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折柳》, 本章共3373字, 更新于: 2024-11-04 14:19:49

那時嚴玄亭殫精竭慮為他謀劃,某個深夜,也曾在他面前嘔了一口血。


嚴玄亭又沖他磕了三個頭。


「臣已時日無多,餘生惟願臣妻,常伴身側。」


12


我醒來時,並未見到嚴玄亭,隻有紅著眼圈的嚴久月坐在床前望著我:「嫂子,你醒啦。」


像是怕我疑惑,她又補充了一句:「別怕,你的毒已經解了,宮裡來人,送來的解藥。」


我問她:「你哥哥呢?」


嚴久月眼神閃躲了一下。


我又問了一遍:「你哥哥呢?」


咬字已經很重。


「哥哥他……為了讓皇上心軟,服了藥,如今在廂房中躺著——」


嚴久月話音未落,我已經跳下床,往廂房奔去。


屋內傳來陣陣藥香。


嚴玄亭倚在床頭,臉色發白,看到我時,眼中有驚喜之色掠過。


「絮絮,你醒了?」


他說著,側過頭去咳了兩聲,唇邊溢出一縷鮮紅。

Advertisement


我撲到他床前,心口擰著疼,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發抖。


「嚴玄亭,你吃了什麼藥啊?」


他那雙波光瀲滟的眼睛瞧著我,一晃一晃的,泛出極溫柔的笑意來。


然後他伸出手來,輕輕擦掉我眼角的淚水。


「絮絮,別哭。」


我伸手去握他的手。


即便第一次殺人時,我的手也沒抖得這麼厲害。


心頭一片空茫茫的失措和惶恐湧上來,這種陌生的,濃烈的情緒,幾乎快要吞沒我。


我忽然就明白了那是什麼。


「嚴玄亭,你不要死。」


我望著他,眼淚終於肆無忌憚地淌下來:「我心悅你,你不能死……」


在遇見他之前,我一直沉在黑暗裡,不知道光是什麼樣子。


是他將我一步步帶到光裡,救了我,令我意識到痛苦的存在,和反擊的意義。


我怎麼能允許他死。


嚴玄亭似乎想安慰我,可是咳得停不下來,於是我就哭得更兇了。


在混合著咳嗽聲的嗚咽裡,楚慕的聲音終於清晰地傳入我耳中。


「嚴夫人,你哭成這樣,我會以為你在質疑我的醫術。」


我止住眼淚,轉頭看著他,威脅道:「你要把嚴玄亭治好,不然我就殺了你。」


楚慕扯了扯唇角。


「嚴夫人武力高強,殺我自然易如反掌。」


他說:「可是丞相大人本就沒什麼病,我該如何治好他?」


我呆在原地。


楚慕又道:「他不過是為了在皇上面前賣慘,服了我給他的假性毒藥,煎幾服藥吃下去,等毒性散盡就沒事了。」


我看著他身後跨進門來的嚴久月。


她訕訕一笑:「我就是想讓嫂子知道,哥哥為了你付出了很多嘛……」


嚴玄亭終於停了咳嗽聲,斥責了一句:「胡鬧。」


我眼看著他喝下楚慕煎的藥,臉上很快恢復了血色,還以為他是真的沒事了。


直到夜裡。


嚴玄亭往我手裡塞了本書,說他有些公事要處理,去一趟書房。


我悄悄跟在他身後,發現他去見了楚慕。


而且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的病情,你不要告訴絮絮和久月。」


「我知道,但你也確實不能再勞心勞力了。」


楚慕的聲音有些發沉:「藥性猛烈,還是留了病根,須得慢慢養著。」


「我知道,等此番事了,我就準備辭官,和絮絮一同——」


他忽然變了臉色:「絮絮。」


我站在夜風裡,靜靜地望著他:「嚴玄亭,你騙我。」


「你說讓我有什麼話,都要毫無保留地告訴你,可你明明生了病,卻不告訴我。」


楚慕很識趣地走了。


微涼的夜色裡,隻剩下我和嚴玄亭兩個人。


他與我對視半晌,苦笑一聲:「好,絮絮,我把事情都告訴你。」


我走到他身邊去,嚴玄亭伸手攬住了我的肩膀,低聲耳語。


沈桐文控制暗衛用的那些毒藥,最初也是來自皇室。


小皇帝答應給他解藥,前提是,嚴玄亭要犧牲自己的名聲,幫他解決敬安候府這個心腹大患。


「之前皇上將敬安王府降爵,其實就是一種處置。再要下狠手,就不能由聖旨來了。畢竟沈桐文手裡有太多見不得人的東西,皇上也要考慮他魚死網破的後果。」


「所以,隻能我來——我來做這個構陷敬安候,為一己私利強行將他拉下馬的……奸臣。」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很是艱難。


