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卻極力地安撫自己:沒關系,可能隻是系統暫時的bug,很快就會恢復的。
邱言至在房間裡焦躁不安地呆了3個小時,6個小時,12個小時,24個小時。
可當他點擊退出按鈕時,窗口依舊顯示,該功能缺失。
邱言至終於不得不承認。
——他被困到遊戲裡了。
.
……如果。
永遠都出不去了呢。
邱言至腦海中忽然蹦出了這樣的念頭。
他搖了搖頭,安慰自己說。
不會的,遊戲公司一定會發現這個bug的,他們一定能把自己救援出來的。
他分明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卻又不得不承認。
……已經過去24個小時了。
他無法對外界傳達任何訊息,遊戲公司很有可能根本就察覺不到他這裡的bug。
那到底該怎麼辦?
邱言至捂住頭倒在床上,閉上眼睛,按著自己的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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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道訊息,他的眼前閃現。
那是他為賀洲擋吊燈的那一天,大黃曾經告訴過他的。
“其實你這樣做很危險的,不過幸好你是下調了60%的痛感度,你要是100%的痛感度,遇到這種危險,系統有可能會自發判定為意外事故,讓你強制退出遊戲的。”
意外事故?強制退出?
邱言至從床上下來,走到窗邊。
目前的痛感度無法調整,剛好是100%。
從樓上跳下去,應該算是意外事故了吧。
可當他的手指觸碰上窗簾,卻又猶豫了。
這一切都隻是他的推測,如果錯了呢?
如果……他跳下樓之後死掉了呢。
他無法退出遊戲,有可能還能在遊戲裡苟活。
如果跳下去摔傷摔殘甚至摔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況且。
邱言至腦海中忽然閃現出幾個人的臉。
父親,邱希成,費思浩……
他現實中糟糕透頂的生活……真的值得他拿生命去賭一場嗎?
邱言至曾經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過。
如果這款遊戲就是現實就好了。
慈愛的母親,嚴肅的父親,善良的朋友,和他本身所截然不同的明豔人生。
邱言至總是覺得自己的人生如枷鎖一樣把他牢牢鎖住,那慘淡悲苦的出身,那痛苦不堪的回憶,那明裡暗裡的指責與辱罵,他從始至終都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活著。
邱希成叫他吱吱。
他剛進那個家的時候,還以為慘淡的日子終於到了盡頭,至少在這個富有的家裡,還有個哥哥是喜歡他的,喜歡到還給他取了一個昵稱。
直到後來無意中聽到哥哥與朋友聊天,才知道。
原來,吱吱是老鼠的意思。
那天,邱希成對自己的朋友笑了一下,溫文爾雅地說:“你不覺得,邱言至就像是個跑到我家裡的老鼠嗎。”
.
邱言至又忽然想起10年前,謠言說,有個小行星偏離了軌道,將會在10年後撞擊地球,世界將會毀滅。
在那個炎熱嘈雜的夏天,他和小垃圾一起躺在貧民窟的房頂。
小垃圾問他說:“如果世界真的要在10年後毀滅,在這剩下的十年間,你有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
他看著璀璨的夜空和明月,說。
“我的願望是,希望世界毀滅,盡早來臨。”
.
另一邊。
孔秀潔今天邱言至覺得很奇怪,整整一天邱言至好像都沒有出過臥室門。
因為邱先生說自己吃飯的時間不穩定,所以孔秀潔一般都是做完飯之後把飯擺在餐桌上,然後直接離開的。
她昨天中午做了飯離開,傍晚過來的時候,卻發現中午的飯一點兒都沒有被動過。
她以為邱言至不喜歡吃,便把那些飯菜給處理了,又重新做了一些。
結果今天早上,卻發現昨天下午的飯也沒有被動過。
難道邱先生不在家?
孔秀潔喊了一聲邱先生,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孔秀潔推開了邱言至臥室的門,發現邱先生還躺在那個鐵盒子裡睡覺。
孔秀潔發現邱先生的臉色看起來慘白的厲害,她心中覺得不對,敲打了下鐵盒子上的玻璃蓋。
可邱言至依舊躺著,沒有任何反應。
那玻璃蓋把整個鐵盒子包裹的嚴嚴實實,孔秀潔發現自己怎麼掰都掰不開,卻忽然看見那盒子旁邊有個藍色按鈕,她試探性地按了一下,便看見鐵盒子上的燈光閃了一閃,玻璃蓋緩緩打開。
孔秀潔晃了晃邱言至,但邱言至依舊無動於衷。
幸好孔秀潔力氣大,慌忙把他從遊戲艙裡拖了出來,放到床上,使勁地搖他晃他喊他,可邱言至怎麼也不醒。
孔秀潔終於意識到他是昏了過去。
慌忙打了120。
就在孔秀潔焦急等待的時候,傳來了敲門聲。
敲門的人是對面的男人,孔秀潔記得,邱先生和他說過,那人是他的男朋友。
但邱先生也說過,這個男朋友不好,邱先生不喜歡他。
費思浩問:“邱言至在家嗎?我今天和他有約會,但是在餐廳等了他兩個小時都沒見他來,手機也不接。”
孔秀潔猶豫了一下說:“邱先生昏倒了。”
費思浩愣了一下,抬腳進了屋子:“他怎麼昏倒了?”
