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天氣晴朗,陽光將整座城市溫柔包裹。
平谷區兒童福利院內一片朗朗讀書聲。
教室內,孩子們規規矩矩地坐在小課桌前,手持書本,神情專注。而在教室正前方的講臺上,則站著一個身形十分高大的男人。
他今天仍是運動系的裝扮,黑衣黑褲,英俊立體的臉龐被陽光柔化了稜角,眉眼低垂,與濃墨重彩俊俏逼人的五官形成強烈對比的是,他氣質很冷淡,也很消沉,甚至有幾分頹靡氣。
像一壇沉了太多故事和秘密的老酒,教人心生好奇,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程菲按照慣例,又一次提前四十分鍾到了教室外,透過窗,安安靜靜地望著教室裡正在給孩子們上英語課的男人。
不多時,一節課結束。
男人收拾好書本,走下講臺,從教室前門出來了,邊走邊摁亮手機屏幕,查閱信息,看一眼,眉頭微擰。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出現一道人影,擋住了他去路。
“……”男人抬起眼。
面前是一張俏生生的小臉,雙頰微紅,嘴角揚著抹弧度,正笑盈盈地望著他。
他靜了靜,禮貌而疏離地朝這女孩兒點了點頭,“程小姐。”
“你好,周先生。”程菲笑著說。
打完招呼,男人便微側身,繞過她徑直離開。可剛走出沒兩步,背後噠噠噠一陣腳步聲便追過來,忽然說:“等等!”
他回過頭去。
程菲心跳有些失序,定定神,然後才有些不太自然地擠出幾個字,試探道:“你能不能給我一個你的聯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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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沒有答話。
程菲窘迫,眼神不太敢直視那雙冷清的眸,糾結好幾秒才低聲說:“後天是我的生日,就當,送我一份生日禮物。可以麼?”
百裡洲平靜地看著她。
彼時,頭頂陽光燦爛,女孩兒站在光裡,身上的淺色衣物明亮潔白。
而他身處陰影黑暗。
幾秒後,百裡洲轉身走了,頭也不回,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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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琦:……所有三條腿的好像都有老婆,就老子沒有【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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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6
Chapter 09 眷(七)
下午兩點半左右, 雲城平谷區上方的天色由晴轉陰,大片烏雲從東北方向飄過來, 將太陽擋在了雲層後。
平谷區一帶經濟發展滯後, 城市基礎建設也還停留在上個世紀□□十年代,福利院外的這條水泥路上常年有拉貨的大卡車經過, 路面水泥板被壓變形,坑坑窪窪凹凸不平,政府也破罐子破摔當沒看見, 多少年了也沒派施工隊來整修。
距福利院大門左側五十米的位置,立著一個電線樁,樁身上噴滿□□的城市牛皮癣。一個破舊垃圾桶孤零零地立在電線樁子旁邊, 堆得滿滿的, 泡面桶和一次性飯盒都從邊沿處冒了出來。
百裡洲徑直走到路邊,摸出一根煙塞嘴裡, 點燃, 眸光冷淡不明。
忽的,起風了。
垃圾桶旁邊一個髒兮兮的塑料袋被風卷起來, 打著旋兒飄到百裡洲腳邊。他像沒有察覺, 迎風抽煙, 黑色短發稍有些長了, 額前幾縷被風吹得凌亂翻飛起來,露出一副光潔飽滿毫無瑕疵的額頭。
馬路破舊而長, 遠望去, 一眼看不到盡頭, 不知前方通向何處。
百裡洲視線順著馬路,落在遙遠而未知的某處。燃燒後的尼古丁在冷風的肆虐下朝後突襲,他再次吐出煙圈,被那陣嗆人濃煙燻眯了眼睛。
“小伙子,想打車啊?”背後響起一個笑呵呵的聲音。
百裡洲回頭,見跟自己搭腔的是福利院的門衛大爺。大爺年紀六十來歲,兩鬢斑白,穿一身深藍色的保安服,抱著個保溫杯坐在門衛室前的一個椅子上,面前還擺著個烤火爐,整張滿是褶子的臉被烤得紅光滿面。
百裡洲笑了下,隨口回道,“是啊。”
“你平時不都自己開車麼?”
