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也不理,一道聖旨吩咐下去。
這麼一大筆銀子,我不信葉家不動心,隻要葉家敢動手,我就能抓住他們的把柄。
當天,葉微瀾便在公主府外求見。
我不見,他便站著。
公主府外,人來人往。
他風姿如玉,清雅無比,站在那裏,便風骨立現,引起無數人圍觀。
有些人,似乎天生身上有光,無論在哪裡,都引人注目。
我想了想,還是出去見了他一面。
他微感訝異,似乎在納悶為何不請他進去。
我笑了。
「本宮名聲汙穢,怕玷汙了葉公子的清名,還是在此處說,諸位百姓也做個見證。」
葉微瀾神色怪異:「殿下恨臣?」
我一陣恍惚。
恨他嗎?
我與他年幼相識,他在我眼中也隻是好看而已。
真正讓我和他有聯系的是他被靖安公主調戲,我出面護他,他對我感激涕零,說願效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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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對我一直不卑不亢,一副傲骨錚錚,不畏強權的樣子,偏偏他又對幼弟族妹諸多憐惜。
剛柔並濟,很是動人。
我以為如此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滿心滿懷地以為自己也可以被他如此對待。
可後來細想,他對我其實沒有多少感謝。
反而是我將他納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容不得世人對他有一絲玷汙。
我付出的太多了。
所以,後來難以離開。
所以,後來他砍了我,我才會由愛生恨,恨意滔天!
這一世,他似乎還沒有做那些事情,我虐他似乎不對。
可我是人。
無法將上一世淡然看開。
也無法用聖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我隻想對我好的人好好地活著,好好享受這盛世繁華。
這一世,他不在我羽翼之下,反而是我心心念念置之死地的人。
我平靜道:「你在宮中被靖安公主刁難,本宮出面幫你,為此和靖安大吵一架,被父皇罰跪。
「賞花宴上,靖安給你下藥,是本宮救你於水火,帶你離開。
「你詩作被人偷了,無計可施,是本宮大動幹戈,替你查明真相。
「皇弟剛登基,本宮就殺了靖安,替你出氣。
「本宮於你有恩,你也的確曾對本宮說過可生死相報的話。
「本宮求著皇弟下旨賜婚,態度雖強硬,存了私心,但的確是受你承諾影響。
「本宮將你的承諾當了真,可你是怎麼回報本宮呢?
「大婚之夜,你不願掀蓋頭,亦不願同房,更不願與本宮解釋清楚。
「你看本宮沉淪苦海,置若罔聞。
「敢問葉公子,你如此是報恩,還是報仇?」
13
我終於將這些話說了出來。
其實上一輩子,我就想問清楚。
可惜,他避我如洪水猛獸,我的心一天天地涼了下去。
從最開始迫切地想要解開謎團,到後來滿腹辛酸無處話淒涼。
這一輩子,說出來了。
心中那一口濁氣,才算舒了出去。
就算要了斷,也該了斷得清楚明白,好過是個糊塗鬼。
他神色怪異,漆黑的眸子卻堅定無比。
「殿下當真認為自己對我有恩嗎?
「靖安公主為何一次又一次地為難我,難道不是殿下指使?
「我中藥,殿下來得如此巧,難道其中不是別有緣由?
「我的東西,連在場的京兆尹都無可奈何,為何殿下一下就能找到?
「如此諸多巧合,殿下還要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未免太小瞧我。
「讓我說服自己殿下是無辜的,殿下信嗎?」
他說完,仿佛也舒了一口氣。
我一陣恍惚。
隻覺得滑稽。
原來他是如此看我?
原來他以為所有都是我在背後算計?
這人是個瞎子,竟然連真情假意都看不清楚。
我也是個瞎子,竟然為他送了性命。
我不可遏制地笑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睛發酸發脹,卻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你既然認為都是本宮的計謀,大可以找本宮問個清楚。
「你也可以和本宮撕破臉皮,免得本宮纏著你。
「你一邊與本宮虛與委蛇,一邊又自恃清高,晾著本宮。
「葉公子,你又高尚到哪裡去?」
他沉默不語。
我陡然間明白。
他接近我,接近阿弟,是想打入宮中,來個釜底抽薪。
葉家其實早就有不軌之心。
我心疼得厲害,胸中滿懷被戲弄的恨意。
我以為是我強求才讓他恨我,原來即便我不強求,他也要用美男計接近我。
一邊利用我,一邊還要讓我以為是自己的錯。
我真的被惡心透了!
