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延回頭笑說:“留著待會兒吃飯的時候說,我和她不熟,現在出去跟她大眼瞪小眼,尬。”
薄老爺子知道自己孫兒就是這樣的性格,淡漠寡冷,很難與人相熟,尤其是女孩。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叮囑道:“曉媛有出息的,今年還是他們縣城裡的文科狀元呢,你學校裡多幫助照應她,知道嗎?”
薄延開玩笑道:“那不成,我有女朋友了,照應別的女孩,我女朋友會吃醋。”
薄老爺子被他一嗆,伸手按了按他的後腦勺,氣呼呼道:“你個臭小子,淨胡說八道,你就拿曉媛當妹妹一樣!”
“小延心裡有數,他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嗎,行了行了,你出去吧,別讓姑娘家一個人在屋裡尷尬。”奶奶不耐煩地將老爺子推了出去。
薄老爺子出了廚房,奶奶細聲問薄延:“女朋友多大了?”
“十九歲不到。”薄延將胡蘿卜片放進碗裡,眉目顯得溫柔極了:“是我的小學妹。”
“這麼小啊。”
“是。”
“那她會照顧人麼?”
薄延颀長白皙的指尖沾了湿漉漉的水,笑著說:“自小哥哥疼著,屁丫頭一個,哪裡會照顧人,我照顧她還差不多。”
奶奶接過盤子,嘆息了一聲:“你父母走得早,我和你爺爺也老了,隻希望將來能有個知冷知暖的人陪在你身邊,那才好呢。”
薄延知道奶奶是關心自己,他輕輕按了按奶奶的肩膀,半哄著說:“您老人家就別瞎操心了,她合我的心意,也能懂我。”
這世上,能覓得知心人,何其不易。
隻這一句,奶奶便不再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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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過程中,楊曉媛很是乖覺,帶著某種小心翼翼的謹慎,甚至連肉都不太敢下筷,隻顧著低頭扒白米飯和蔬菜,全靠坐在她身邊的奶奶給她夾了雞腿肉,關照她多吃一些。
薄老爺子讓薄延給她講大學裡的事,薄延隨口說了幾句,什麼學習要靠自主,多泡圖書館,挑選閱讀書籍的時候要有針對性等等…
這些話還是沈平川作為學生會幹事,在新生開學演講裡提到的幾個要點,讓他活學活用地搬了過來。
不過楊曉媛聽得相當認真,在他講話的時候,她便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仿佛生怕一個不小心錯過什麼箴言哲理。
這讓薄延感覺挺不自在。
“你報的是什麼專業?”他隨口問。
“是漢語言文學。”
薄延一聽,倒是來了幾分精神:“這個專業好。”
楊曉媛臉頰微微泛紅:“薄延哥知道這個專業嗎。”
“我女朋友也念這個。”
楊曉媛詫異地抬頭,見他眼睛都亮了。
想來…不是專業好,是女朋友好。
薄老爺子笑話他:“談了個女朋友,跟揣了寶似的,恨不能讓全世界都知道。”
楊曉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聽順著老人家的話,禮貌地微笑著。
飯後,楊曉媛幫著薄延收拾碗筷,薄延拒絕道:“你是客人,不必做這些。”
“男人做這些家務活不成樣子,還是我來做吧。”
“哪裡的規矩。”
薄延嘴角清淺地揚了起來:“我有個朋友,家務活一把好手,會做飯、會泡大棗茶,最近還幫他妹妹洗襪子,照你這麼說,他就沒個男人樣子了?”
楊曉媛聽見這話,抿了抿紫紅的唇,低下了頭。
奶奶知道楊曉媛心思敏感,自家這孫子又是慣會與人開玩笑,嘴皮子順口便來,也沒有別的意思。
她怕楊曉媛會多心,於是岔開了話題:“曉媛,你之前說想買什麼書來著?”
