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蘭特彎起唇,抬手拍了拍青年左肩膀,笑道:“BOSS很信任你。百裡洲,別讓BOSS失望。”
百裡洲聽完打了個哈欠,扭著脖子問:“梅老的意思我都明白了,還有其他事兒沒?”
“沒有。”
“行,那我先走了。”百裡洲說完,便準備推開門下車。
然而,他手剛碰到車門把,又頓了下,回轉身,瞧著杜蘭特眯了下眼睛。
杜蘭特面露不解,“怎麼?”
下一瞬,百裡洲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長地笑了,吊兒郎當慢悠悠地道:“您生日馬上要到了,生日宴我可能參加不了,就提前祝梅老您生日快樂。恭祝您老人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隨後便推開車門下了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杜蘭特目送那道高大背影遠去。
“BOSS,”外籍助理開口,恭恭敬敬地用英語道,“您都聽到了。”
入耳聽筒裡隨之便傳出一陣老者的沙啞低笑,和藹可親,聽上去心情不錯。
須臾,梅鳳年笑夠了,淡聲說,“這幾天,你留在雲城,好好盯著他。”
“是。”
“一方面,盡快把那個內鬼揪出來,另一方面,”聽筒裡的嗓音頓了下,又道,“留意一下那個和他一起做義工的小女孩兒。”
杜蘭特靜默幾秒,道:“第二點,我不太懂BOSS的意思。”
“百裡洲是個孤兒,自幼無牽無掛,留這樣的人在身邊,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他心腸夠硬也夠狠,肯拼命,不怕死。”梅鳳年說,“也有一個壞處。我控制不了他,如今他為我做事賣命,全憑他對我、對樊正天忠心。”
杜蘭特沒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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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鳳年語重心長地嘆氣,說:“但是人心啊,是最不可信的。這麼多年,我一直很希望,這些孩子都能有點兒真正在意的東西。”
“您是說,您希望他們有軟肋,有牽絆?”
“誰也不能保證,這些孩子不會成為第二個於小蝶。”梅鳳年道,“隻有手上攥著他們的命門,我才能睡得安穩。”
*
下了那輛灰色輝騰,風更烈,頭頂的天空雲層厚重,天幕壓得極矮,教人喘不過氣。
快下雨了。
百裡洲煙癮又上來,從褲兜裡摸出煙盒,一抖,空了。他眉心擰成一個川字,看著空了的黃鶴樓煙盒,眸光微沉,腦子裡一剎浮現出一張女人的臉。
皮膚很白,大大方方地袒露在陽光下,化著清淡細致的妝容,笑容腼腆,清麗姣好。細細的眉,彎彎的眼,和網上一水兒的嘟嘟臉嘟嘟唇的大眼美女不一樣,她的臉型不算圓潤,也不是瓜子兒,是最古典耐看的鵝蛋形,鼻梁細細的,挺而直,唇形長得很特別,兩邊唇角往上翹,上唇中部嵌著一個可愛性|感的唇珠。
短短零點幾秒,百裡洲想起數分鍾前在福利院裡發生的事。
他勾勾嘴角,自嘲似的彎了下唇,隨手把空了的煙盒丟進垃圾桶。側過頭,不遠處是一排在平谷區極常見的破舊平房,其中一家打開門做生意,開了個雜貨店,門口掛著個髒兮兮的破招牌,用紅色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煙”字。
百裡洲邁開大步過了街,走到小賣部前買煙。
這鋪子店面小得可憐,門沿低矮,他身形挺拔高大,站進去都得彎腰。往裡一瞧,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婆婆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正邊烤火邊看一個市面上已經淘汰多年的老電視。
“一包玉溪。”然後就準備刷手機付錢。
這時,老婆婆看了他一眼,說,“這兒隻收現錢。”
百裡洲動作頓了下,臉色冷而淡,沒說什麼,伸手去摸錢包。就在這時,一隻白生生的小手忽然從背後“嗖”一下伸出來,纖細雪白的五根手指攥著幾張十元紙幣,遞到櫃臺裡面。
“多少錢?”姑娘的嗓音緊接著響起來,輕柔好聽,帶著幾分笑意,“我這兒正好有零的。”
百裡洲靜兩秒,側過頭。
身旁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俏生生的女孩兒,穿著淺色連衣裙,外面套了一個同色系的針織衫外套,長發散在肩頭,正笑吟吟地跟賣煙婆婆說話。
百裡洲微皺了下眉,正要說話,那個賣煙婆婆卻已經把女孩兒手裡的錢收了,拿出一盒煙放桌上,又找過來幾個一塊錢的硬幣。
姑娘隨之低頭,用右手把那些硬幣一顆一顆撿起來,一顆一顆放進左手掌心。
百裡洲淡淡地說:“謝謝。”
程菲聞聲,抬頭看過來,對上那雙清冷深邃的黑眸,她心跳無意識加快幾拍,紅著臉笑笑,盡量自然地衝他擺手,“沒事。我正好路過,而且也正好有零錢。”一頓,音量稍低幾分,“你加個我微信,然後轉我就行了。”
百裡洲沒什麼表情地盯著她看了會兒,沒說話,自顧自從褲兜裡掏出一個黑色男士錢包,打開,從裡頭找出一張百元紙幣,捏在手裡給她遞過去。
程菲:“……”
程菲看著那張紅票子,愣住了,沒有伸手接,緊接著抬頭看她,“幹什麼?”
