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組喊我了,回見。”
轉身就走。
小狐狸滑不溜手,眨眼就沒了。
陳不恪甚至沒反應過來。
停了好半晌,他低頭,看向懷裡堆滿的凌亂,其中還夾著她自己落下的小物件——陳不恪把它拿起,黑色發繩被他修長凌厲的指骨撐開,勾到眼前。
發圈中間穿過冬陽並不熾烈的日光,橫挪,最後圈住那個跑遠了才停下的女孩背影。
穿過她的發圈望著女孩。
幾秒後,陳不恪驀地笑了起來,聲色低啞愉悅。
原來,小狐狸也會被驚嚇到落荒而逃。
……
卻夏忘了今天的劇本鏡頭安排有多密集。
她的“回見”,連三十分鍾都沒用上,就真的又見了。
還是被迫近距離面對面。
——的親密戲。
副導演正在熱情地給他們講解劇情:“這段臺詞不多,主要靠鏡頭前的肢體表現力,卻夏,這塊對你的要求比較高,鏡頭也會主要集中給你,你得明白,你是要幹什麼的。”
“……”
Advertisement
卻夏沉默。
副導演給了她一個鼓勵的“來,快說出來”的表情。
卻夏很想繼續沉默,但職業道德要求她不要拖延浪費別人的時間。
於是女孩繃了數秒,“勾引他。”
“…噗。”
旁邊,靠牆看戲的某位頂流到這兒再沒忍住,毫不留情地偏開臉笑了。
這絕對是嘲笑。
卻夏:“。”
她木著臉一動不動。
副導演倒是被陳不恪笑得有點懵,“恪總,您這,今天心情很好?”
不然三百回見不著的笑一直掛著不說,甚至連這個尺度親密戲都願意親自上了。
破天荒啊。
“嗯,特別好。”陳不恪仍偏著臉,沒轉回來,他揉了把碎發,嗓音裡還低低浸著餘笑。
副導演試探:“哪方面這麼滿意,我們繼續補足?”
“沒什麼。”
陳不恪停了一兩秒,忍著笑意低了眸,“我特別喜歡看,有人被折騰出一副求死不能的模樣。”
副導演:“?”
旁邊求死不能的卻夏本人:“………………”
她早就說過。
這白毛絕對是有點變態在身上的。
……不就是rua了一把白毛!
需要記仇到今天嗎!
熊熊的勝負欲在女孩寂靜的瞳子深處燃起,她面無表情地攥住劇本,看向副導演:“我準備兩分鍾。”
副導演遲疑回來:“兩分鍾夠嗎?”
“夠。”
就今天。
她得教教白毛,什麼叫職業(替身)演員。
這場戲在劇裡的時間背景,就發生在倪白晴的惡毒白月光真相暴露前。
此時的男主明朔,已經從當年的知情人那兒得知了倪白晴的本性,以及她當年腳踏兩條船的背叛,因此他對倪白晴的勾引全程冷眼旁觀,不為所動。
在這場戲的最後關頭,他狠狠戳穿了她的真面目,將她的惡劣行徑撕開。
老導演的要求就更明確了。
“這場鏡頭裡,你們兩個一個是冰,一個是火,不管對方如何表現,至少你們不能被帶跑了。”
邛傑說完,看向陳不恪:“你沒問題吧?”
