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我打斷了他:「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女子的。」
李鈺黑著臉:「能不能聽人說話。」
情緒猛地被我打斷,李鈺也說不下去了。
開始跟我解釋起來。
在他看來,很簡單,因為我從來不和他與衛祁一起尿尿。
有了疑點之後,很多細節就會被放大。
比如無論多早去議事廳,我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時候,下巴上卻連胡茬都沒有……
比如打鬧時,衛祁護襠我護胸……
爹爹說得對,惹誰都不要惹文人。
何況李鈺還是個年輕的文人頭子。
李鈺見我不再追問,調整了一下,硬著頭皮把話題往回扯:
「那如果那天晚上不是我,你還會沖上去嗎。」
什麼叫沖上去……
但就事論事。
如果那天晚上不是李鈺,愛誰誰,我管他是死是活。
但我始終覺得,這是……我身為兄弟所應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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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晚隔壁的是衛祁,你會這樣做嗎。」
手腕被握得有些疼了,我掙扎了一下。
如果是衛祁。
我會嗎?
把那晚的聲音想象成衛祁,把醒來時看到的臉想象成衛祁。
真他娘的不舒服……
我忍不住露出便秘的表情。
李鈺開始笑了,笑得很臭屁:
「你看,你分明就是喜歡我。」
8
「你看,你分明就是喜歡我。」
這大半個月,隻要我一放空,李鈺的這句話就會不停地往我腦袋裡面鉆。
我總覺得李鈺把詭辯的那一套用在了我身上。
我都被他繞進去了。
我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看書。
那日我沒跟李鈺回京。
李鈺也沒異議,留了兩隊丞相府府兵護著縣令府,就隻身趕回了京城。
臨走前,他收了以往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跟我說。
如果我都想明白了,還是堅持要落孩子,那他也尊重我:
「隻要是你思考過後做的決定,我都支持你。
「總歸你還小,本想徐徐圖之便是。」
這都說的是什麼話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把書拍在桌上,後背就是往椅子裡一砸。
「哎喲,您可慢點。」醫婆婆在院裡朝我喊。
我透過書房的窗戶,看到醫婆婆走了進來。
「小主子,縣爺命我來給您把個脈。」
醫婆婆把著我的脈,說,明後天就能吃藥了。
我應了一聲。
醫婆婆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往主院去了。
夜裡,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摸著平坦的小腹,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這感覺就像八歲那年娘親偷偷給我穿裙子。
後來那條裙子……
被爹爹發現了,燒掉了。
但侍劍偷偷告訴我,那天爹爹看我哭得不行,半夜偷偷跑來給我擦過眼淚。
時過境遷,侍劍現在已經是個守夜也雷打不醒的大姑娘了。
我在榻旁看著侍劍,站了很久很久。
最後給侍劍掖了掖被子,走出了院子。
看到不遠處主院書房的燈還亮著。
遠遠地向書房磕了一個頭。
爹爹,我想試著,爭上一爭。
爭一個機會。
世襲臨天縣是當今聖上賜給爺爺的榮寵。
如今朝中黨爭漸起,風雲即亂。
何不趁勢而起,爭一個女身為官的機會。
9
萬事開頭難。
我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從後院的柴房找到了梯子。
為了不驚動下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搬到墻邊。
踉踉蹌蹌地爬上墻頭。
就看到丞相府府兵在墻外抬頭看著我。
「那個,能不能搭把手。」
幾個府兵面面相覷,火速給我搭了個人梯。
客氣了,客氣了,太客氣了。
雙腳落地後,我向一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府兵借了二兩銀子。
還叮囑他們不要妄動,什麼時候府裡亂了,開始找人了,他們什麼時候就可以回京了。
我說什麼,他們就聽什麼。
瞧瞧,人家這個素質。
真該給侍劍送去丞相府好好學學。
揣著二兩銀子,走了幾炷香的工夫,我找到一家亮燈的驛站,買了一匹馬。
怕半路雪崩,我這一路上把馬騎得比驢還慢。