「葉公子,請回吧!
「本宮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本宮沒有算計過你。
「即便你長得國色天香,若你沒有對本宮暗示,本宮也不屑於去為你搭上名聲。
「你一邊吊著本宮,一邊又以清高自詡。
「這樣的做法委實令人惡心,勾欄姑娘的手段也比不過葉公子。
「如今本宮已心許他人,對你深惡痛絕,看一眼都惡心。
「你以後不用再來找本宮,免得傳起風言風語,葉公子又怪到本宮頭上。
「本宮心胸不寬廣,到時候為了自證清白,恐怕隻好砍了葉公子的腦袋。」
葉微瀾似乎深受打擊,手扶住心口,面上似有痛苦之色。
但他很快放下手,轉身離去,隻丟下一句話。
「那也請公主說到做到,不要再刁難葉家。
「此次賑災我會押送,隻希望我押運回來後,殿下能為葉家正名。」
他風姿灑脫,俐落直言。
我盯著他的背影,心中卻警鈴大作。
葉微瀾似乎和以前不一樣了。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他身體強健,並沒有捧心的毛病。
他是與我成親後,有一次打獵不慎受傷,落下了心悸之癥,時不時地會有捧心之舉。
難道,上一世的葉微瀾也回來了?
我立刻命人去打聽,葉微瀾近日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探子很快來報。
說葉微瀾的腰受傷之後,傷口感染,昏迷了三日。
醒來後,人似乎就變得不一樣了。
連葉家家主都誇他,如同一塊雕琢打磨過的美玉,溫潤雅正。
我默了默。
葉微瀾恐怕真的重生了。
這一世我的選擇與之前不同,葉微瀾隻要不傻,就該明白,我也重生了。
他特意到公主府來,不是來問罪,而是來試探我的。
心機深沉,可見一斑。
局面似乎要對我不利了。
我心中湧起莫名的興奮。
這一世,我要讓葉微瀾明明白白地做一個該死鬼。
14
我與葉微瀾見面,似乎刺激了香奴。
他歪纏著我又是三天三夜。
我終於明白,他嬌弱的外表下竟有一顆虎狼之心。
他媚眼如絲,手指纏繞著我的頭發,柔聲道:
「殿下,葉微瀾出城了,恐怕已經走遠了。」
語氣中喜氣難以自抑,仿佛自己做成了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我忍不住笑了。
「府中的五個你不嫉妒,你嫉妒他?」
他微微愣神,嘟囔道:「不一樣的,我們六個都是奴才,葉微瀾是貴公子,奴總覺得殿下和他才是一起的。」
他的直覺很準。
上一世我也是這樣想的。
可這一世,我眼疾治好了。
貌合,不如神合。
心靈舒坦,才最舒適。
我安撫香奴:「他和你比,天上地下。」
香奴驚喜不已。
「殿下,奴有這麼好嗎?奴自己都不知道。」
他嬌俏地捧著臉,沉迷在贊美之中。
我忍不住笑了。
權勢頂天,美人在懷,我早該如此暢快才是。
其後許多天。
傲香樓繼續動工了,災民被安撫,京城的秩序恢復。
除了世家被削弱,皇權得到了極大的鞏固。
我趁機提拔了一批來自民間的可用之才,將他們安插到各要職。
許是要靠我剿匪,這一次世家眾人竟然沒有反對。
皇弟在此時回來了。
他帶回來一個女子。
那女子雪膚花貌,嬌顏麗質,一件月黃衫子,讓她穿出了明月朦朧的氣質。
她看到我,似受了極大的驚嚇,縮在皇弟的身後,弱不勝衣的模樣。
我心中微驚。
我從未在皇弟的身邊見過這個女子。
這一世,到底不一樣了。
不是所有的走向都按照上一世的來。
皇弟滿目愛憐地看著那女子,向我介紹。
「阿姐,她叫葉若水,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這才知道,皇弟遇刺,是葉若水救了他。
