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盈盈地看著他,語氣甜蜜:“我男朋友啊。”
齊霄不可置信地瞪著我:“你有男朋友了?”一字一句像從牙縫裏擠出。
“我一直有啊,我有說過我單身嗎?”
齊霄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目光從炙熱到冰冷,良久,自嘲地笑了笑,走開了。
他每次用受傷的眼神看著我時,我都覺得無比受用。
齊霄開始與我單方面的冷戰,早餐沒了,碎碎念也沒了,就連鏡頭前也對我冷若冰霜,哪怕我故意把話題引到他身上,他也不接茬。
節目錄制了六期,已經播出了四期,網絡上的討論度很高。一大半都是針對他對我的態度,網友們仿佛拿著八倍鏡研究我們的行為和對話。
最後得出結論:齊霄的人設是要塌了吧,就因為人家素人心理咨詢師沒有後臺,就一直針對她欺負她,連個好臉都沒有。
小姐姐好看又溫柔,小姐姐做錯了什麼!要受這份氣!
但齊霄似乎毫不在意網上的惡評。
新一期的錄制結束,他像被狗攆著一樣急急忙忙收拾好東西就要離開,仿佛一刻都不能忍受和我待在同一個空間。
我跟在他身後動作敏捷地上了車,不由分說地坐在副駕駛上施施然道:“捎我一段唄,千峰路口我就下車。”
齊霄冷淡地睨了我一眼,一言不發地打著方向盤。
轎車從郊外駛向市區,路況開始擁堵。
遇上漫長的紅燈,我拿出小鏡子一邊補妝一邊和他說話:“齊霄,你這些天怎麼不理我呀?就因為我有男朋友嗎?”
“有男朋友了還要和前男友藕斷絲連嗎?”他語氣冰冷,寧願盯著前方川流的車輛,也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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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笑了一聲,語氣輕佻:“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他那麼忙,我為什麼不能找一個體貼的情人派遣寂寞呢?”
“你!”齊霄憤怒地轉過頭,正要瞪我我已傾身過去,把臉湊到他面前,彎著眉眼呵氣如蘭:“這個口紅好看嗎?”
齊霄眼裏的憤怒逐漸變得幽深,我滿意地坐回原位,又照了照鏡子:“好看吧,你以前不是說我怎麼樣都好看嘛,師兄應該會喜歡吧。”
綠燈亮起,轎車飛速地開了出去,十分鐘後,停在了路邊。
齊霄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用力得泛白,忍了很久,還是問道:“你要去見誰?”潤澤的眸中相容了深重的嫉妒與自己還是無法坐視不理的懊惱。
我理了理長裙,漫不經心道:“我留學時候喜歡的師兄,其實我更喜歡你,你不願意我就隻好去找別人嘍!”
說完便下了車,和師兄約好的咖啡館就在對面。
五
方思齊是我在美國的同門師兄,留學期間一直對我很照顧。我們前後腳回國,再次見面很是開心。
他在美國時就桃花不斷,我對他隻有一個作用,戀愛裏的狗頭軍師。
吃完飯後師兄開車送我回去,走到小區門口還拉著我苦惱地問:“你說我要不要和她在一起?”
“喜歡就在一起啊!”我第五遍回答他:“我知道,她比你小七歲,還是你好朋友的外甥女,還追過你外甥,可她現在喜歡的是你啊!你以為遇見互相喜歡的人很容易嗎?”
師兄終於被我說服,臨走前還送了我一盒小蛋糕。
我拎著蛋糕上了樓,掏出鑰匙剛要開門就感覺到一道灼人的視線。
一轉身就看到齊霄隱在黑暗中,像一頭蟄伏的野獸,死死地盯著我。
他走到我面前,眼神兇狠得仿佛要將我拆吃入腹:“你見到他,很開心嗎?”
我被他看得脊背發涼,張嘴正要刺他兩句,就被拉進了一個堅硬的懷抱。
齊霄仿佛狩獵的豹一般將我困在懷裏,俯身精準地咬住我的唇珠,舔噬蹂躪,舌頭抵開牙關愈吻愈烈。
大腦一片空白,我僵直著身子一動不動地承受著這個近乎發泄的吻,直到手裏的蛋糕摔在地上,我才清醒過來,手足無措地掙扎起來。
齊霄停了下來,但仍緊緊抱著我,伏在我頸邊平復著急促的呼吸。
“你做什麼?”我羞惱地喊道:“我的小蛋糕都摔壞了!”
齊霄壓著嗓子輕笑了一聲,良久,才聽到他喑啞的聲音:“不要找別人,找我吧,淺淺。”
“找你做什麼?”