“哦,是倉央嘉措的詩集。”
奶奶也不太懂這些,便說道:“正好,吃了飯沒事,讓薄延陪你去新華書店轉轉。”
薄延端著碗立在廚房門口,回頭望了望奶奶,滿眼的無奈和不情願。
奶奶壓根沒接他的目光,將楊曉媛帶到客廳看電視。
薄延慢吞吞地洗了碗,又把廚房收拾了一番,出來看見楊曉媛給爺爺奶奶削了蘋果,宛如承歡膝下的小孫女似的。
見薄延出來,楊曉媛連忙將手裡的蘋果遞給他:“薄延哥,你吃。”
“我不愛吃蘋果。”薄延隨口拒絕:“飯後最好不要吃水果。”
這些生活小常識都是他萬能的大舅哥給他科普的,什麼飯後不能喝酸奶吃水果,他也不知道靠譜不靠譜,順口一說。
楊曉媛拿著蘋果不知道該怎麼辦,尷尬得臉都脹紅了:“哦,我不知道這個。”
薄老爺子見自家孫子也是客氣得過分了,處處把人家堵得無路可走。
偏偏他還不能管教,因為這混小子壓根就不是有心的。楊曉媛過於敏感多心,恐怕與他不易相處。
薄老爺子隨口說:“吃個蘋果還能把你噎死了不成。”
薄延忤逆所有人,也不會忤逆撫養自己長大的爺爺奶奶,索性接過了蘋果,但是沒有吃,一直拿在手上,直到出門,才將蘋果擱在桌上。
“不吃喝其他女孩遞過來的水,不吃其他女孩送過來的食物。”是沈平川給薄延制定的“模範男友十不要”之首。
薄延雖然覺得這“十不要”完全是瞎幾把扯淡,什麼“不要在女友面前抽煙”;“隻能對女友一個人好,不要當中央空調”;“女友生氣的時候需適當頂嘴,不要說隨便你怎麼想”……
但鬼使神差地…他居然還遵守得挺好。
荊遲對此評價道:你身上有沈平川的香水味,中了他的毒。
**
天色漸晚,薄延領著楊曉媛出了門。
楊曉媛路過井邊停靠的單車,突然提議:“薄延哥,咱們騎自行車過去吧,打車挺浪費的。”
薄延回頭睨了那自行車一樣,突然想到今晚得回家,這車不能擱在爺爺的院子裡。
他索性推上了單車,走出了四合院大門,對楊曉媛道:“不遠,走過去吧。”
楊曉媛跟在他的身後,目光下垂,望見了自行車柔軟的坐墊,心下也明白了幾分。
他的自行車是不會隨便載其他女孩的。
薄延發現楊曉媛的臉頰很紅,問道:“你很熱嗎,要不,還是打車。”
“啊,不是,我不熱,隻是…”
楊曉媛也不知道為什麼,自薄延一進屋便感覺特別不自在,薄延長得太好看了,嚴肅的時候五官充滿攻擊性,而笑起來又完全是另外一副輕痞的模樣。
她說不上來,隻覺得他渾身上下散發出某種致命的力度,讓她臉頰發燙,發熱。
“不、不用打車,走路就好了。”
薄延推著車走在街道邊,這樣一個長腿高個兒的英俊男孩,自然吸引了不少路過的女孩的目光,她們紛紛朝楊曉媛投來歆羨的目光。
薄延海拔太高,對此渾然不覺。
這些關注的目光卻在楊曉媛心裡漸漸催化了某種奇妙的感覺,她情不自禁朝他走得更近了些。
“對了,你不要叫我薄延哥。”薄延漫不經心地說:“叫名字就行了。”
楊曉媛自覺加一個“哥”會顯得更加親切,本來她就是把薄爺爺當成自己的親爺爺一般對待,叫他一聲“薄延哥”也是合情合理、甚至是名正言順的。
薄延讓她直接叫名字,反而生疏了許多。
楊曉媛想了想,問道:“那我叫你薄延學長,可以嗎?”
