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淮王暗中派我行事,隻跟府內人說我回家探親。
我反復叮囑他,無論誰人問起,都說我在家,別讓家裡人說漏了。
還讓他差人將侍劍給我送來,助我一臂之力。
我還是怕死,不敢一個人埋頭在屋裡喝藥。
如果這世上一定要選一個人知道此事,那我選侍劍。
這丫頭從小背著我看了不少話本子。
我相信,這些活像話本子的狗血事情,侍劍接受起來要更快些。
信送了出去,萬事俱備,隻等侍劍來尋我了。
隔天,侍劍沒到,丞相府特制的印花貼又來了。
是李鈺的侍衛親自送到園子裡的。
大有去也得去,不去也要把我綁去的意思。
我嘆了口氣,跟他一起出了淮王府。
沒去丞相府,倒是去了往日常去的茶樓。
上了二樓,一進門就看到李鈺和衛祁一人一邊攤在榻上。
一個兩個全是舉國皆知的少年英才。
怎麼天天就像沒骨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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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又有何事。」
我可是有大事要忙,懶得在這裡哄他倆玩。
衛祁抬了抬頭:「你最近忙什麼呢?個把月都沒見著你了。」
李鈺看著我沒說話,直直看著我,大抵是和衛祁同一個意思。
我毫無感情地回視他,你以為罪魁禍首的是誰。
我慢悠悠地坐在榻邊的椅子上。
端起早就倒好的茶抿了一口:「這茶倒是……」
話還沒說完。
窗外傳來一陣破空聲。
我也不是頭回見這陣仗了。
若說我能與他二人結緣,這也虧了兩年前在此間茶舍的一場刺殺。
我初來京城,好不容易尋了空閑出來街上逛逛。
在樓下喝茶時,偶然遇到李鈺。
衛祁那日遲來了片刻,李鈺認出我,便把我喊上樓解了會悶。
當衛祁趕來,我正打算告退之時。
數支箭羽從窗外明晃晃地朝著李鈺射了過去。
我自幼也是和武師父練了劍的。
不說武功高超,也算耳聰目明。
看著箭往李鈺身上射,下意識地將李鈺往旁邊推了一下。
沒承想,衛祁抽劍上前將箭羽統統攔下,箭沒傷到人。
李鈺卻被我猝不及防地一推,推下了榻,摔了個狗吃屎。
我當時都已經開始打腹稿寫絕筆信了。
但好在李鈺明事理,知我好心。
就在衛祁的嘲笑聲中,成全了這一場不打不相識。
事後,他們二人還會常來這間茶室喝茶,也總會捎帶上我。
這偌大的窗戶也很適合行刺,總是喝著喝著茶,飛點飛鏢暗器進來。
我問李鈺為什麼不換個安全點的地方。
李鈺說,在這隻有一扇窗,讓衛祁坐窗邊就行。
我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所以,今天聽到聲音,我連動都沒動。
倒是李鈺警惕地看了一眼我,生怕我再猛地推他一下子。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
懶得理他。
但漸漸地,我感覺有些不對。
往日裡的刺客,隻朝著這窗內射幾箭,便會被四周的丞相府府兵拿下。
而今日裡,這箭已經射了第三波了。
李鈺也覺察出了異常,從榻上坐起身,屈起腿望向窗外。
箭隨即又射了過來,衛祁再次擋下箭羽,但明顯要比前幾次吃力得多。
衛祁松了松被震得發麻的手:「雖然不太爺們,但我覺得咱們可能得跑了。」
我早已站起身,看到李鈺還安坐在榻上,氣不打一處來。
「別愣著了,走了。」我上前抓著李鈺的衣服就把他往外拽。
「唉,子承,子承,慢點子承。」
衛祁護著我們,走到了茶樓門口。
湧上來一群黑衣人。
好家伙,跟李鈺衛祁在一塊待久了。
真是什麼陣仗都能見到。
光天化日之下,當街都能刺殺了。
黑衣人沖上來時,衛祁揮劍斬了一個又一個。
李鈺帶的幾個侍衛也擋在前面。
但對面人太多了,總有那麼一兩個漏網之魚,越過衛祁和侍衛沖向我和李鈺。
我自認為我比李鈺強點。
所以在黑衣人沖上來時,我把李鈺往身後一扒拉,剛想跟來人過上幾招時。
李鈺拽著我的胳膊往後一拉,然後一腳踹上了黑衣人的胸口。
眼見那黑衣人倒地捂住胸口直打滾,站都站不起來。
好家伙:「你練過?」
李鈺嘴角抽了抽:「我好歹也是個男人。」
嗯?這話什麼意思,丞相不是個文官嗎。
來不及細究,對面的人越來越多。
沖到我和李鈺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多。
我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總想以我畢生所學招呼招呼這些刺客。
可每當我邁出一步,李鈺就把我拽回身邊:
「你那兩三下花架子,消停待著吧。」
我剛想反駁。
餘光便看到有那機靈的刺客翻上二樓,從樓梯上下來,走到了我們的背後。
眼見那刀要劈到李鈺身上了。
我搬起腳邊的凳子就砸了過去。
砸偏了黑衣人手裡的劍,那黑衣人為避免被砸到要害,也閃了下身。
這一閃,勁道一寸,竟朝我撞了過來。
撞得我眼冒金星,直倒進李鈺懷裡。
李鈺忙問我有沒有事。
我沒事,但可能,肚子裡那個有點事。
不是吧。
不會在這個場合吧。
我忍不住捂了捂肚子。
李鈺見狀臉色一變。
扶著我的手不自覺地上了力道。
我甚至覺得李鈺要把我箍死了。
「衛祁。」李鈺厲聲喊了衛祁。
衛祁一回頭,看我白著一張臉,被李鈺扶著。
還以為我受傷了,急吼一聲,手下的刀揮得更快了。
肚子裡的銳痛一陣一陣的。
我騰出勁,讓李鈺松些手勁:「撒開吧,死不了。」
李鈺沒松手,反而咬牙切齒地喊了我的名字:「呂子承。」
越來越疼的,漸漸地,我有些直不起腰。
我彎下腰的下一秒,李鈺左手撈起我,右手翻轉從刺客手中奪過一劍。
