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回答:“安排任務都是下通知,不會打電話說。”
溫舒唯好奇:“為什麼?”
“我們這一行涉密,”看著對面那雙亮晶晶閃爍著求知欲的大眼,沈寂耐著性子,接著道,“任何涉及工作方面的事都不能通過手機傳達。如果一定要打電話,那也隻能用部隊內部的軍線。懂了?”
姑娘乖乖的,聽得很認真,兩隻白生生的手託著自個兒的小下巴,漂亮的杏仁眼朝他眨巴了兩下,點點頭,“明白了。”兩手抱拳一拱,“多謝掃盲。”
沈寂眼皮耷著,瞧一眼這丫頭乖乖巧巧的小模樣,心情忽然轉晴,勾了勾嘴角。
就在這時,店老板把一大盤片好的烤鴨給他們端了出來,同時送上來的還有面皮兒和蘸碟配菜和兩幅一次性手套。
兩人戴上手套開始吃飯。
溫舒唯拿起一張面皮,正夾著一塊烤鴨蘸醬,面前的小碗裡便多出來一個裹好的烤鴨卷。面皮子鼓鼓囊囊,看得出給她包了很多肉,很實在。
她抬眸。
沈寂坐在對面拿筷子夾菜吃飯,眸低著,惹眼招搖的俊臉上照舊沒什麼表情。他的身形很高大,兩條大長腿無法妥善安置在桌子下面,隻好大馬金刀地敞著,腰背微弓,坐姿很隨意。
“……謝謝。”
話說完,溫舒唯忽然覺得有些尷尬。
從今天見面到現在,她已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回對他說謝謝。她與沈寂,除了一些寒暄客套話,似乎沒有別的可聊。
如是一琢磨,溫舒唯意識到自己必須找點話題了。她邊咬著烤鴨卷邊思考少傾,而後忽然出聲,隨口道:“你難得休次假,回來了就好好陪陪父母和女朋友吧。他們常年累月見不到你人,肯定很想你。”
話音落地,沈寂那頭的動作突的頓了下。
他掀高眼皮看過來,抬眸這個動作,令他額頭引出了幾道很淺的紋路。他看了她幾秒鍾,說:“我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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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舒唯:“……”
上次參加婚宴,是誰在那兒誇他女朋友漂亮來著?她聽錯了?
沈寂接著說:“我在雲城這邊沒親戚,孤家寡人一個。”
溫舒唯:“……”
短短零點幾秒之間,溫舒唯腦子裡翻江倒海閃過無數念頭,最後隻能幹巴巴地笑了兩聲,“哦……那你就多和朋友們聚聚吧,多開幾個同學會啊之類的。”
這句話說完,又沒聊的了。
溫舒唯這廂很尷尬,抓耳撓腮想著還能跟這位解放軍同志聊些啥。國防?軍事?無人機?但她對這些貌似也不太懂……
她隻能埋著頭默默吃烤鴨。
剛吃完沈寂給她裹的第六個烤鴨卷,店門口傳來一陣罵罵咧咧的人聲。幾個社會青年打扮的男人走了進來。這伙人都喝了酒,一股子酒味兒鋪天蓋地席卷整個小店。
溫舒唯被那股劣質白酒的味道燻得皺起眉,忍不住回頭看了那群人一眼。
這伙人看著都三十來歲,一個個長得膀大腰圓又高又壯,有的穿短袖,有的打赤膊,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有紋身,這個背上一條龍,那個胸前一頭虎,生怕誰不知道他們是幹哪行的似的。
看見這伙人,老板的表情瞬間不太好看,但還是強顏歡笑地迎上去,說:“幾位隨便坐,吃點什麼?”
其中一個體重超過兩百斤的壯漢醉醺醺不耐煩地說:“抱五箱啤酒,要冰的。趕緊。”
店老板為難,“大哥,我這店小,總共就隻有兩箱啤酒,要不您等等,我去旁邊的超市給您買?”
“我等你麻痺。”壯漢一下火了,罵道,“老子來你這兒吃飯是給你臉,一個開飯館的不賣酒,你開個幾把館子!”
店老板本來還挺客氣,一聽這話,也拉下臉,“你怎麼說話呢?”
“老子就這麼說話!”壯漢動手就推了中年老板一把,惡狠狠道:“咋的,生意不想做了?”
和壯漢一伙的幾個醉漢見狀哈哈大笑,一個個四仰八叉癱坐在椅子上,看戲似的。其他桌的幾個客人怕惹事,哪兒敢再坐著吃飯,連忙掃了微信轉完錢就從邊兒上走了。
沒過多久,整個烤鴨店就隻剩下那桌社會醉漢,和彩票請客二人組。
溫舒唯想替店老板說什麼,遲疑幾次都強忍住。
她心裡其實也怕。
她本就不是會為人強出頭的性格,之前在網紅節現場,她敢幫那個小新人說話,是知道姚杏兒當著那麼多人不敢動什麼真格。但這伙人不同,混社會的一群牛鬼蛇神,殺人放火什麼不敢做,動輒就會惹火燒身。
溫舒唯頭皮發麻,心裡亂糟糟的,也沒了吃飯的心情。轉過腦袋一看,對面的沈寂剛往嘴裡放了一筷子鴨肉片,吃完,又給她包了個烤鴨卷遞過來。
溫舒唯:“……”
溫舒唯都快給這位大爺跪了。她默了默,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壓低嗓子道:“你是沒看見嗎?”