看到京城城門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城裡,路邊早已搭上了早點攤子。
剛打了個哈欠,我就看到了那簡陋攤子裡的穿著紫衣的李鈺。
真顯眼。
李鈺坐在那早餐攤的矮凳上,手撐著頭閉目小憩。
他身邊的侍衛看到了我,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通稟。
李鈺猛然睜眼,向我這邊看了過來。
我眼看著他眼中初醒的茫然退卻後,就剩下純純的生氣。
我手裡鞭子提了落,落了提,最終也沒揮下去。
不敢跑。
我跟著李鈺上了丞相府的馬車。
李鈺沒有說一句話,我全程就是靠一個自覺。
太陽還沒完全升起,馬車裡光線昏暗,隻能勉強看到李鈺閉著眼,在閉目養神。
這回了京城的光景……怎麼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呢。
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
「餓了。」
李鈺掀起眼皮瞥了我一眼,復又閉上,沒搭理我。
「我不能餓著。」
李鈺深吸了一口氣,傾過身子掀著車簾吩咐外邊的侍衛去買兩個素包子。
想吃肉的,癟癟嘴,沒敢吭聲。
清晨街上人不多,馬車行得又穩又快。
我剛吃完包子就到了丞相府門口。
李鈺腳下生風,直接走了進去。
不打招呼直接回淮王府好像不太禮貌呢。
我硬著頭皮一路跟進了主院,直到走到臥房門邊,我有些猶豫。
直接跟進去,好像也不太禮貌呢。
隻這一下猶豫,李鈺反手一撈把我拽進了屋。
我們就這樣,一下子穿著沾了朝露的衣服躺在了床上。
「那個……」不對吧,這……這……這……
「不困嗎?」李鈺的聲音啞啞的。
「挺……挺困。」
「睡覺」
李鈺放在我腰上的手緊緊地箍了箍。
我本想掙扎,但李鈺的床好舒服。
一躺下就感覺連夜趕路的疲憊湧了上來。
眼皮開始打架。
罷了,醒了再說吧。
等我醒來時,窗外的日頭都有些向西了。
我裹在被子裡,外衣又不見了。
李鈺怎麼這麼喜歡扒人衣服啊。
罪魁禍首倒是穿得齊全,正端著本書,斜窩在榻上。
見我醒了,斜了一眼過來:
「醒了就交代交代吧。大半夜離家出走的心路歷程。」
「怎麼能算是離家出走呢,我這是奔前程來的。」
李鈺扭頭看我,沒明白我的意思。
「你不是招幕僚嗎。」
他坐起身,看著我。
努力繃了好一會,還是沒繃住,彎了彎唇。
雖然李鈺還是因為我大半夜跑路訓了我一頓。
但也比冷刀子剌肉好太多了。
「你什麼時候去那等的。」
「醜時信就到了。」
「這麼早……我朝你府兵借了二兩銀子,記得幫我還給他。長得慈眉善目的一個大哥。」
「……」
10
用晚膳時,我抱著李鈺名貴的盆栽大吐特吐。
李鈺一邊心疼我一邊心疼盆栽。
最後還以不放心的名義讓我在主院住下。
「我住這?」李鈺那張大床確實挺舒服的。
「對啊。」
「那你住哪?」
李鈺叉住腰,看著我不說話。
我後知後覺:「啊,你也住這。」
李鈺狠狠地點了下頭。
一個小幕僚,一個大丞相。
就我住哪裡的問題,論了半個時辰。
最終各退一步,住主院,我睡床,李鈺睡榻。
榻舒不舒服,我不知道。
反正李鈺這一睡就是三個月。
三個月裡,我兼職了。
不僅要給淮王想方設法躲過朝廷上明槍暗箭,還要兼任丞相府的幕僚頭子。
全府隻有我一個幕僚。
但我覺得,在丞相府裡,我離當丞相就差一步了。
基業財產,我管。
上千府兵,我養。
從下邊收的本子,我看。
往上邊遞的本子,我擬。
衛祁那需要的大夫,我找。
衛祁那需要的草藥,我買。
買不到的,我想方設法地往回騙。
當我點燈熬油寫本子的時候,李鈺總是躺在他的榻上看閑書。
一度讓我覺得,除了不用面聖承天子喜怒。
我就是當朝左相。
感受到了我哀怨的目光,李鈺抬頭問我:「累了?吃不吃東西。」
不吃。
再吃又要做衣服了。
這個月初,我換回了女裝。
原因無他,五個月了。
女裝的裙擺更大,穿上不顯,但男裝怎麼看怎麼不像話了。
我理了理褶皺的衣袖。
約摸著是因為那條被燒掉的裙子。
現在穿著裙子時,我總是會想起爹爹。
三個月,臨天一點動靜都沒有。
既沒有來信勸我回頭。
也沒有人趕來京城抓我回去。
甚至於,連那兩隊府兵都至今沒回丞相府。
李鈺不止一次提起,要再去一次臨天縣,被我攔下了。
這是我與爹爹之間的默契。
本到了就寢的時候,門卻被敲響了。
能在這個時候敲響主院門的,隻有衛祁的信。
李鈺接了被艾草燻過的信,和我一起看了起來。
朝廷的軍隊,又退了二十裡。
這三個月來,疫病並沒有被控制住。
反而讓去鎮壓民亂的軍隊感染了大半。
為了保全剩下的人,隻能一次又一次退到相對安全的地方。
形勢並不樂觀,衛祁在心裡說,不要藥材了。
要方子,要對癥的方子。
晚上,我失了睡意。
翻來覆去吵到了李鈺。
李鈺嘖了一聲,也沒點燈,幾步就挪到了床上。
自打從臨天回到後,我和李鈺的相處模式就變得和以前大不相同。
這種不同,在我換回女子裝扮後,變得更加明顯。
他躺在了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