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若敢喝,本王讓你全族陪葬!」
他剛說完,我端起毒酒一口飲下。
「動手吧,哥。」
「……本王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我豎了個中指,「慫比。」
「……」
2
第二天我被惱羞成怒的平陽王趕出了家門。
「我哥敢一個打六個!」
「我哥敢一個殺八個!!」
蹲在路旁邊躲陰涼的時候碰見兩個小孩互相攀比,我來了興趣,也挪到她們旁邊幽幽出聲:「我哥敢滅自己全族。」
「……」
「……」
我哥的英勇事跡讓我成功贏了倆糖人。
多少有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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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毒酒是貨真價實的毒酒。
聖上禦賜,無藥可救。
所以,我現在一邊吃糖人一邊吐血,血色泛黑。
賣糖人哭著求我別吃了。
4
說起來多少有點後悔,當時如果沒有一時沖動拒婚,可能就不用喝那杯酒。
如果重來一次,別說讓我嫁給南疆王了,嫁給南疆王八都成。
起碼能活到十八歲。
5
我其實本來就身患絕癥,命不久矣,吐血更是家常便飯。
我還會抿著嘴吐,倒立著吐,一邊跳舞一邊吐,一邊調戲別人一邊吐。
「嗨,美人,你長得好像我未來夫君喔。」
對面人還沒來得及罵我,我又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嘿,撩完就倒,調戲美人新計策 get✓。
6
再次醒來的時候通體舒暢,神清氣爽,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換成了一身丁香色的輕便裙裝。
淡淡藥香彌漫在這空蕩的室內,我跳下床往外邊去,門外是一片清幽竹林,穿過竹林,隱約可見氤氳水霧。
熱泉裏有個人背對著我,看不真切。
不是吧不是吧,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的嗎?!
「誰?」
沒等我走近,那人冷喝一聲,甩手擊出一道水刃,我嚇得一蹲,水刃擊中旁邊的大樹,化解力道後,那捧熱水兜頭澆下,我濕了個徹底。
「你這人是不是有點過分?!」我抹一把臉,怒不可遏道。
那男子眉長入鬢,卻比中原人的要細一些,眉尾微挑,顯得淩厲,弱氣便被沖散不少。眼窩頗深,眸色略淺,如同上好琉璃,鼻樑高挺,抬眼看人時像裹了蜜糖的細刃刀尖兒,卻帶著淬了毒似的陰戾意味,此刻他薄唇輕啟譏諷道:「我最看不上你們中原人這副扭捏……」
「你洗澡怎麼還穿衣服?!」
「……」
7
美人不是中原人。
思考到這,我一時無言。
一股莫名其妙卻愈發強烈的命運般的後悔湧上心頭。
抱著「不能這麼巧吧」的想法,我措了一下辭,委婉問道:「美人這麼厲害,那你在南疆,有沒有搞個王位坐坐?」
美人咧開嘴角,笑容略帶殘忍意味,一字一句道:「誰給你的膽子,敢嘲諷我?」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
當天,我就被剝奪了給美人捶背的機會,轉去門口守夜。
不是就不是,怎麼這麼容易生氣?
我心如死灰地看了一眼我的同事——一條隻知道啃骨頭和咬人的狼狗。
越好看的男人越狠心,古人誠不欺我。
8
秉持著人美必定心善的想法,再加上他為我解毒的恩情,我笑嘻嘻賊兮兮地挪進屋裏。
美人怎麼會忍心讓我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在門外受凍呢?
他明明面冷心熱嘴硬心軟刀子嘴豆腐心明面上冷言冷語心中卻為我單薄的身軀暗自垂淚輾轉難眠……
「滾出去。」
「好嘞。」
9
我從平陽王府的金枝玉葉變成了給南疆美人守夜的大門保安。
落差有那麼一點大吧。
不過今天終於知道了美人的名字——阿索圖羅,他還有個中原名字,叫樓允。
真好聽,我捧著大碗咽下最後一口難吃的青菜湯拌飯。
樓允長得好看是好看,就是挑廚子的眼光實在不太好,我吃了三天了,什麼菜都是一個味兒。
啊,我那單純無知又心地善良的笨蛋美人老婆啊!