“做你的情人。”他語氣卑微,甚至帶著幾分乞求,重復道:“不要找別人,找我吧,我願意。”
我在黑暗中勾起嘴角,伸手緩緩地回抱住他。
當晚,齊霄留在我家裏過夜。
睡覺時,他抱著我,心疼又自責地囁嚅著問:“是因為我,才,才變成這樣的嗎?”
變成什麼樣?放蕩輕佻?
我差點笑出聲,手伸進他睡衣裏亂摸:“不是,也許這才是我的本性,我爸年輕的時候就老出軌。”
齊霄按住我的手掌,呼吸亂起來,語氣中帶著幾分羞惱:“別亂摸!睡,睡覺!”
我心情愉悅地閉上眼,環住他的腰,輕聲道:“晚安。”
我在別墅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對我餘情未了,他伸手抱住我的那一瞬間,心裏的惡魔開始蘇醒:“齊霄,你還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我要理性克制的人為我方寸大亂,高高在上的人為我委曲求全,萬人追捧的人為我卑微乞憐。
六
衛生間的漱口杯變成了一對,玄關處的拖鞋一粉一藍,廚房有了煙火氣,書房堆著我的資料和齊霄的劇本。
星期天我窩在沙發上看綜藝,他就靠在我身上研讀劇本。
半夜醒來時身邊不再是冰冷的觸感,我被他擁在懷裏,頸邊的呼吸溫熱綿長,我在黑暗中用額頭蹭了蹭他的臉頰,而後窩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閑暇時齊霄頭上扣著鴨舌帽,臉上戴著口罩,全副武裝和我一起逛超市,去電影院看電影,在歡樂穀坐垂直過山車,從最高處墜落時,我們雙手緊緊相扣。
無數個瞬間,我都以為我們真的是一對親密無間的愛人。
冬至那天,我接待了一個精神狀況很糟糕的求助者,一下午都聽她講述她和她丈夫是如何從年少情深走到相看兩厭。
感情太多變數,誰都無能無力。
我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下班後走出辦公樓,才發現外面已是銀裝素裹。
大雪紛紛揚揚,簌簌落下。空氣中飄來一陣炒慄子的香甜,賣紅薯的大叔操著一口方言大聲地叫賣著,引來一群放學的高中生,旁邊的奶茶店放著告白氣球,我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雪越下越大,我乾脆排隊買了一個烤紅薯,站在奶茶店的屋簷下暖手。
一抬眼就看到鵝毛大雪中,一輛熟悉的轎車緩緩駛來,停在了路邊。
車門打開,一個高大挺拔的清影走了出來。齊霄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戴著口罩,但眉眼清雋,氣質卓然,偕著風雪安然徐行。
一剎那周圍的人群都成了背景,他專注地看著我,眼裏落滿星光,一步一步朝我走來,仿佛穿過時光的罅隙,仿佛我們之間從未有過猜疑,欺騙和離別,仿佛我們真的是一對兩心相許的愛人。
告白氣球唱到最後一句時他走到我面前,眉眼彎起,如新月瑩瑩。
“親愛的,別任性,你的眼睛在說我願意”。
他摘下口罩,又解下圍巾溫柔地給我圍上。
我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心中的歡喜就像燒開的火鍋,汩汩得冒著熱氣,一邊任他動作,一邊舉著紅薯遞到他嘴邊。
他咬了一口,眼睛彎得像月牙:“好甜啊,甜甜。”
我雀躍地摟住他的脖頸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彎著眼睛說:“是你一個人的甜甜。”
我們第一次接吻時,他親完我,把頭埋在我頸窩輕笑:“淺淺,你怎麼這麼甜啊,你是甜甜吧。甜甜,甜甜。”
無人時他總喜歡揶揄地叫我甜甜。後來,這個稱呼和那段回憶都被我貼上封條在心底封存。
當晚,我做了一個夢,久違地夢到了過去的事。
夢裏我們還在上大學,我興致沖沖地去找齊霄,卻在一墻之隔聽到他和羅玥說:“我和林淺都在一起一年了,你和錢序怎麼還沒個結果?”
羅玥有些惱怒道:“錢序簡直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你們都在一起了他還惦記著林淺!”
齊霄嗤笑了一聲,語氣得意:“林淺現在眼裏心裏都是我,讓他趁早死了這條心。”
“是是是,哥哥你最厲害了,林淺都被你拿下了,”羅玥語氣嬌嗔:“她脾氣那麼壞,要不是為了我,哥哥才不受她那份氣呢。”
齊霄心有戚戚地附和著:“她脾氣是真壞!我都不知道是找了一個女朋友還是供了一個祖宗。”
那是個夏日,迎面吹來的風帶著令人窒息的熱氣,我卻渾身發冷,如墜冰窟。
原來都是假的,原來他隻是在演戲,也對,怎麼會有人那麼愛我?我那麼糟糕,自私,冷漠,睚眥必較,怎麼會有人愛我呢?