“還你的錢。”百裡洲沒有語氣地說。
“這也太多了……”程菲道,“這包煙才26塊,你給我100,我不是還要找你七十幾塊錢。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零錢。”
百裡洲淡聲,“不用找。”
程菲被嗆了下,“那怎麼行,這不是佔你便宜麼。”
百裡洲不想和她多說,靜了靜,把手上那張百元紙幣往玻璃煙櫃上一放,道,“給你放這兒了,記得拿。”說完便轉身大步走出了雜貨部。
程菲呆在原地,又錯愕又驚訝,須臾,抓起櫃臺上的錢跑了出去。站在老街上左右環顧,很快便看見一道高高大大的黑色身影。
她小跑著追上去,喊道:“周先生!”
百裡洲聽見背後那道嗓門兒,步子頓住,皺起眉,眼中隱忍不耐。站在原地,回轉身。
“你這人……”程菲微喘著,有點好笑有點生氣地說,“你這人真的好奇怪呀。我隻是想要一個你的聯系方式而已,不會沒事兒騷擾你的。”
百裡洲瞧著這姑娘亮晶晶的眸子,眯了下眼睛。
然後,他彎腰微微往她貼近幾分。
程菲被嚇了一跳,窘迫,條件反射地往後退半步。
“你搞推銷的?”
“……不是。”
“做微|商的?”
“……不是。”
百裡洲直起身,語氣冷淡而平穩,“那你為什麼要我的電話。”
程菲臉忽的微熱,強自鎮定,回道:“留電話,當然是方便以後聯系。”
“你聯系我做什麼。”
“……”她語塞,一時不知怎麼答話。
百裡洲揚起眉峰,忽然沒有笑意地笑了:“你看上我了?”
程菲:“…………”
烏雲密閉,風更大,亂七八糟橫在天上的電線被吹得亂顫,周圍的老樹枝葉也沙沙作響。幾個坐在平房外頭聊天的老頭兒老太太吆喝了句“下雨咯”,然後便拎起個子的板凳轉身回屋。
雨點子落下來,一滴一滴。
程菲被對方最後一個問題給整個打蒙了,臉紅如火心跳飛快,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隱約感覺到有水珠子落在自己頭頂。
百裡洲又問:“是不是?”
“……”程菲輕輕咬了咬唇,說:“如果隻是想跟你交個朋友呢?不行麼?”
“我不喜歡交朋友。”他淡聲答。
“……”程菲再次被卡了下,心頭忽然竄起一股無名火來,衝口而出:“那我要就是看上你了呢?”
話音落地,整個老街仿佛都靜了。
街坊住戶們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雨趕回了屋,路上為數不多的行人也沒了影兒,整條街上隻聽得見嘀嗒嘀嗒逐漸變大的雨聲。
不知過了多久,
百裡洲抬手摸了下額頭,垂著眸,忽然嗤笑出聲,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程菲兩頰滾燙,攥在手裡的硬幣深深陷入掌心。她這輩子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荒謬事,也很無措,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好一陣,百裡洲似乎笑夠了,抬眸看她,“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
“……不知道。”
“你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
“那麼,”一連幾個問題之後,百裡洲眉毛高挑起來,歪了歪腦袋,眼神玩兒味冷漠地落在姑娘慌亂失措的緋紅臉蛋上,輕聲:“請問程小姐是看上了我什麼?”
雨下大了,程菲的頭發和衣服已經逐漸打湿,她忽然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狼狽和窘迫。她垂下頭,用力咬了咬唇瓣,然後故作輕松地聳聳肩,笑笑,說:“不好意思,是我冒失了。抱歉啊。”
說完她轉過身,淋著雨大步離開。
走出幾步後,背後冷不丁響起一道嗓音,道:“喂。”
“……”程菲步子微頓,忍著委屈和氣惱頭也不回地問:“請問還有什麼事?”
背後不再有回應。
程菲也不等了,吸吸鼻子抱著包就往前走,整個人不到一分鍾就淋得半湿。又走了會兒,她抬起手背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準備到前面去打滴滴。
忽的,一股大力從背後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程菲一驚,下意識轉過頭。
男人面無表情地站在離她一步遠的位置,一隻手拽住她,另一隻手遞過來一把黑色雨傘。那把傘顯然是剛買的,剛拆開外包裝,商標還懸在傘柄底下晃來晃去。
程菲愣住。
“拿著。現在天氣冷,淋雨會生病。”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