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腿帶過清冷的薄風, 面前白毛青年的身影一步都沒停,直直追出電梯,跟著折進拐角後。
等兩人回過神, 電梯已經空了。
兩位路人:“??”
而電梯間外, 拐角後的長廊昏暗處。
很不幸, 今晚卻夏穿了雙非常影響她行動和發揮的細跟高跟鞋——不用說, 和身上的禮服裙一樣,也是於夢苒友情贊助的。
於同學以己度人,完全沒考慮到對她來說輕松駕馭的7公分高跟鞋對卻夏是個什麼地獄難度。
於是出來還沒兩米,就被身高腿長的白毛頂流給截住了。
……差點架起來。
被陳不恪攔住的第一秒,卻夏沒看他,而是低頭充滿怨念地看了眼自己從裙下露出鞋尖的半透明裸色細帶高跟鞋。
陳不恪也跟著看了一眼,低哂:“影響我們卻總發揮了?”
“……”
不管是“我們”還是“卻總”,每一個詞都叫竭力繃著沒表情的女孩的耳尖溫度上浮一度。
卻夏木了兩秒,才緩慢轉回。
她靠著牆,仰臉看他。面前那人即便半屈著長腿,抵折著腰,松散碎發下黑眸不太嚴肅地沾著冷淡笑意,也依舊是全然壓迫感的俯視視角。
除了白毛頂流神顏蠱人,身高差距實在是個不利於談話的問題。
卻夏就挪開眸子,“有什麼話,我們可以改天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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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天,緩兵之計嗎?”那人聲裡輕捻著笑,“在同一個劇組我都抓不到人,等殺青宴一結束,你不就更鑽進狐狸窩裡不出來了?”
“……”
被識破了。
卻夏心虛地往牆上貼了貼。
陳不恪斂去不太正經的笑,又低輕了聲:“沒有讓你立刻公開的意思,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瞞著所有人。”
卻夏:“這不是瞞不瞞的問題,是隻要——”
話聲停得戛然。
一兩秒後,女孩懊惱地抬臉仰脖——
正對上白毛碎發下忍抑的笑,卻連他薄厲清冷的眼尾都被情緒壓得彎長。
卻夏微微咬著牙:“誰答應做你女朋友了。”
“啊,”陳不恪被笑弄啞了聲,遺憾輕嘆,“差一點,就騙到手了。”
“……差很多好嗎。”
“好。”
卻夏被陳不恪哄人似的聽之任之的語氣弄得沒脾氣,隻能咬了咬唇,偏開臉。
“就算要考慮…也是之後的事。”
陳不恪一停,微微挑眉:“什麼之後?”
“那個一線密報說的兩個月的期限,之後——現在圈裡所有狗仔都在盯著你,你還這樣不計後果。”卻夏沒表情地念白著睖他。
陳不恪卻低頭笑了。
卻夏:“?”
卻夏:“你笑什麼。”
“那個狗仔號叫一線密探,不是密報。”
“……”
“你怎麼記錯字都這麼可愛啊,卻總?”
“……!”
卻夏忍著臉上的燙意轉開。
她記憶力絕佳但是接觸不深的名字總是記不住,出這種糗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好像沒哪次這麼,快被人調戲到面上自燃的程度了。
白毛,禍害。
卻夏扭身,趁陳不恪笑得厲害,從他面前溜走,直朝著宴會廳去。
走出兩步去她猝然擰身,嚴肅看向身後。
白毛果然沒事人一樣,抄著西裝褲袋就跟上來了。他長腿支得懶散,清峻五官自帶的那種冷淡未消,還剩的笑意不太明顯,隻染在那人情緒粼粼的瞳裡。
但他那樣低低的,半垂著眼皮,專注望下來,也是足夠要命的蠱人了。
“殺青宴上,最好還是保持距離……”
卻夏被他盯了兩秒,剛不自在地挪開眼,她又一頓,疑惑地轉回來:“你戴美瞳了嗎?”