不隻我呆了,我甚至覺得周圍的刺客都愣了一瞬。
就這樣,李鈺護著我向外走,衛祁也緊跟上來,護在我們的左側。
走出茶樓的門口,便看到我們的人從街角趕了過來。
「一群廢物。」
這話聲音不大,在大家都忙著打架的時候,也隻有我能騰出空聽了。
李鈺今天怎麼這麼暴躁。
支援到了,這烏泱泱的刺客也很快就被制服了。
就在我憑借著強大的意志力,咬牙忍痛向李鈺、衛祁告辭,說我先行一步的時候。
李鈺扳住我的肩,近乎是用吼的:「別胡鬧了,行不行!」
我隻記得,他眼角泛紅,因氣急,胸膛劇烈地起伏:「尋許太醫來!」
然後我就疼暈了。
爹爹,壞了。瞞不住了。
4
我睜開眼時,天已經黑了。
我在丞相府主院的床上,睡了大半日了。
侍劍告訴我,但凡現在開門向外看,院墻外邊但凡少於十個婢子,她的名都能倒著寫。
但我已經騰不出心思關心這些了。
天都塌了。
侍劍鬼鬼祟祟地湊在我身邊。
跟我說她是在街上被撿回丞相府的。
當她被帶進屋時,一個老太醫正巧在向李鈺匯報我的病情:「兩月有餘,胎象不穩。」
就在她以為自己走錯地的時候,她看到了在床上被收拾得幹幹凈凈的我。
身上隻穿著裡衣,裹胸布也不見了。
我昏睡的這半天,侍劍半看半問,理清了不少事情。
我就知道侍劍接受起這件事情來會很快。
在我醒來的第一時間,她甚至還沒來得及關心我幾句。
就問我:「主子,孩子是誰的?」
問得太好了。
這孩子是誰的才比較合適。
我還沒來得及給孩子選出一個合適的爹,李鈺便走了進來。
我靠在床邊,胸前沒有束縛,很不習慣。
不由自主地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蓋住了上半身。
李鈺摸了摸鼻子,坐在了床邊。
我下意識向後一挪,頭發也隨著動作從肩上滑下。
束發早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拆了下來。
「躲什麼。」李鈺癟了癟嘴,小聲地嘀咕。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奇怪的氛圍。
暈倒前的事,我也不是全無印象的。
一想起李鈺的那副樣子,我還覺得心口陣陣發麻。
清了清嗓子,我還是先向他道了謝。
我在他的床上躺了大半日。
這半日裡除了那個老太醫,其他人都被勒令不許進到院子裡來。
這顯然是李鈺特意交代過了,想幫著瞞上一瞞。
「身子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我搖了搖頭。
今日暈倒我還一閃念,可能不用吃藥就可以解決問題了。
但壓根沒想到,疼也疼過了,罪都受過了,怎麼這孩子還在。
合著那幾服藥還是得喝。
屋內陷入沉默,沒有人出聲。
我甚至聽到了侍劍站在幾丈外摳指甲的聲音。
「我並非有意騙你們……」我原想解釋一下。
但李鈺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沒事,挺好……」
我皺了皺眉,他在說什麼啊。
他後知後覺地緩過神來,瞄了眼侍劍,輕咳了一聲,倒是難得見他斟酌言語的樣子:「那個,許太醫說兩月有餘,按這個時間算……」
也是。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足夠他理出頭緒了。
我本該辯白的,可聽他這般直說,我的腦子全然是一團亂麻。
「我會負責的!」
聲音不輕,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侍劍聞言吸了一口冷氣,聲音也不小。
我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控制著嗓子,盡量不讓自己發出心虛的聲音:
「不是……」
不能認,認下了算什麼。
為了呂家,我已經作為男人活了十六年。
將來,我更會為了呂家作為男人活二十年,三十年……
「這孩子是個意外……是……回京後才有的。」
侍劍又吸了一口冷氣。
你能不能出去……
李鈺彎著唇,倚在床的另一側,意味深長的說:「哦?回京後……」
「嗯,回京後。」
我還在努力動腦子思考該怎麼圓比較好時。
侍劍瞪大了眼睛,尖著嗓子:「主子!難道是……表少爺!」
我愣了,李鈺嘴角的笑也僵了。
表兄前些日子來京城辦事,確實順路來看過我。
甚至於,這事李鈺也是知曉的。
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
侍劍啊!侍劍,你不愧是你,我此生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
我說服自己,頂著渾身的雞皮疙瘩,應下了。
李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氣笑了。
他咬牙切齒地喊了我的大名,猛地坐起身向我這邊靠,我背靠在床頭退無可退。
怎麼辦,心慌得很。
但還沒等他說話,有人站在院外大喊丞相大人。
這男聲有些尖,一聽就是宮裡的人。
李鈺不耐煩皺了皺眉,帶著些脾氣起身開了門。
估摸著來人有點分量,李鈺終究還是忍著氣,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跟著那公公進宮去了。
走之前,他還特意警告我,讓我在這院中好好待著,一切等他回來再議。
一時之間,我還真被他唬住了。
直到歇了半宿才反應過來,我在這院中待著,幹什麼,養胎嗎?
天剛擦亮,李鈺還沒回來。
我帶著侍劍馬不停蹄地跑回了淮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