沈寂撩起眼皮,“什麼。”
“那群人啊。”溫舒唯眼風不停往身後瞟,緊張不已。
沈寂又給她夾了一筷子青菜,“先吃飯。”
“我現在吃不下去。”溫舒唯想翻白眼,身處如此劍拔弩張危機四伏的氣氛中,她還能吃得下去才怪。
“是麼?”
“對啊。”
“好。”沈寂臉色很冷靜,點點頭,放下筷子,抽了張紙巾擦嘴。
溫舒唯:“?”
就在溫舒唯試圖參透那個高深莫測的“好”背後有何深層含義時,她看見沈寂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把擦完嘴的紙巾擰成一團扔進垃圾桶,慢吞吞且表情寡淡地揉了揉後頸,扭了下脖子,然後就朝那一桌社會哥走了過去。
這一邊。
店老板是個老實本分的生意人,哪裡遇到過這種蠻不講理的惡棍,怒斥道:“給我滾,我不做你們生意!”
壯漢啐了口,“再橫一個?信不信老子砸了你這破店?”
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一下著急了,扭頭看躲在廚房裡的中年女人,低聲說:“快報警。”
老板娘嚇得六神無主,聽完才連忙拿起手機撥110。
幾個壯漢才從一場飯局下來,酒勁兒上頭找不到新樂子,正玩兒得興起,忽然,一個聲音從背後響起來,冷清清懶洋洋,聽不出太多情緒,“幾位。”
幾個男人回過頭。
“要麼滾,要麼跟我出去。”沈寂挑了挑下巴,給予出充分的尊重和選擇權,“選一個。”
幾個社會青年:“……”
那個兩百斤的壯漢一下都給弄懵了,“你他媽說啥?”
沈寂淡聲:“沒看見麼,人姑娘還在吃飯。”
*
幾個醉漢先是一愣,緊接著被氣得笑了出來。對方說話的語氣輕描淡寫,無波無瀾,壓根不拿他們當回事兒。
兩百斤撸了撸光禿禿的腦門兒,一伸手,把店老板給推到了一邊兒,徑直走到了沈寂面前。
“我他媽還第一次遇見敢管我闲事的。”他笑了下,往前幾步貼沈寂更近,“小子,勸你帶著你的馬子趕緊滾,否則老子……”
兩百斤說著,抬手就想去拍沈寂的臉。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眾人一愣,根本都沒看清那男人是如何動作,等回神時那個兩百斤壯漢就已經捂著胳膊在地上縮成了一團,痛得臉色發白哎喲連天。
其餘幾個醉漢見狀,酒一下醒了大半,狠狠咬牙,一窩蜂全撲了上去……
溫舒唯不忍心看,別過頭默默遮住了眼睛。她實在不知道這群人是哪兒來的勇氣跟一個特種兵頭子動手。
數分鍾後,一幫子惡棍倒了一地,捂肚子的捂肚子,抱胳膊的抱胳膊,一個個攤在地上起都起不來。店老板夫婦完全看傻了,呆呆地站在旁邊回不過神。
某大佬隨手從就近的餐桌上抽了幾張紙巾擦手,拿出手機,抬起眼皮看邊兒上的老板,“多少錢?”
老板:“……”
老板機械化地回答:“320塊。”
沈寂轉了錢。
須臾,伴隨著店內那陣“支付寶到賬,三百二十元”的機器人女聲,和遠遠傳來的嘀嘀警笛聲,溫舒唯跟在沈寂身後離開了烤鴨店。
夜已深,晚風涼飕飕,老街區這邊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大部分店鋪已經關門。
溫舒唯跟在沈寂身後,回想起剛剛斯人大戰社會幫的畫面,有種夢回十七的錯覺。她忍不住贊揚:“沈隊,你真的太厲害了!”
沈寂:“過獎。”
“不過你這一出手,是不是也太狠了啊……估計那幫人全都得躺醫院。”溫舒唯說。
沈寂平靜:“算輕了。”
溫舒唯:?
沈寂很平靜:“不然那兒就是一地死人。”
溫舒唯:“……”
沈寂側過頭來,看她,語氣非常的平靜且冷漠,道:“我這人脾氣挺好。”
溫舒唯:“…………”
溫舒唯默。忽的,餘光一瞥掃見什麼,當即拽住沈寂站定了,轉過身,仰起腦袋仔仔細細地盯著他臉看。
男人稜角分明的下巴和耳朵交接處,橫著一道小傷口,正往外滲著血珠。
“你受傷了。”溫舒唯皺眉,說著就低頭從自己包裡翻出一張創可貼,“不過不太嚴重。我先給你止血,回家你自己拿碘伏消個毒就好。”
說著,她撕開了創可貼要給他貼。
一陣甜膩的清香竄進鼻子,沈寂眸色微暗,沒有動,由著姑娘踮起腳尖把創可貼貼在了那個傷口上。
她動作仔細,眼神專注,湊近了看他,愈發覺得這人五官輪廓挑不出丁點兒瑕疵。三百六十度,毫無死角。一時鬼使神差,竟自言自語把心裡想的話給說了出來:“嘖嘖,這麼標致的一張臉,皮膚又好,天生就是長來禍害小姑娘的。撩起妹來簡直了……”
話音落地,一陣風呼呼從巷子裡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