陳不恪神色笑緒俱是一滯。
他幾乎是下意識抬了手腕,薄薄眼尾一垂,指腹就要擦上右眼眼睑。
最後險險停在密長微卷的睫前。
卻夏更古怪盯他手腕動作。
陳不恪停了兩秒,垂下手,神色松散地睨下來:“你怎麼知道。”
“顏色,和上次不太一樣。”卻夏停頓,“我對顏色比較敏感,別人應該很難看出來。”
“是,戴了。”
那人答得坦然,卻夏反而有點哽住,想了想才開口:“你這個,偶像包袱還挺重的。”
“?”
插兜的陳不恪似笑非笑地轉回來:“什麼?”
“…沒事。”
陳不恪眼底情緒跳了跳,似乎想說什麼,又抑回去。
卻夏猶疑,緩慢地側擰身:“沒其他事,我先進去了?”
“有。”
“?”
“但下次再說。”
“…哦。”
卻夏多望了陳不恪一眼,但還是沒能從白毛禍害那張冷淡清凌的面孔裡看出什麼。
她索性放棄,轉身走進了宴會廳。
陳不恪一個人在鋪著柔軟長絨地毯的走廊上站了很久。
直到徹底的女孩的腳步聲沒入人群的熙攘,以他的變態聽力也難以捕捉之後。
陳不恪抬手,做完了那個忍下的動作。
闔著的眼睑下,眼瞳上隔著可以忽略不計的薄薄的異物感。
……“他好嚇人啊爸爸。”……
……“他就是妖怪!打死這個妖怪!”……
……“說你呢小雜種,嘻嘻嘻,你媽也是,別給我們家丟人,小雜種快回去照鏡子看看你自己吧!”……
……“陳恪!你放手,不準打了!”……
……“從這個家裡滾出去!沒人歡迎你!”……
“——”
指腹像被滾燙的冰觸過,劇烈的冷熱擰成尖銳的刺痛,陳不恪腕骨一慄,薄薄的肌肉驀地擰緊。
他垂回手,輕慢地捏起指骨。
等回過神,張康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身旁了。
“恪總,”張康盛神色斟酌,避諱地看了眼陳不恪剛垂擦過褲線的手,“您,沒事吧?”
陳不恪低低闔著眸,站在那兒,像睡過去的冰雕似的,拉緊的颧骨線條隻有凌厲冰冷的張力感,不見情緒和反應。
許久後,他才聲音低啞地開口。
陳不恪:“你說,我要是永遠不告訴她……”
張康盛愁眉鎖住,心裡嘆氣。
陳不恪:“算騙婚嗎?”
張康盛:“………………?”
張康盛:“????”
您是不是想得也太長遠了!!??
·
和之前的開機宴一樣,卻夏今晚依然很努力地把自己邊緣化,但和那次不同的是,這次沒人打算配合她這個選擇。
大半晚上下來,無論卻夏躲到哪個角落,總有路過的劇組人員眼睛一亮,要湊上來拉著她聊兩句,套套近乎的。
而即便她竭力和陳不恪保持在一個宴廳對角線的距離,確保絕無在眾目睽睽下面對面的尷尬場面的發生,但她還是能感覺到,知情的劇組眾人的目光就像一根看不見又斬不斷的絲線——
不管她走到哪兒,這頭牽著她,另一頭則拴在陳不恪身上。
這條“絲線”所過之處,人們自覺左右避退,將整個宴廳隔得猶如摩西分海。
還是可變換移動的那種。
一晚上分了十來回。
卻夏終於不勝其擾,在某次又遠遠見著一個有點面熟的劇組工作人員笑容滿面地朝她走來時,她放下手裡的杯子,扭頭躲向了通廳外洗手間的側門。
側門外是條走廊,左右兩側都是宴廳,隔壁宴廳似乎也是圈內的,卻夏中途還看見兩邊走動。
走廊兩頭,一邊是離開的電梯間,一邊是埋在濃重夜色和城市燈火裡的露天露臺。
卻夏站在側門外,略一思索,就朝著通往露臺的那個方向走去。
黑燈瞎火,人少清靜,挺好的。
卻夏踩著磨合了一整晚的高跟鞋,沿著長廊,不疾不徐地走向那片昏黑模糊的盡頭。