我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你怎麼會是奸臣?你明明對皇上忠心耿耿。」


他在我耳邊自嘲地笑:


「絮絮,皇上需要的不是忠臣,也不是奸臣,而是好用的臣子——我當初入朝為官,想的是為生民立命,為萬事開太平。可被推到這個權傾朝野的位置上後,事事就由不得我了。」


嚴玄亭的語氣很失落。


我忽然就很難受。


他是那樣光風霽月的一個人。


可如今,不得上朝,在府中思過。


朝中百官聯名上書,請皇上將野心勃勃、黨同伐異的丞相罷官下獄。


沉默片刻。


嚴玄亭伸出手來,替我攏了攏衣襟。


「夜裡風涼,絮絮,我們早些回去休息吧。」


剛在床上躺好,我就把他的睡穴給點了。


然後出門,踩著院墻與房頂,一路施展輕功,向皇宮裡飛去。


服下解藥後,由那毒藥帶來的高強武功也會逐漸消失。


不出半月,便隻餘一兩層。


但此刻,還是足夠了。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深夜進宮了。


我輕車熟路地到了小皇帝的寢宮,伏在房梁上耐心等了許久。


等來奉茶的太監退下去,寢宮內隻剩他一人後,我翻身下去,輕飄飄地落在地面上。


小皇帝頃刻間沉了臉,咬牙道:「高陽縣主,你好大的膽子!」


我望著他,扯扯唇角:「我並不是第一次來了,你何必如此動怒?」


顯然,這話說完,他更生氣了。


「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嗎?」他冷聲問我,「就算你不怕,你就不擔心朕治嚴玄亭的罪嗎?」


「皇上,你錯了,我現在並非以高陽縣主,或嚴玄亭妻子的身份站在你面前,而是一個武力高強的江湖人士。」


小皇帝張了張嘴,似乎要喊人進來護駕。


我在他開口之前,及時截住了他的話頭。


「你宮裡的禁衛軍,實力非常一般。我此前已來過許多次,他們從未發現過我。所以,我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小皇帝冷冷地看著我:「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沒有回答他。


隻是問道:「嚴玄亭當初中毒一事,定然是沈桐文的手筆。而沈桐文給他下毒這件事,是經過了你的默許,是不是?」


13


小皇帝默不作聲,片刻後問我:「你不怕朕下旨,殺了你和嚴玄亭嗎?」


語氣很是森冷。


「怕。」我點頭,「你才下了旨將沈桐文軟禁在府中,又要下旨殺嚴玄亭,皇上不怕天下人指摘,動搖民心嗎?」


小皇帝終於變了臉色。


嚴玄亭沒有明說,但我猜到,這是小皇帝的死穴。


百官上書,請他處置嚴玄亭。


這已經是最好的時機,可他遲遲沒有動手。


想來,是當初嚴玄亭扶他上位,盡心輔佐,他怕百年後,史書著墨,指責他忘恩負義。


「皇上,我幫你殺了沈桐文,再幫你拿回他手裡那些見不得光的證據。但你不能對嚴玄亭下手,還要澄清他的名聲,行不行?」


我盯著他:「嚴玄亭為官十年,為君為民,鞠躬盡瘁,從無二心。皇上要做明君,就不該讓忠臣有這樣的下場。」


小皇帝終於答應了我。


還給了我一瓶毒藥。


他說當初,沈桐文原本打算下給嚴玄亭的,就是這種毒。


見血封喉,中毒之人會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


我帶著那瓶藥,潛入了敬安候府。


因為沈桐文被軟禁,府中不少人被帶走,這裡冷清了許多。


當然了,小皇帝怕沈桐文魚死網破,也不敢逼得太緊。


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


但拼著受傷,隻要還有一口氣,我也要殺了沈桐文。


他的死,不能和嚴玄亭沾上一點關系。


原本以為要費一番波折,沒想到沈桐文的房間外,竟然隻有雷雲一個人守著。


雷雲的武功,不及我。


我悄無聲息殺了他之後,才潛進沈桐文房裡。


進去後我才知道為什麼門口隻有一個人。


——沈桐文正在寵幸通房丫鬟。


還一邊寵幸,一邊問人家自己厲不厲害。


看來上一次的事情,的確給他造成了莫大的打擊。


我將毒藥放進桌上的茶壺和酒杯裡,然後藏在房梁之上。


沒一會兒,沈桐文衣襟大敞地走出來,神情陰沉地灌下一杯酒。


酒杯從他手中滾落。


沈桐文的身軀轟然倒地,七竅流血,氣息漸無。


甚至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


從前對我來說,沈桐文意味著疼痛、血腥、殺戮……


我生命中一切,束縛著我的,負面的東西。


好像無比強大,難以摧毀。


此刻卻都隨著他的死,煙消雲散。


更重要的是,曾經我隻覺得那樣很疼,並沒有意識到疼是不對的,是可以反擊的。


但如今,我還回去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在通房丫鬟驚恐的尖叫聲中離開,又去了趟書房。


