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沒說話,無聲低著薄薄的眼皮。
陳不恪餘光瞥停。
幾秒後他斂淡回眸,下颌一抬,朝張康盛輕彈了下上顎。
“?”
這聲輕拽的彈舌立刻把張康盛的目光勾了過來:“我靠,說話就說話,好好的你突然犯什麼——”
“騷氣”倆字被他強咽回去。
“離人遠點,”陳不恪沒什麼表情,語氣聽起來也漫不經心,“你看起來像個騷擾犯。”
張康盛:“……”
張康盛:“??”
沉默都擋不住張康盛眼神裡的幽怨和委屈。
陳不恪隻當沒看見。
等陳不恪和經紀人前後下了電梯,卻夏才終於松懈。
望著那道清挺背影插著口袋沒什麼留戀地消失在電梯門合攏的門縫間,卻夏猶不確定陳不恪到底認沒認出她來。
不過答案對她並不重要——隻要他那個唐僧轉世的經紀人別再來找她麻煩。
“你怎麼才來啊?”
卻夏抱著沉重的箱子一進秦芷薇的休息間,迎面就先接到了一句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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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不清名字的秦芷薇的某個助理,示意著她把箱子放到旁邊桌上:“再半個點晚會就開始了,芷薇還要挑選專輯和周邊好拿下去讓陳不恪籤名呢。結果卡著點來,你可真行。”
“我不行,你行,”卻夏被折騰得發木,揉著手腕沒情緒地抬眼,“要不你來?”
“……”
小助理氣得有心想懟她,可一對上女孩那雙好像沒什麼焦點似的淺咖色瞳子,就莫名發憷。
她咕哝著去裡間敲門。
裡間化好妝等著的秦芷薇輕快地小跑出來,難得都沒顧上看卻夏一眼,就先奔著箱子去了。
果真是一番繁瑣的挑挑揀揀。
在那一堆卻夏看不出什麼區別的周邊間來回換了幾圈,秦芷薇最後左右手各一個,愁蹙著眉問旁邊助理:“你說是拿四周年這個還是五周年這個,不恪會更喜歡哪一版?”
“我覺得都很好哎。”
“哎呀那也要選一個嘛,”秦芷薇正糾結,餘光瞥見旁邊走神的卻夏,她朝那邊喂了一聲,“你說選哪個?”
卻夏勾回眸子。
她淡淡瞥過桌角那個被正主拿過的人偶,心說選人偶吧,那白毛看著多少有點自戀。
“左邊。”女孩懶落開視線。
“那就右邊。”秦芷薇得意地一揚手,把左手的扔回箱子裡,“走吧,去他休息室。待會就不上來了,直接去晚會廳。”
旁邊小助理有點激動:“我也能跟著去看陳不恪嗎?我還沒近距離見過他真人呢。”
“見不見得到還不好說,”提起這個秦芷薇就皺眉,“他經紀人簡直被害妄想症,見他一面比登天還難。”
小助理撓頭,小聲:“我怎麼聽說是陳不恪特別冷淡,不愛接觸圈裡人?”
“聽他們胡說,我們不恪肯定平易近人。”
“……”
旁邊,卻夏望著窗外暮色銜著晚霞,懶懶打了個呵欠。
白毛平易近人。
有些人的粉絲濾鏡,和瞎了沒什麼兩樣。
往外走的秦芷薇恰在此時經過,她餘光望見卻夏懶靠著牆角,細白長腿在背帶褲下一支一屈,白色純簡T恤在腰窩輕凹下一截,胸脯隨意地挺翹出最賞心悅目的美感,打個鎂光燈都能直接拉去紅毯展覽。
秦芷薇一停,不知道想起什麼,表情不悅:“卻夏不用去。你拎上包,下去以後直接到晚會廳門外等我吧。”
沒打完的呵欠意外停下,在眼睫細尾憋出兩粒水光。
卻夏眨了眨眼,沒想到自己正煩要怎麼避過的事情,竟然這麼輕輕松松就解決了。
畢竟幸運是她人生裡最少有的體驗。
“好。”
不留半點反悔時間,卻夏走向放著包的房間裡面。
窗外夕陽燦爛得耀眼。
光從樓外玻璃上傾瀉下來。
低幾層的落地窗前,張康盛長嘆著氣:“祖宗哎,你再考慮考慮吧。公司那邊是不可能讓步的,還剩不到半年我們就能和平解約,何必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沒得考慮,”陳不恪仰在躺椅裡,懶懶闔著眼,“原創周年單曲隻能我自己做,他們別想把髒手伸過來。”
張康盛小聲:“你這不是靈感中斷,寫出來的東西都不滿意嗎?公司那邊也不是說全部代寫,隻是說其中一小節可以交給他們從國外找的團隊,那群人嘴很嚴的,不會——”
“那就不寫。”
陳不恪漠然打斷。
不知何時他睜開了眼,額前落開的碎白發被夜色鍍上一層冷淡,可那雙眸子裡的情緒卻更涼得凌人。
像冰稜盛開出火焰。
張康盛不敢說話了。
他太了解了,平常和陳不恪相處怎麼開玩笑都沒關系,但前提是不越界。從這位當今的圈內頂流天花板還隻是個新人的時候他就在帶他,那時候的陳不恪還隻是個剛成年的少年,桀骜、叛逆、難馴、天賦驚人……
這六七年時間轉眼過去,少年骨架早已拔成青年,眉眼輪廓也褪去青澀而更加深邃,脾性似乎收斂了許多,但骨子裡的東西卻是一點沒變。
沒人,也沒任何事,能折了他的傲性。
張康盛已經不指望自己能活著見到例外那天了。
“恪總,你上輩子肯定是太傲氣太招人恨,所以被人打死的,”張康盛越想後果越煩得口不擇言,“您幹脆別叫陳不恪了,改叫陳日天吧?”