導演組不知道誰玩笑了句:“恪總天生屬冰的,本性出演,能有什麼問題。”
邛傑思考了下圈內傳聞和這難馴的白毛頂流的脾性,板著臉點了點頭,又看向卻夏。
他皺了皺眉。
這小姑娘之前表現及格以上,但也沒很出彩,性格上似乎和角色表徵的安靜內斂是接近的,所以遇到這種極端反差的戲份,他不太確定對方能不能把握好。
但畢竟是早就定下的選角,他這個總導演都是臨陣提帥——之前那個導演組聽說是為什麼開機宴的事情背鍋,在正式開機前換了出去——這會想按他心意重新選角也不可能了。
隻能試試了。
拍攝前準備,最後三十秒。
卻夏站在鏡頭中央的沙發前,閉著眼做深呼吸。場地裡無關人都被清出去了,隻剩她唯一的對手戲對象——
陳不恪,不對,是明朔。
那人單手拿著隻矮玻璃杯,坐在沙發上,上身懶散隨意地向前折傾,手肘撐膝,修長冷白的指節松垂著,杯子搖搖欲墜。
琥珀色酒漿在他指掌下緩慢晃動,反著粼粼的薄光。
從她進了房間,他沒說話,也不曾抬眸,薄黑的碎發遮了他眉眼,隻有繃得凌厲的颧骨和抿如薄刃的唇線將氣壓抑得低沉。
於是倪白晴猜不透、忍不住,隻能賭一把——
賭他對自己餘情未了。
“…明朔。”
她低低的,哀哀的,像從肺腑深處擠出一聲求救似的喚名。
沙發前,晃動的玻璃杯兀地一停。
青年向後拉起凌弓似的腰身。
還未等那雙漆黑眸子將女人身影完全納入眼底,光影就被忽然掠起的風攪碎,濃烈的芬芳帶著柔軟的溫熱,毫無徵兆地撲了下來。
明朔扣著的玻璃杯從指骨間跌落。
撲通。
它倒在淺灰色的長絨地毯上,酒漿傾出,將那一塊慢慢浸透,染得湿潮,色深而靡麗濃重。
“明…朔。”
女人低哀的聲音裡纏上一絲渴求,她半輕不重地扣住他的手腕,纖細指節松緩攀繞上去,跟著那一聲低喚,她低頭,輕輕吻過他衣襟前冰涼的金屬扣子。
貝齒微啟,舌尖從紅唇間若隱若現,將金屬扣子從扣結裡慢慢剔開。
像一尾蠱惑又危險至極的美人蛇,女人在貼身短裙的裹束下,姣好曲線畢露,她攀附著被她壓在沙發上的男人,挪移纏上,任薄涼的衣料摩擦起最灼燙的火星。
直到金屬扣子剔開兩顆,衣襟扯開,曝出白得冷玉似的鎖骨,如青秀山脊,漫延到弓繃得凌厲的長頸上,大片曝露在吊墜琉璃燈璀璨絢爛的光裡。
山脈之間唯有一處凌冽折起的喉結,是她眼皮底下最性感蠱人的凸起。
隨她視線黏落上去,它還輕而慵緩地上下一動。近在咫尺,幾乎蹭著她鼻尖過去。
像極了某種勾引。
卻夏眼皮忽地輕跳,一下子就出了戲。
——
陳不恪!
他怎麼還不反抗?
這段戲明明應該是倪白晴趁明朔失神,將人推倒在沙發上,又按著他扯開他衣衫要吻他脖頸——
但被推開了,沒得逞才對。
結果陳不恪毫無反應,更不見要推開她的意思,而以她現在攀附距離,再多一點就真要吻上去了。
剛剛是入戲不察,這會兒出了戲,每一秒都好像被無限拉長,卻夏仿佛是數著佛經裡說的一彈指六十個剎那過的,每個剎那都把她壓迫浸透在那人身上沁骨的冷香裡,磋磨凌遲,還不得掙扎。
隻因為面上是她壓著他。
卻夏終於在某一剎那忍不住,僵著手指撩起眼睫。
她細軟睫毛仿佛從他喉結上掃過去,難能透著一點澄澈驚慌的眼瞳,就撞進一雙黑漆漆的似笑似謔的眸子裡。
——
白毛正靠在沙發扶手上,好整以暇地垂眸看著她。
半點掙扎的意思都沒。
薄唇倒是勾起點弧度,介於戲裡的涼薄和嘲諷之間,但那雙眼睛裡的情緒完全不是這樣寫的,分明是玩味捉弄,還有一絲纏藏得更深、沒時間去分辨的東西。
仿佛要勾纏她進墨意黑沉又濃鬱的泥沼,然後將她沒頂噬入。
卻夏僵在了那個眼神裡。
“——卡!”