沈桐文把一些關鍵的證據,藏在書房的暗格中。


有一回,他喝醉了,叫我過來時,沒留神提防,被我看到了。


我把這些證據拿回去,給了嚴玄亭。


沒想到他竟然頭一回,生了我的氣。


「你點我的睡穴?」


「……」


「一個人潛進宮裡,和皇上談交易?」


「……」


「還獨自跑去敬安候府,殺沈桐文?」


他將我逼到床角,咬牙望著我:「葉絮絮,你不怕死,可我怕你死!」


連名帶姓地叫我,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我略一思索,決定以哭泣博取嚴玄亭的同情。


但假哭是個技術活,我並沒有沈漫漫那樣出色的能力。


努力了許久,才勉強擠出兩滴眼淚。


反而把嚴玄亭給逗笑了。


我趁機道:「既然你笑了,就說明不生氣了吧?」


嚴玄亭攬著我,嘆了口氣:「絮絮,即便你不動手,沈桐文也活不過三天。走到這一步,皇上不會留他,也不會真的動我。」


他說的,其實我殺完沈桐文就想明白了。


哪裡就有那麼巧的事情,我說要殺沈桐文,皇上就立刻拿出了毒藥。


他早想好了吧。

潛力新作

  • 替身姐妹

    替身姐妹

    "我是一個替身。 替的是我那個同卵雙生的姐姐。 在她回國那一天,我像一坨被丟出門的垃圾一樣,無家可歸了。 我精心畫了兩個小時的妝,滿心期待的等著男朋友帶我去中心塔 118 層的旋轉餐廳看夜景,度過我二十一歲的生日。 這是他半年前就答應過我的。"

    愛情鑒定

    愛情鑒定

    "整理顧承的遺物時,我發現了他藏在物理書裡的一封信。 信紙泛黃,字跡潦草難懂,是80歲時患病多年的他才有的字跡。 “言言太苦了,要與她離婚。” “找到林清,娶她。” 昨天,剛滿80歲的他,臨終前不停跟我說對不起。 我百思不得其解,哭得肝腸寸斷,恨不得隨他而去。 而現在,看著這封有些年歲的信件,一切的疑惑有了答案。 呵!好一個渣男,好一句驀然回首! 原來不過是想為自己找個免費保姆!"

    假千金看見彈幕後不雌競了,一心隻想做姐狗

    假千金看見彈幕後不雌競了,一心隻想做姐狗

    "和男朋友去銀行辦事。 卻遇上搶銀行的。 劫匪挑中了男朋友殺雞儆猴。 男朋友卻直接將我推了出去。 “她"

    流光珍珠

    流光珍珠

    "我的親生父母都活著,可是我卻沒有爸爸媽媽。 五歲那年,親生父母為了拼個兒子,把我送給了舅舅。 從那天起,親生父母說:「別叫我們爸媽,舅舅舅媽才是你爸媽。」 舅媽反駁:「你又不是我生的,瞎叫什麼。」 於是五歲的我,變成了沒有父母的孩子。"

  • 女配她人間清醒

    女配她人間清醒

    我夢見自己是一本帶球跑小說裡的惡毒女配。看似陷害、實 則助攻男女主帶球大團圓,自己淪落一生。清醒點!這種劇 本絕不能照進現實! 「爸爸。」

    打假人淡如菊佛媛媽媽

    打假人淡如菊佛媛媽媽

    "我媽是京圈佛媛,人淡如菊,樂善好施。 我爸死後,她反手捐出億萬家產。 卻讓年僅十四歲的我,吃糠咽菜打工賺學費。 我肺病發作,上山跪求她。 「媽,給我一點買藥錢吧。」"

    我心央央

    我心央央

    謝臨安考取狀元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與我退親。 彼時我手裡還端著煮給他的解酒湯,聞言愣了許久,久到手被碗沿硌出一道印記,久到他皺眉輕喚我: 「阿央?」 我在他的呼喚聲裡回神,然後將碗放在了桌上,輕輕地說了一聲: 「好。」 後來我離京兩年,再回來見到他時,隻恭敬喊了他一聲「表兄」,然後走到他身後,拎起了疆場歸來的少年將軍的耳朵: 「薄既安!跟你說了傷沒好不許喝酒,又不遵醫囑是不是!」

    戰神慕瑤

    戰神慕瑤

    "墮魔身死後,我魂穿成死對頭的侍婢。 昔日水火不容的人,如今卻想要囚禁我。 逃離他後又遇上讓我魂飛魄散的師尊。 曾經的高嶺之花,突然對我上演強制愛。 我傻了,死過一回,怎麼兩個人都瘋了?"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