這四個字在薄延心頭激起一層漣漪。
他小屁汐就老愛叫他薄延學長,聽見旁人這樣叫,他哪哪兒都覺得不對勁。
“叫名字就行。”
“哦。”
楊曉媛終於不再堅持。
**
浪到開學前夕,今汐終於要開始閉關看書了。
老師們布置下來的閱讀任務,她的完成度還不到百分之三十,趕在最後幾天,她和楚昭倆人一起去書店逛逛。
新華書店足有三層樓,書籍浩如煙海。今汐和楚昭熟門熟路,直奔了二樓的文學讀物書架區。
書店有不少客人,有的坐在階梯邊看書,也有人倚靠在書架旁,專心致志地閱讀著。
今汐放輕了步履,輕緩地流連在書架邊,沒走幾步,便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書架隔層邊。
他穿著一件淺白色襯衣,襯衣松垮地扎進了褲子裡,領口敞開著,露出了他修長的脖頸。袖口挽上到了手肘下寸,幹白的手腕皮膚上漫著幾縷明顯的淡青色脈絡。
他翻閱著一本硬殼書,漆黑的眼睛埋入了深邃的眉弓裡,長睫毛黑而濃密。
今汐見著他,眼底情不自禁湧起了一陣笑意,輕輕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左肩。
薄延回頭,今汐立刻調皮地站在他的右邊,在他撲了空之後扭頭過來的瞬間,踮起腳吻了吻他的下颌。
“我們薄爺還來書店看書呢?”
薄延見到今汐,眼角頃刻間湧現笑意,揉了揉她的腦袋:“怎麼哪兒哪兒都有你。”
“不是快開學了麼,我這幾天得閉關…”
今汐話音未落,隻見一個女孩拿著書走過來,說道:“薄延哥,我選好了。”
今汐轉身看見了楊曉媛,而同時,楊曉媛也注意到了今汐。
兩個人面面相覷。
女孩打量女孩,關注點可能各不相同。
今汐首先注意到的是楊曉媛那一頭粗密烏黑的長發,扎在成馬尾掛在腦後,真跟長而濃密的馬尾巴似的。
發量…真多呀。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耳邊的蠍尾辮兒,好小一根。
而楊曉媛關注的點,在今汐的穿著打扮上,今汐穿的是格布裙,淺綠間白的簡單樣式,配著斜挎小包,穿出了清新的少女感。這格子布料的裙子她也有,可是她卻穿不出面前女孩的感覺,總是顯得土氣。
女孩們用眼神便已經完成了初步的交流。
今汐抬頭望向薄延,似乎是在等待他的介紹,或者解釋。
薄延斟酌了半晌,總不能介紹楊曉媛說是自家爺爺資助的女孩,想了片刻,他說道:“這是家裡的親戚,跟咱們一個學校,算是你直系學妹,爺爺讓我帶她來買書。”
今汐看到她手裡拿著的那本《倉央嘉措詩集》。
“是文學院嗎?”
“是的。”
薄延並沒有對楊曉媛介紹今汐,亦或者是覺得沒有必要,畢竟她也是第一天和他見面,連熟悉都算不上,更沒有必要介紹她認識自己的朋友。
楊曉媛心裡有點不太舒服,雖然薄延不說,但她也猜到了兩人的關系。
薄延低頭和今汐咬耳朵說了幾句話,順帶接過了她手裡的書,準備待會兒一道拿過去結賬。
今汐沒同意:“我還要再看看呢,又不止買這一本。”
“行吧。”
薄延從兜裡摸出爺爺剛給他的購書卡,放到她的斜挎包裡:“給你卡,隨便刷。”
兩個人在一起之後,薄延有什麼好東西都會緊著她,所以今汐也沒有推辭,笑納了:“我們薄爺,還真是霸道啊。”
“老子疼不疼你?”
今汐淺淺地笑了起來,嘴角露出清甜的酒窩:“疼的。”
當然,兩個人低聲的打情罵俏是沒有讓楊曉媛聽見的,但是楊曉媛看到那張購書卡,分明是爺爺臨走時給薄延,讓他給自己買書用的,現在他竟這般輕易地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