陳不恪低低笑了:“可以,但陳日天的單曲還是我自己做。”
張康盛:“…………”
低頭去給公司最後答復,張康盛一邊以要戳爛屏幕的力度敲字泄憤,一邊警告道:“公司那邊給你合同期內的最後一次周年專輯投入空前,你這邊撂挑子,他們如果要置換一個等利的通告,絕對能收拾得你服帖——不是大型綜藝就是這幾年快從公司門口跪排到西二街的偶像劇劇本,你到時候別後悔。”
陳不恪輕微皺眉。
見他表情,張康盛冷笑:“怎麼,現在想起你在圈內的藝人粉絲隊伍有多可怕了?”
也就一兩秒,那人很快就不以為意地躺平回去。
長椅上懶洋洋豎起兩根修長骨感的指節:“不炒cp,不接吻戲。”
“你以為公司做慈善?你這強行解約的條件就相當於花魁掛牌頭一晚,還是八輩子就這一晚——公司不給你賣個天價才怪——劇本要是沒吻戲這種天大噱頭,我跟你姓。
發完信息,張康盛也算泄憤完了:“行了,實在不行就找替身演員借位,想來劇組也不想被你的廣大女粉直接拉去火葬了吧。”
陳不恪還未說話,休息間房門被輕聲叩響。
張康盛:“進。”
門外探頭:“張哥,秦芷薇小姐在外面,說想見見偶像。”
張康盛知道問也白問,但還是看向躺椅:“見嗎恪總?”
“誰。”
“秦芷薇,”張康盛想起這祖宗不可能關心圈內,又補充,“最近正當紅的小花,天樂傳媒的藝人,不過她家裡特殊,她爸好像就是HL集團的那位秦董,算是圈內背景實力最雄厚的那批了。”
“不見。”
陳不恪答得利落。
張康盛懷疑自己剛剛這一番話他是一個字都沒聽進耳朵裡面。
張康盛轉過去:“就說恪總身體不舒服,讓她回去吧。”
“好。”
“哎等等,”張康盛遲疑,“她有說自己來是公事私事嗎?公事的話還是我露一面比較妥帖。”
“秦小姐的助理帶著些專輯和周邊之類的東西,好像是想要見面籤名之類?”
“哦,那就算了,按我剛剛說的——”
“放進來吧。”
身後房間,有人懶洋洋說道。
“?”
張康盛聽了鬼叫似的,睜大眼回頭:“放進來?那是女藝人,小花旦啊,您終於闲瘋了?”
“是很闲,”陳不恪指節輕敲椅邊,“不如看看專輯和周邊。”
張康盛:“?”
專輯周邊是不會變的。
但帶它們的人會。
沒見到預想裡的厭世小姑娘,自然也就沒戲可看,陳不恪更無聊了,連眼神都懶得敷衍。
自家頂流那冷漠勁兒溢於言表,張康盛都不忍心看。等籤完名,為免當紅小花旦繼續留在這人工冷凍庫裡遭受難堪,他就按著之前身體不適那個理由把人送出去了。
沒落著好不說,似乎還遭了白眼。
轉身回來那幾步路上,張康盛左思右想,終於琢磨出點不對勁。
“剛剛秦芷薇帶來那幾個周邊,我怎麼看著眼熟?”張康盛關門進來,試探地問。
陳不恪眼都沒抬:“可能因為你不久前才在電梯裡見過一遍。”
張康盛驚了:“真是電梯裡那箱?”