“前幾天出了車禍,送到修理廠去了。”百裡洲笑容寡淡,叼著煙,邊說邊踱著步子坐過去,給大爺散過去一根。
“喲,謝謝。”門衛大爺顯然是個熱心腸,樂呵呵地把煙接過,又好心提醒兩句:“你啊,順著這條路往前再走個六七百米,能瞧見個巷子,穿出去就是大十字路口,那兒車多。這小破地方雞不拉屎鳥不下蛋,貧民窟一個,住的都是些窮光蛋,有幾個舍得打車的,出租車司機都不愛往這兒來。”
百裡洲虛抬了下拿煙的手,笑,“謝謝啊師傅。”
“甭客氣。”門衛大爺打開保溫杯的杯蓋子,呲溜吸進一口濃茶,嘖嘖嘴又說,“我在這福利院待好幾年了,見過的義工沒有幾千也有幾百,這些年輕人,要麼是大學生專程來混個寒暑假的社會實踐報告章,要麼就是趕個時髦,心血來潮三分鍾熱度,哪兒像你這樣每周都來兩三次,說幾點就幾點,還經常給孩子們帶吃的,給福利院捐錢捐物。一個你,一個那漂亮小姑娘,真是不錯。唉,這世道,要多幾個像你們這樣的青年就太好了。”
百裡洲聞言,扯扯嘴角,沒答話,跟大爺打了聲招呼,轉身離開。
他眉宇冷漠,一隻手夾著煙,另一隻手插在褲兜裡,沿著馬路牙子松散隨意地往前走著。剛走出差不多三百米,一陣喇叭聲忽然從街對面響起,叭叭,突兀刺耳。
百裡洲視線掃過去,眯了下眼睛。
隻見街對面停著一輛銀灰色轎車。那輛車牌子中上,不是什麼大一線豪華品牌,車牌號也非常普通,但車身、輪毂、輪胎面,全車各處的每個角落,都幹幹淨淨不染纖塵。被周圍的破舊老舊街景一襯,顯得格外低調精致,又格格不入。
短短幾秒,百裡洲心裡已經有數。他在原地站片刻,把煙抽完,隨手將煙蒂往一旁的下水道入水口一丟,提步走過去。
拉開左側後座車門,坐進去。
後座靠右面車窗的位置坐著一個外籍男士。穿一身灰色西裝,身形高大,氣質儒雅,從微卷的頭發絲到光整手指甲,無一不流淌出一股子上流社會的精英味兒。
“百裡先生,”杜蘭特轉過頭,望著剛上車的百裡洲微微一笑,開口就是一口流利中文,“好久不見,你看上去精神頭還不錯。”
“還行吧。”百裡洲調子清冷又流氣,翹起二郎腿,看杜蘭特一眼,曼聲笑道,“你找我有事,直接打個電話說不就行了?杜蘭特先生可是梅老身邊的第一紅人,我們這些跑腿打雜的,哪兒值得你纡尊降貴跑這麼個鬼地兒來。”
杜蘭特笑容不減,“百裡先生最近在這家福利院做義工?”
百裡洲揚眉,道:“你是外國人,有所不知。在咱們中國有個說法,傷天害理的事兒做多了,死後要上刀山下油鍋,我這不心裡發怵,提前給自己積點兒陰德麼。”
“原來是這樣。”杜蘭特點點頭,面上含笑,語調仍舊十分溫和,“我聽說,你最近和一個跟你一起做義工的女孩兒走得很近。”
百裡洲聞言,眼底神色微變,但也隻是極短暫的一瞬。他很快又恢復一貫的散漫表情,勾勾唇,“最近幫著給梅老跑腿兒,好些日子沒開過葷,這種清純小正妹,解膩不正合適?”