和許多人不同,黑暗使她安心。
大約是在那段時間養成的習慣吧,想要從追債人的責罵聲裡逃走,想要永遠永遠地躲進黑暗裡,這樣就不會有任何人的視線捕捉到自己。
她想縮在無人的角落,不被看見使她可以放下疲憊,可以將堅硬得讓她窒息的殼子打開,將那個躲在殼子裡的自己慢慢放松地攤平。
像別人曬太陽一樣,她在曬著那個,隻有在黑暗裡才敢小心翼翼探頭出來、看這個龐大又可怕的世界的自己。
那是那段暗無天日的光陰裡,她留給靈魂唯一喘息的縫隙。
卻夏失神地想著,高跟鞋輕叩上露臺前的石階。
有人拉開通露臺的玻璃門,夜晚的風瞬間撲面,冷得像是厲刀割面。
卻夏一抖,停下了。
她差點忘了自己是穿著晚禮服裙來的,外面那樣勉強十度出頭的溫度,足夠給她來個生鮮速凍一般的效果。
但凡思維正常理智猶在,怎麼也該在這個時候不假思索轉身就走。
女孩抬手,將拂到唇上的幾根淺色發絲輕輕捋下,低著眸,別到耳後。
方才的走神讓她記起了身後不好的回憶。
她不願回頭。
“巧了啊,卻夏,竟然又讓我碰著你了。”
“……”
走神的空隙裡,卻夏聽見面前幾節臺階上面,還拉著通露臺門的那人發出令她厭惡的冷笑聲。
卻夏垂了纖細的手腕,下颌尖輕抬,她眸子漠然地望向聲音。
對方也在此時松開了手裡的門,一節一節臺階走下來。
那張醜陋的臉從黑暗處逐漸被光描清。
姚杉雲。
“我朋友的節目組在隔壁聚餐呢,怎麼樣,卻小姐,一起去露個臉?我再給你介紹點資源?”
“……”
卻夏冷漠掃過他,一錯肩,她側身踏上臺階,頭也不回地進了露臺。
冰冷的夜風瞬間將她的感知凍住。
心髒兇巴巴抖了下。
卻夏的腳步卻一停未停,她隻打算甩開那個面目可憎的髒東西,為此受幾分鍾冷也無所謂。
然而晦氣的東西之所以晦氣,就是因為甩不脫——卻夏踩著細跟剛進露臺幾步,就聽見身後的露臺門再次開合的動靜。
“卻夏,做人可得知恩圖報,你好像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啊?”
“——”
卻夏停在夜風裡,她冷冰冰地擰過筆直細長的小腿,眼神像割喉的刃。
“知恩?誰的恩?”
“當然是我啊,”姚杉雲笑得刺耳,走上前,“如果沒有當初慈善晚會上我幫你那一下,你八輩子指望能攀得上陳不恪這條大船?”
“……”
即便敏銳使她有所意料,但真正聽到時,卻夏還是為人可以如此無恥和下限之低而感到短暫失語。
“聽說你是從慈善晚會後就開始利用他拍下手鏈的事情糾纏他了?不錯啊,還有點腦子,也知道海裡的魚要撿最大的那條釣?”
姚杉雲眼神獰惡地走到卻夏眼皮子底下,他和穿著高跟鞋的女孩身高相近,平視下那張臉更令人生惡。
他停下,視線巡視過她裸露的肩線:“怎麼著,得罪了我,想找個大靠山了?可你腦子也不多,陳不恪什麼山珍海味沒嘗過,他看得上你嗎?”
卻夏醒回神,厭惡又冷冰冰地瞥過他,退後一步。
她沒辯駁一個字,既是懶得講給不值的,也是知道姚杉雲這樣的垃圾看什麼東西都要透過他的骯髒濾鏡,講也無益。
於是女孩像遠離什麼臭蟲一樣,微蹙著眉退開後,隻清凌凌冷冰冰地吐了一句。
“看來上次那一腳,還不夠姚導長教訓。”
“你——!”
姚杉雲臉上頓時掛不住笑,手下意識就要往胸口擋。
這個動作去向被卻夏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