小垃圾還罵他說,夏遠,你這種人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上別人,你也不配得到別人的喜歡。
邱言至說,呸,垃圾,誰稀罕!
小垃圾用漆黑好看的眼睛看著他,惡狠狠罵他說:死騙子,撒謊精,祝你孤獨終老。
對了,他當時還沒去邱家,名字叫夏遠。
.
他小時候面對離別都沒這麼優柔寡斷過,長大了,卻又生出復雜的情緒來。
可能是因為他原以為,自己要在這裡過一輩子,現在卻突然被告知有機會離開了吧。
他打開備忘錄,本來是想洋洋灑灑寫下一串人名地點和美食。
沒想到寫到最後,竟然連半頁都沒填滿。
父親母親張煜軒,火鍋餛飩虹明島。
他停頓了一下,又在末尾加了一個賀洲。
他和賀洲一起回了趟父母家,陪著爸爸下了盤棋,陪著媽媽包了回餃子。
當時賀洲給父親看了一些文件,似乎是那次使邱言至受傷的肇事人,人倒是查到了,姓名性別年齡,連家在哪裡,家裡有幾口人在哪裡上班都查得清清楚楚。
可這人卻失蹤了。失蹤的日期剛好是差點撞到邱言至的那一天。但邱言至卻沒怎麼在意,一個差點撞上了他的司機而已,說不定隻是系統的另一個小bug,況且他即將要離開這裡。
邱言至即將離開父母家的時候,做了一件特肉麻的事情。
他擁抱了爸爸和媽媽,說:爸爸媽媽,你們是我所遇見的最好的父母。
媽媽笑著說,傻孩子,你還有幾個父母,不就隻有我們嘛。
.
接著他帶著賀洲去酒吧和張煜軒喝了個痛快,他告訴了張煜軒自己一直都沒有說出來的事。
他說,張煜軒,你學長喜歡男人,嫁了個男人,還是個垃圾男人。
那天晚上張煜軒哭了,哭完之後,張煜軒說自己明天就要去找學長告白。邱言至把酒瓶子往桌上一拍,大聲喊,不如就趁現在!
張煜軒拿著電話和學長告了白,被學長拒絕了,他哭著說,學長你伴侶在外面養了小情人,學長沉默了一下說,我知道。然後說,你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張煜軒又開始哭,哭地稀裡哗啦。
然後他說他放下了。
張煜軒後來醉得一塌糊塗,腦子都不清醒了,說邱言至,我都告白了,你怎麼不告白啊?
邱言至當時也是喝了酒,腦子一熱,衝到賀洲面前說,賀洲賀洲,我喜歡你。
賀洲就吻了他,拉到懷裡深吻的那種。
如果不是張煜軒還在,就要走火。
.
最後邱言至和賀洲去了虹明島。
他們牽著手,赤腳走在沙灘上,那天晚上夕陽很美,把海面染上了很漂亮的顏色。
邱言至還牽著賀洲的手,那一刻他幾乎要生出了一些錯覺來。
……好像他真的在這戀愛遊戲裡談了一場還算美好的戀愛一樣。
邱言至忽然問:“賀洲,你有什麼願望嗎? ”
“願望……”賀洲轉頭看向他,忽然說,“我希望你不要再對我撒謊。”
邱言至愣了一下。
然後他聽見賀洲說:“DID那件事我知道你是騙我的,我意外看見了你手機裡瀏覽器的歷史記錄。”
邱言至感覺有點尷尬:“你什麼時候看到的啊。”
賀洲:“你撒謊說你有雙重人格的那天晚上。”
邱言至:“……”
邱言至在心裡默默罵了一聲:賀洲你他媽到底看了老子多少笑話。
賀洲忽然停住腳步,站在原地,他直直地看著邱言至,邱言至忽然感覺有些緊張,也轉頭看著他,發現夕陽的餘暉都落在了賀洲的眼睛裡。
賀洲就用這樣的眼睛看著他,緩緩開口:“邱言至,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對我撒謊。”
十年前,也是有一個人,用著一雙和這相似的漂亮眼睛看著他,語氣沉悶地說:“夏遠,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對我撒謊。”
邱言至不知怎麼就覺得心跳慌亂了些。
於是他點了點頭,承諾了根本就不會有未來的諾言。
“好。”
賀洲湊過來,在嘴唇上很輕很輕地親了一下。
邱言至閉上眼睛,伸手攀上那人的脖頸,主動獻上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吻。
這一吻,就吻到了床上。
.
雖然要離開,邱言至還是決定在最後誠實一次。
所以當賀洲又問他感覺怎麼樣的時候。
他就特別誠實地說有些差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