皇弟對她一見傾心,便帶她回來,此次是想給她一個名分。
我心裏莫名不安。
又姓葉。
皇弟看我臉色,似乎預料到我要說什麼。
他不自然地開口:「若水是葉微瀾的堂妹,阿姐,我希望你不要太在意,她是她,葉家是葉家,她與葉家已經許久不來往了。」
我眸色嘲諷,走動了幾步,直視著躲在皇弟身後的葉若水。
「抬起頭來,本宮倒要看看是何等的美色竟然蠱惑了我阿弟的心。」
一句話,讓葉若水的眸子湧上淚色。
皇弟惱了。
「阿姐,當初你喜歡葉微瀾,我不喜歡,不也順了你的意。如今你不喜歡若水,難道就不能順我的意,我們倆究竟誰是皇帝?」
我面色慘白,心口處好像堵了一塊大石。
「我和你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你說過疑誰也不會疑我。」
「阿姐——」皇弟冷聲道,「你不針對若水,我自然不會疑你。」
他拉著葉若水,大步離去。
葉若水回眸看我,溫婉一笑,滿滿的炫耀。
其後許多天,我和阿弟生了嫌隙。
他接管了朝中權柄,而我則去了城外,督促傲香樓的修建。
聽聞,皇弟很寵愛葉若水,為她遣散後宮,封她的父母兄弟為官,連帶著葉家也死灰復燃,重新掌管了權力。
而葉微瀾隻要賑災回來,有了功勞,就能重新翻身。
我過往所做的一切似乎都被推翻了。
更要命的是,我苦心經營的名聲壞了。
人人都說我舞弄權勢,隻為一己之私。
香奴氣急了。
「那些人是不是傻子,京城裏鬧災民的時候,是誰幫了他們?粥喝完了,就開始砸鍋,太不要臉了。」
「他們的臉又不似你這般好看,不要也罷。」
我渾不在意。
香奴有點不自然,卻還是嬌羞地認可了。
「的確,世上能有我這般好顏色的也沒有幾個了。」
我哈哈大笑,一掃陰霾,忍不住摟著他吧唧了幾口。
15
我生辰那日,皇弟來了。
他看到我,眸色復雜。
我心情更復雜,他屁股後面跟還著葉若水。
她妝容清淡,衣衫簡素,整個人說不出裝扮了哪裡,但就是覺得與眾不同。
若是平日裏,她如此穿,不算錯。
可今日,她惹到本宮了。
香奴撇撇小嘴,一翻白眼:
「呀,今日葉家也不辦喪啊,怎麼穿著喪服就出來了?」
皇弟大怒:「李香奴,你給朕閉嘴,小心朕砍了你的父母親人。」
香奴受驚,趕緊捂住嘴巴。
我淡漠地看著皇弟,「宮中這麼缺錢,連件像樣子的衣服也沒了嗎?
「來人,帶葉姑娘去更衣,讓她穿一件喜慶點兒的衣服。
「本宮活得很好,不喜歡看一張死人臉。」
「阿姐!」皇弟眸色惱怒。
「怎麼,阿弟也要砍了我的父母親人嗎?還是想砍了我?」
我直視他,帶著逼視壓迫之意。
皇弟白了臉,似有退意。
可偏偏此時,葉若水輕輕柔柔地叫了一聲。
「你弄痛我了。」
皇弟立刻扭頭,呵斥那嬤嬤。
他將葉若水護在懷中,保護的姿態做得十足。
我眸色微涼。
宮中嬤嬤知道輕重,就算懲罰宮女,也不會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動手。
葉若水分明是不想去換衣服,故意為之。
我的阿弟卻似乎眼瞎了,看不出來?
皇弟輕柔地為葉若水揉著胳膊,葉若水展顏一笑,清澈動人。
皇弟陡然轉過頭。
「阿姐,你上次離宮帶走了鳳印,如今你住在公主府,不便管理後宮,我來是為了拿回鳳印,我打算冊封若水為皇後。」
他盯著我,眸中有愧疚,更多的卻是堅定。
葉若水也覷著我,輕聲道:「若是殿下不願意,那就算了,反正都是一家人,鳳印在誰手中都無所謂,隻不過辛苦那些宮女太監多跑幾趟路而已。」
呵!
這是以退為進,給我施壓?
我笑了。
命人將鳳印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