杜蘭特面上的笑容淡去,眯了眯眼,眼神審度,似在研判他話語的可信度。
百裡洲直視那雙深藍色的眼睛,目光冷靜清明,沒有絲毫波瀾。
整個車廂內的空氣有須臾的死寂。
突的,
杜蘭特再次笑起來,抬手指指他,一副揶揄打趣的口吻:“早就聽說百裡老板是顆風流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果然有一套。”
百裡洲也笑,挑挑眉峰,說:“行了,別繞彎子了。梅老讓你大老遠從亞城過來找我,難不成就想打聽打聽我床上躺著哪個馬子?”
杜蘭特聞聲,一靜,臉上笑容稍斂幾分,再次開口,語氣微微沉下去,“於小蝶被抓的事情,你應該收到風聲了。”
“知道。怎麼?”
杜蘭特眸光一凜,冷聲說:“這個女人知道的事情太多,她活著,梅老總覺得心裡不太踏實。”
“據我所知,於小蝶打算坐火車出逃,那晚在火車站,梅老派過去的人全軍覆沒,硬是眼睜睜看著那些條子把於小蝶抓上了警車。”百裡洲悵然地嘆了口氣,“如今於小蝶被關在拘留所,不允許任何人探視,梅老再想動手,隻怕不容易了。”
杜蘭特道:“區區一個於小蝶,怎麼可能扳得動梅老。”
百裡洲挑挑眉,沒說話。
杜蘭特助理低頭,打開放在手邊的一個黑色公文包,從裡頭取出了一個厚厚的牛皮文件袋,遞給他,示意他打開。
百裡洲拆開文件袋,見裡頭裝著厚厚一沓文件。他拿出來翻閱,幾秒後,抬眸,目光重新回到杜蘭特面上,很淡地笑了,“這就是梅老留的後手?”
“沒錯。”杜蘭特微笑著說,“派人截殺於小蝶,能成功最好,即使失敗,我們也有應對之策。BOSS早在數年前就打點好了一家精神病療養院,在那家療養院裡,住著一個叫‘於小蝶’的病患,該患者患有嚴重精神分裂症,住院期間曾多次自殘、傷害他人,有嚴重暴力傾向。甚至還偽造了每天的藥品清單。”
百裡洲思索數秒,道:“但那些條子也不是吃素的。他們肯定會派專人對於小蝶進行司法精神病鑑定。”
“百裡洲,你和於小蝶共事這麼多年,難道還不知道麼。”杜蘭特說,“她本來就是個瘋子。”
百裡洲神色不明,沒有出聲。
“我們要的就是警方那份精神病司法鑑定書。隻要警方出具了那份證明,她是個瘋子的事就板上釘釘。”
百裡洲靜了靜,道:“梅老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杜蘭特道:“那幫條子的動作如果夠快,應該最遲明天就能拿到鑑定書。到時候,需要你和你的人偽裝成療養院的醫護人員,以保外就醫為理由,把於小蝶從拘留所弄出來。”
百裡洲側目:“為什麼是我?”
“上回火車站的追殺,已經讓於小蝶對我們失去信任。”杜蘭特說,“你和她朝夕相處多年,當初又都在樊哥手下做事。如今,她唯一相信的應該隻有你。隻有你才能讓那個女人乖乖離開拘留所。”
車裡再次一靜。
片刻,百裡洲垂眸,嗤的低笑出聲,撫掌嘆道,“明知於小蝶現在已經走投無路,還要她死在自己唯一信任的人手上。這世上,論心狠手辣,咱們BOSS稱第二,還真沒人敢稱第一。”
杜蘭特用英語問道:“這句中文,我能理解為贊美麼?”
百裡洲笑,“當然。”
“另外,”杜蘭特沉吟須臾,又說,“於小蝶生性謹慎,不會輕易將自己的行蹤透露給任何外人。條子會知道她的逃跑計劃,隻能說明,你的人裡有內鬼。”
百裡洲不語。
“盡快把那個鬼找出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