10
「你是留下來還人命債的,不好好幹活,總盯著我幹什麼?」
樓允並不抬頭,聲音輕緩,像山間溪邊的野薄荷,還沾著絲絲涼霧氣,冷得人心底驀然空蕩。偏偏刻意放低時又似情人絮語、妖精蠱惑,勾走你三魂七魄後又歪頭無辜一笑道:「與我何幹?」
「我想讓主上回看我。」
他果然抬眼,薄唇微勾,明明是最會算計的玲瓏心思,可那雙眼睛看你時卻往往有一種十分矛盾的、充滿侵略性的天真癡純。
「你這般直白,不像中原人,反倒有幾分像南疆姑娘。」
「我當然不是中原人!」
「哦?那你是?」
「我是你的人。」
樓允被我土到了。
耶!
11
樓允並不掩飾自己南疆人的身份,他平時都是在腦後紮一頭小辮,用銀色發冠低低束著,慵懶又有著別樣風情,不同於大多數中原人的中規中矩、克己守禮,他向來狂妄肆意。
偏偏又生了張實在漂亮的臉,精緻如上好錦緞和漫天飛雪堆成的月亮。
我扒著大門遠遠地瞅他,自從上次土到樓允之後,他就把我扔到了更遠的院門口。
孜雅揉一把我的頭,恨鐵不成鋼道:「有點出息!你難道除了看主上就沒有別的事想做?難不成你一輩子就隻為了一個男人活?」
「……」
「彌彌爾,你是個勇敢的姑娘,不該像普通的中原女人一樣一輩子困在男人身邊,你該好好想想自己真正想做什麼。」
孜雅明明沒比我大幾歲,卻總是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地勸我不要被樓允的美色迷惑。但她確實是個好人,把我當成親妹妹一樣,甚至給我取了個南疆名字——彌彌爾。
寓意可愛吉祥的麼女。
「也有別的事。」我悶悶出聲,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樓允吃飯。
「嗯?什麼事?」孜雅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贊許地看著我,「彌彌爾,你要知道,無論什麼,我都會幫助你。」
「我想給主上紮小辮。」
「……」
「孜孜姐姐你剛說你會幫……」
「……」孜雅面無表情地抽出彎刀。
「幫……我戒色,對不對?」
彎刀回鞘。
12
我實在忍受不了那個分不清糖和鹽的廚子了,於是我開始捧著書自學廚藝,得知此事的孜雅第二天就給我搞來了十六本菜譜。
十五本是南疆菜。
我打開第一頁,百花釀蛇羹。
本人面容安詳地輕輕放下,且並未再翻到過第二頁。
剩下的那本破破爛爛,也不知道孜雅從哪個地方搞來的蜀中菜,每道裏面都要放辣子。
幸好樓允愛吃辣,廚房裏辣子多的是。
我又想到美人了,唉,這可能就是愛情甜蜜的煩惱吧。
這樣想著,我又往鍋裏撒了把幹辣椒。
孜雅這回沒忍心拒絕我的撒嬌,成功把菜送上了樓允的桌子。
於是當天晚上府中燈火通明,眾人嚴陣以待,因為被辣得腹痛的樓允說要找出暗殺他的那個廚子。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在後背衣服上擦擦隔著一米都能聞見辣味的手,瑟瑟發抖。
「你身上怎麼那麼辣。」樓允皮笑肉不笑,眉間陰鷙,且用的是肯定句。
「嗐,」我尷尬地笑了笑,訕訕道,「可能因為我是個辣妹吧。」
再一次被我土到的樓允面無表情地把手伸向腰間。
我趕緊捂住眼睛,「啊,這這這……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
「我刀還沒出鞘,你哭什麼?」
「……我對不起你,美人,」我拿開手,已是兩眼通紅,涕淚橫流,「真的,太辣了。」
「……」
13
孜雅用帕子浸過冷水,輕輕地擦一遍我的臉,又敷過我的眼睛。
再睜眼時緩解不少,至少不再啪嗒啪嗒地掉眼淚了。
屋裏的人很快都退了下去,包括孜雅。
美人嘴唇怎麼紅艷艷的,想親。
「你再敢湊過來,」樓允食指抵住我額頭,聲音又輕又慢又涼,透著威脅意味,「我就割了你腦袋,反正留著也沒什麼用。」