現實中的我再也沒有勇氣聽下去,落荒而逃,可夢裏的我卻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把推開了門。
門裏的齊霄突然換了一張滿是愛意的臉,跑過來抱著我問:“甜甜,你怎麼來了,我生日你要送我什麼?”
我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委屈,該質問還是該回答,稍一遲疑,他就消失不見了。
夢裏的場景換到了辦公樓外,天空下雪了,賣紅薯的大爺在叫賣,奶茶店放著甜蜜的音樂,學生們牽著手滑雪,所有人都有同伴。
隻有我煢煢孑立,茫然地看著他們。
沒有人來接我,也沒有人在等我,隻有我一個人,隻有我一個人,從來都是我一個人。
我猛然驚醒,心緒復雜難言,而齊霄睡在我身側,呼吸清淺,睡顏溫柔。
他好像已經忘了我們不是名正言順的男女朋友,而是見不得光的情人關系。
他看起來那麼愛我,那我就用他對待我的方式對待他,看看他會不會像我當初一樣哀莫大於心死。
七
電臺綜藝錄制到最後一期,節目組放了一個大招。
前幾期每天下午六點到八點,我們所有的嘉賓都會待在廣播室,傾聽聽眾的煩惱並針對他們的問題提供一些建議。
為了保證節目效果,前九期的聽眾來電百分之九十都是節目組找人打來的。
許是前幾期的矛盾太平淡了,最後一期導演決定來真的。
第一個打來電話的聽眾是一個二十五的女孩,她的煩惱是發現交往了兩年的男朋友已婚,並且還有一個三歲的孩子。事發後男友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賭咒發誓愛的是她,乞求她能給他一段時間解決這件事。
她答應了,但至今已經過去三個月了,男朋友還是沒有離婚。
大家聽得義憤填膺,紛紛指責那個渣男,懇切地規勸女孩和他分手。
輪到我時,女孩苦惱地問我:“林老師,我該怎麼辦?”
我已聽過無數個這樣的故事,已經沒有多餘的情緒了。
我語氣平和地回復:“之前被騙是因為你被蒙在鼓裏,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還要把刀遞到他手裏,讓他捅你第二次嗎?”
女孩踟躕著,不甘道:“可他說他愛我,他真正愛的人是我。”
“你真的覺得他愛你勝過他妻子嗎?那為什麼他給他妻子名分,上交工資,卻什麼都不給你?你覺得你是他的女朋友嗎?你隻是他的一個情人,妻子和情人,如果你是他,你覺得哪個更重要?”
女孩啞口無言。
旁邊一直保持沉默的齊霄卻平靜地開口道:“可愛就是這樣,哪怕受委屈你也想和他在一起。”他有些幽怨地看著我,還夾雜著幾分委屈和認命,仿佛感同身受。
我彎起嘴角,好笑道:“齊霄老師,感情中隻有雙向奔赴你的委屈才有意義,一個男人,把你放在見不得光的情人位置上,讓你受盡委屈,你覺得他愛你嗎?”
齊霄緊抿著唇,瞪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我,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大拇指上的倒刺,仿佛被戳穿假面的小醜,吶吶:“或許,他是有苦衷的。”
“他的苦衷就是如何左右逢迎不被發現,他讓你當他的情人不是在愛你,而是在玩弄你啊,你到現在還要自欺欺人嗎?”我一字一句,溫柔平和,卻字字誅心。看似在說女孩,實則意有所指。
齊霄,我隻是在玩弄你啊,你難道還以為我還愛你嗎?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眼裏的光一點點熄滅,眸中逐漸起了霧,又迅速眨眼斂起情緒。仿佛路邊被人遺棄的小狗,可憐得連落淚都怕惹人厭煩。
原來你也有真心啊!原來你也會痛啊!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我隻覺得暢快。
女孩看似被我們說服,掛斷電話前卻又問:“林老師,如果,我是說如果他最後離婚了我可以和他在一起嗎?”
“當然可以了,”我語氣淡然:“那我建議你找一個性價比高一點的心理咨詢師,你將來大概率還要咨詢她老公出軌怎麼辦?與繼子相處不好怎麼辦?老公出軌後寫了保證書該不該原諒他。”
女孩默然,我不再多言,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