不知道是第幾個漫長的讀秒,導演組那邊暴躁的卡聲終於把卻夏拉了出來。
像溺水之人忽得浮木,她驚吸了口氣,幾乎是從枕著沙發的青年身上彈坐起來的。
本來該直接站起,結果沒防備,在勾引戲裡從頭到尾沒給她反抗的陳不恪忽然翻過被她扣住的手腕,反纏握住她的,也沒用力,就輕輕一扯。
卻夏起得急,重心本來就不穩,這輕撥力道差點讓她又摔回他懷裡去。
最後險險靠她絕佳的核心平衡力穩住了——她上身一晃,撐住了沒倒下,坐到了被她壓在身下的陳不恪修長勁瘦的長腿上。
“!”
卻夏惱抬了眸。
落入那人一雙涼沁幽黑的眸子裡,然後情緒一攪,被長睫垂下遮了,他朝她敷衍懶散地勾了唇,“抱歉,我反應遲鈍。”
說完,陳不恪一根根松開攥她的指骨。
“…………”
卻夏沒表情地眯了下狐狸眼。
來不及計較或者扳回一局了,那邊導演邛傑的聲音已經炸響——
“卻夏!你怎麼回事!最後為什麼僵著不動,你是木頭嗎!”
卻夏停住起身的動作,繃在那兒。
她心情莫名有點不虞。
其實在圈內被遷怒被責怪,是她們這種小替身小透明再見怪不怪的事情了。白毛頂流再演技不濟、邛傑導演再脾氣暴躁古板老派,也不可能真當著這麼多人讓陳不恪下不來臺。
所以她不怪邛導。
而心裡泛起來的這點情緒,更好像是……衝著陳不恪去的?
這個認知讓卻夏心頭一跳,嚇得。
她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的責怪意味著什麼——把那個人對自己的好視作理所當然,不能接受從那個人那兒收到一丁點委屈,習慣他永遠是站在她這邊的……
甚至這種習慣會慢慢變成一種依賴,而這種情緒的本質意味著。
親近。
“——”
卻夏驚得僵在那兒。
然後她的意識就被個有點啞地勾著笑的嗓音拽回來了。
“卻夏老師,你還想坐多久?”
“?”
卻夏回眸,對上仰靠在沙發裡的陳不恪。
見她有點遲滯的反應,陳不恪輕提了提眉尾,視線明示地向下一壓。
與之同時,卻夏還坐著的長腿被主人略微抬膝。
像小時候坐的搖搖椅,他拿長腿折著,輕掂了她一下。
“——!”
女孩奓毛,一秒就從沙發上他腿上彈起來。
細膩的淺紅悄然漫上她白皙裸露的肩頸。
導演組那邊,完全被無視了的人邛傑面色難看。
但他沒有立刻發作,而是眯著眼,表情不善地打量驚跳起的女孩,以及從他們這邊看,完全被沙發靠背藏住了的,隻露著半截長腿搭在沙發另一邊的某位頂流。
邛傑按捺得住,和陳不恪相識的副導演也按捺得住,另一位副導演卻忍不住了:“卻夏,你怎麼回事?邛導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啊?”
沙發前,卻夏回神。
“不好意思,是我的——”
“跟她有什麼關系。”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截斷了卻夏的話。
隨著這道磁性聲線蕩過空曠的拍攝場地,黑色沙發靠背上,一隻清勁而冷白修長的手抬起,扣上沙發,也掀入眾人視野。
那人按著沙發,蜷腹坐起。
碎發拂下額角,斑駁的光被晃進撩起的眸裡。
白毛頂流沒什麼包袱地支起長腿,向沙發裡側身,順勢就往靠背上一趴。
他直視上面色各異的導演組,聲線低懶微啞。
“不是我沒配合嗎,欺負她幹什麼。”
導演組:“…………”
你也知道啊?
邛傑忍了忍,抑下火氣:“你對這段戲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
“沒有。”陳不恪隨手揉了把垂遮的額發,發蠟的觸感讓他一秒就褶起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