「……」我點點頭,趁他鬆懈又色膽包天地扒著桌子湊過去。
嘴唇貼上一個冰涼的物什——細葉銀鏢,刃尖透著鋒利的殺意。
「錯了錯了,哥。」
我僵住,剛想退後,卻被樓允一把箍進懷中,用那把刀細細描摹我的眉型。
見我害怕,樓允竟是笑出了聲,格外愉悅的樣子,「怕了?」
那鏢尖正抵在眉尾,我不敢亂動,隻敢低低嗯出聲。
「那還……」鏢尖離我的臉不過毫寸,緩緩移動至唇前,樓允眸色沉沉,這麼近距離地看人時,愈發蠱惑人心,情人絮語,旖旎繾綣,「想親嗎?」
「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話音剛落,鏢柄點在我唇上,嚇得我一縮。
樓允兩指夾著銀鏢,有一瞬間怔愣,下一秒笑開,露出那顆小小的虎牙,胸膛微震。
他向來肆意妄為,連笑裏也帶著不同於中原人的野。
「好姑娘,」樓允扔開銀鏢,「那以後別叫哥。叫哥哥。」
14
孜雅最近隨樓允外出辦事,囑咐另一位叫妮真的姐姐照顧我。
在妮真今天第八次問我晚上吃什麼的時候,我面帶微笑比了個中指,然後拉上了門。
「彌彌爾!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吃辣子雞呀?」
「我頭七的時候。」
「……」
妮真沒有孜雅心細,但很活潑,總同我講一些南疆的風土人情,可愛得很。
待她離開門口後,我用手帕緊緊捂住嘴,嘔出一口血來。
這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毒,我天生體弱,須得月月服用十年前一位遊醫留下的藥方,平日裏方能如常人一般。
但平陽王府,我不能回去的。
15
我戴著帷帽,和妮真出門散步,人太多,妮真活潑,我也覺得新奇,左顧右盼,就這麼失散了。
「妮真!妮真!」我一路走,一路尋她。
忽然,一陣風吹起漫天紙片飛落盤旋,帽紗輕掀,我伸手捉住一片,是紙錢。
「可惜了,那壽光郡主才十五歲。」有老人家一邊收拾攤子一邊感嘆道。
明明素不相識,那話中的惆悵卻仿佛凝成實質似的,撞上我心頭,撞得我胸口一窒。
那短命的壽光郡主於聖上賜婚第二日香消玉殞,真是可憐。
我攤開手,紙錢又重新飛歸天地之間。
這是給死去的壽光郡主的,而我已經不是壽光郡主了。
天陰得很快,烏雲滾滾,剛才惆悵的老人家早已收拾好了攤子不知蹤影。
豆大的雨點砸在帷帽上,一時間我還真不知道去哪躲雨,隻能盲目跟著也被這雨拍在街上的人群跑。
長安每到這時候,雨都是來得又急又兇,不一會兒,已經劈裏啪啦倒豆子似的砸下來。
大風卷著雨點湧向人群,模糊人們的視線,慌亂之下,我的帷帽也在四散的人群和大風的作用之下被掀飛,連帶著妮真隨手給我紮的頭發也鬆散開來。
我渾身濕透,徒勞地抬臂擋在額頭,卻突然聽得一聲:「彌彌爾!」
是孜孜姐姐的聲音!
還沒來得及轉身,身子突地一輕,我驚呼出聲,片刻的失重感過後,我被人攔腰箍在馬背上,厚實的披風兜頭罩下,隔斷風雨,一片黑暗之中,我隻能聽見耳邊胸膛裏有力的心跳聲。
「樓……」我剛想問是不是樓允,卻沒忍住,又嘔出一口熱血,浸入他衣襟。
渾身力氣仿佛被抽幹了似的,一陣火熱又一陣寒冷,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我終於聽見那道熟悉且讓人安心的嗤笑聲。
「別怕,你哥哥來了。」
16
我在一陣頭疼中醒來,渾身骨頭縫都叫囂著疼痛,激得我掉下一串淚珠子。
「疼嗎?」樓允摸摸我的額頭,像小時候母親一樣,把黏在我額前的碎發撥到頭頂。
我深呼吸緩解疼痛,掙扎著伸開手,要他抱我,他不動,我又忍不住地掉眼淚。
樓允終於長臂一撈,我如願以償落入他懷中,緩了一會兒,勉強開口時聲音沙啞:「現在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