“嗯。”
“所以你在電梯裡說見過的那個小姑娘,是秦芷薇身邊的人?”
“可能吧。”
張康盛沒顧得上想這句“可能”來得奇怪,隻被猜想驚得表情扭曲:“你怎麼會見過秦芷薇貼身的工作人員?難道你和她——”
“?”
毯子蓋頭的陳不恪終於察覺點什麼,微微皺眉,嘖出聲低笑,他掀開毯子,翹起一撮的白毛轉過去。
“你在腦補什麼。”
第4章 春日
今晚這場慈善晚會規模不大,形式上更接近於一場小型的私人晚宴。
發起人是一位從演員轉幕後開了自己公司的老前輩,在圈內的人緣口碑極佳。今晚被他邀請過來的,不乏有知名傳媒公司背書的高層,更有幾位圈內資歷背景兼具的大牌明星。
若不論家世,秦芷薇這當紅小花在這裡面也未必能排上貴賓位,卻夏這種圈內小透明就更無人知曉了。
卻夏也沒想湊這個熱鬧。
她隻路過。
路邊攤買的背帶長褲踩上晚會廳外的走廊紅毯,褲管最下,腕後凹起兩個性感的小窩。纖瘦腳踝扯起流線光滑細膩的小腿,像一片春日白雪從視網膜上隨意又淺淡地抹過。
無聲像隻慵懶輕盈的貓。
門口站崗的迎賓安保一愣,疲倦落低的視線立刻拉上來:“小姐,晚會的入口在——”
話聲在他抬頭,看清那一身白T背帶褲後停住。
卻夏抑著呵欠走過去兩步,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和自己講話。
她停下,側身,被她折著細白胳膊垂拎在肩後的皮包和防塵套就跟著略微一甩,在空中劃過個圓弧。
幹淨漠然的瞳仁對上失語的安保。
長廊裡寂靜片刻。
困乏的卻夏耐性不是很好,放棄等對方先說,她慢吞吞眨了眨快睜不開的眼:“怎麼?”
安保回神,面微紅:“抱歉,小姐,您的著裝可能不太符合我們的要求。”
“?”
卻夏困澀的大腦出現一秒的停滯。
現在的星級酒店,連路過都有著裝要求了?
安保見女孩漠然地空著眸子,不由略慌地補充:“不是質疑您的服裝定制,隻是風格上,晚會其他客人可能會有些異議。”
“哦,你誤會了,”卻夏終於聽懂,眼尾安然地耷回去,“這不是定制服裝,就是路邊攤。我不參加晚會。”
男人懵住:“那您是?”
女孩折搭在肩上的手勾動,被她拿兩根手指提在身後的皮包跟著上下晃了晃。
“拎包。”
“?”
直到困得好像快一步三晃的女孩飄進前面不遠處的公共休息廳,迎賓安保才醒悟過來,一扭頭就看見同伴在憋笑。
“哈哈哈你見哪個藝人或者高管自己拿東西,丟不丟人?”
“我哪知道是不是特殊愛好,而且,”安保面色更紅,下意識扭頭看向已經合上的門,“那模樣,不像助理啊。”
“說不定是哪個老總領的小明星,帶過來一起見見世面呢。”
“……”
卻夏沒聽見門後的議論,進來就奔著沙發去了。
不過聽見了她也不會在意。
今晚過來的貴賓至少都有一位以上的司機助理之類的隨行人員,這邊的包廂就是留給他們的,茶水點心都是自助——規格上自然沒辦法和對面的晚宴相比,填飽肚子卻夠了。
劇組裡到最後一組補拍鏡頭結束也沒給她留盒飯時間,這邊又催得急,一下午替身體力活下來,她飢腸轆轆有一會兒了。
放下東西,卻夏去到自助桌前。拿起一包小餅幹後,手指尖在蘇打水罐前停頓了下,然後卻夏沒表情地挪向了旁邊的瓶裝礦泉水。
在很長時間內,易拉罐裝蘇打水都會躺在她的黑名單裡。
拿完食物和水的卻夏窩去單人沙發裡。
秦芷薇電話打進來時,卻夏正半垂眼望著窗外將落的夕陽,咬住最後一片餅幹。
“我那對備用的紫水晶耳環,你看看是不是在包裡?”秦芷薇壓著聲,似乎有點著急,“你快給我送進這宴廳裡邊的洗手間。”
卻夏緩蹙眉,拿下嘴巴裡的餅幹,正要說話。
秦芷薇:“快點,宴會都要開始了,三分鍾內!”
啪嘰,電話斷了。
卻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