孔秀潔想起邱言至曾說過,不要和別人說他總在鐵盒子裡睡覺這件事。
孔秀潔又覺得在鐵盒子裡睡覺和床上睡覺差別也不大,便開口說:“……我也不清楚,就是在床上睡覺,一直睡不醒,我覺得有問題,便進屋看了看,一看,才發現他是暈過去了。”
費思浩把床上的邱言至抱起來,準備往外走。
孔秀潔想起邱先生曾說過費思浩的壞話,有點不信任他,急忙攔下說:“我已經叫好救護車了,馬上就來。”
費思浩皺了皺眉:“救護車還沒來,我開車送他去醫院更快。”
就在這時,醫護人員抬著擔架上來了:“是你們打的120嗎?患者情況怎麼樣?昏迷原因呢?來來來先把患者抬上來……”
費思浩這才把邱言至放到擔架上了。
孔秀潔去醫院之前想了想,拿上了邱言隻放在床邊的手機,在救護車上用邱言至的指紋給手機解了鎖,然後給邱言至的父親打了個電話。
她記得有天自己在打掃衛生的時候,邱先生一邊吃飯一邊說,他父親是家裡唯一對他好的人了。
不對,邱先生原話是:在我家裡,隻有我爹還行,他至少能把我當成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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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希成趕到醫院的時候,父親竟然已經到了。
邱言至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帶著吸氧機,掛著營養針。
醫生和父親在說話,邱希成聽了兩句。
邱言至明明外表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由於不明原因,神經系統受到了損傷。
神經系統損傷的外在表現便是邱言至的大腦皮層功能受損,使他喪失了主觀意識。
簡而言之。
邱言至變成了植物人。
而他現在這種情況,持續的時間越長,越難以好轉。
邱弘盛皺著眉和一醫生又聊了一會兒,中途接了個電話,似乎是公司裡的事兒,然後他轉頭對秘書吩咐了一些什麼,便離開了。
秘書繳納了醫療費用,又詢問了一番,知道在旁邊站著的孔秀潔是邱言至的家政後,又和她協商了一會兒,孔秀潔便成了邱言至的護工,做完這一切,秘書也離開了醫院。
邱希成走的時候往病房裡面看了一眼。
空蕩蕩的單人病房裡,除了病床上的邱言至,隻剩下護工孔秀潔。
夕陽的餘暉從窗口灑落下來,使得整個房間都映了一片冷清而又寂寥的暮色。
邱希成看著這一切,忽然覺得自己原來計劃對邱言至實施的實在是不必要。
本來便隻是一個老鼠罷了。
父親平日裡對他好,也隻是依著那層血緣關系。
哪裡值得他大費周章地去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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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言至連續24個小時都因遊戲崩潰的事情而煩惱糾結,沒有吃過任何東西,邱言至覺得他現在餓的肚子都抽搐著疼了起來。
他準備出去找些吃的。
他準備就這樣在遊戲裡過下來了,直到他出去或者死去。
而從此之後,他便不僅僅作為一個玩家在這裡生存。
而是作為一個正常的,想要活下去的人。
他的手握上房間的門,心中竟然發出了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慨,這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幾乎要成為了哲學家。
邱言至一直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他可以適應任何生活環境。
十年前他從貧民窟搬到了大豪宅。
十年後他從現實生活搬進了遊戲。
其實也沒有什麼巨大的不同。
不過,從今天起他就不是原來的邱言至了。
他將會成為紐祜祿·人生贏家·邱言至。
他將踹掉賀洲,迎娶高富帥,走向人生巔峰。
邱言至自信滿滿,充滿期待,走路帶風地打開了門,準備去迎接他新的人生。
然後他臉上生機勃勃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我操。
他罵了句髒話。
“我也許是瞎了。”邱言至面無表情地想。
因為他看到了一片虛無的,空茫的,永無止境的白。
邱言至試探性地走了出去,卻摸不見欄杆,摸不見牆壁。
像是走進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境似的。
邱言至感覺心裡有些害怕了,他轉身,想要重新回到自己的屋子。
卻在轉頭的那一秒。
他看見自己的屋子一點一點瓦解成了沙粒,然後朝天際散去,消失不見了。
邱言至在這一瞬間覺得寒氣從脊椎升騰,幾乎要把他整個人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