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把傅西津撿回家時,他眼盲,身上的傷很重。
我窮得每件衣服都是補過的,不是沒想過把他送去救助站。
可傅西津卻好似察覺到我的想法。
我起身開門時,他用滿是傷口的手抓住了我的衣擺。
「別……別趕我走……」
他直勾勾地「看」向我的方向。
那雙眼雖盲,卻像海般深邃,能輕而易舉讓人溺斃。
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我問他,他的父母和家人在哪裡?
他一概說不知道。
他低著頭,臉頰上還有未愈的傷痕,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大狗狗。
我想,他肯定被人無情地拋棄過,導致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開始一天打三份工,賺錢給他治傷。
每晚我下班回來,傅西津都會抱著我,替我暖手暖腳。
「央央,你辛苦了。
「等我的眼睛好了,我會給你最優渥的生活、最好的環境,讓你再也不要這麼辛苦,讓你享一輩子福。
Advertisement
「對不起,央央,是我讓你這麼累,再等等我,我一定會做到。」
他的手腳都很長,可以把我包裹在懷裡。
我聽他這麼說,心頭甜蜜得一塌糊塗。
絲毫沒有察覺到,他憑什麼把話說得這麼篤定、輕松。
以及他眼底閃過愧疚和隱忍的光。
「怎麼能怪你呢?我本來就要去打工的呀。
「老公,我想過了,等攢夠了錢,我們就去滬市看眼睛,聽說那裡有最好的眼科醫院……
「不管怎麼樣,我都要把你治好,讓你和我一起看世界。
「如果有機會我們就要孩子,沒有就不要,反正我們是彼此最疼愛的孩子呀。
「還有還有!以後,我要買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不要這麼小,也不會漏水、停電……」
每當我說這些碎碎念,傅西津隻會緊緊地抱著我,低頭吻我。
然後把我扒光,摁著我反復地做。
這樣,我的嘴就隻能用來叫,不能說其他的了。
現在想來,可能是傅西津不想聽我說——
畢竟我的那些美夢,於他而言,是屬於普通人的生活。
而他,是皇城裡含著金湯匙長大的祖宗。
他眼裡優渥的生活,和我眼裡的是完全不一樣的。
在這間小破的廉租房裡,我們是相互依偎取暖的孤獨靈魂。
可走出這間廉租房,我們是有著雲泥之別的兩種人。
07
錄制中途休息時。
宋知瑤來了。
京圈小公主,傅西津的青梅,引人矚目。
宋知瑤將下午茶分發,最後把親手做的慄子糕遞給了傅西津。
「你今天怎麼有閑情逸致來聽主題曲的錄制呀?看你剛剛聽得好投入呢。」
傅西津沒接茬,語氣很淡:
「因為要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眾人立即「哎喲哎喲」地起哄。
宋知瑤也紅了臉。
有大膽的人問:「傅總,你們的喜事是定在下個月嗎?」
傅西津的語氣由淡轉為鄭重:
「嗯,我會在下個月的婚禮現場,向我的愛人告白。」
我沒再聽下去,轉身去露臺醒醒腦。
中午的那八菜一湯太撐,我的腦子暈碳水。
吹完了風,正要下來,聽見偏門傳來對話聲。
「西津,你是覺得那個叫楚央的女孩的聲音像她嗎?」是宋知瑤在說話。
「嗯。」
「可是她已經死了五年了!當初可是你叫我去給她一筆錢,安撫她,我不過是多給了點,她就收錢走得那麼幹脆利落,未必有多麼愛你,她顯然更愛錢……」
其實,宋知瑤誤會了。
我當初可沒那麼有腦子,能知道錢比男人重要。
我那時收錢利落,另有原因。
一是因為沒見過世面,被宋知瑤羞辱得無地自容。
二是早在宋知瑤上門的半個月前,我其實就撞見過她和傅西津會面。
那天我兼職的店老板有事要關門,我提前回家。
卻見原本眼盲失憶的男人,站在院子裡,抱著一個漂亮的女人。
他睜著的雙眼清明,透著寵溺。
掃視四周時,眸光又變得凌厲。
哪裡有眼瞎的樣子?
眼瞎的,是我才對。
當時的我,懦弱自卑得令人發笑。
看到了這一幕,我的心口絞著疼,蹲在街角哭了很久。
可回到家,我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甚至不敢問他。
我怕知道真相,我怕傅西津就這樣走了,我就又是一個人了。
隻不過後來,宋知瑤拿著錢上門,給我看她和傅西津的各種親密合照。
以及……床照。
我這個老實人也徹底怒了!
媽媽告訴過我,不能要別人用過的男人,這樣的男人說明不中用。
於是,我怒騎了傅西津三個小時後。
我配合了宋知瑤的假死計劃,拿錢消失。
現在想想,唯一後悔的是——
當初錢拿少了。
08
畫報拍完後的一周,無事發生。
我想傅西津大概被宋知瑤說服了,不會再找我試探虛實了。
這晚,我在收拾離京的行李,經紀人蔡姐在一旁刷朋友圈:
「哎哎,聽朋友說傅總養的狗走丟了,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
小土狗丟了?!
當初假死離開時,我無法帶著小土狗。
就把它託付給了巷口賣烤雞的那家人。
想著它總能在店裡混點骨頭肉渣吃吃。
「傅總又找人買了一隻新狗,估計原來那狗不找了。」
蔡姐的這話讓我更急了。
看來傅西津這混蛋是不會找了。
我冒雨打了夜車,來到曾經的廉租房。
果然,房門是開的。
我急匆匆地收傘跑進去:「小土狗,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啪嗒一聲。
燈開了。
小土狗不在。
倒是破舊的塑料桌邊,坐著一個格格不入的高大身影。
他的手裡還燃著煙,抬眸看我時,眼神卻比煙頭更猩紅:
「央央,回來了。」
09
是傅西津!
我看見拴在他腳邊的小土狗,就知道是我上套了。
可我還是想垂死掙扎一下:
「……傅總,您叫我什麼?」
傅西津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那晚,『復活』對你那麼親熱,它從來不會主動靠近其他人。
「我給你的婚禮請帖,被你撕了丟進垃圾桶,如果真不認識,你沒必要這樣,參加婚禮對你積累人脈有好處才對。
「我讓人找你來錄歌,你一開口唱,我就知道是你。
「還有,你看到芒果的眼神是猶豫的,卻故意要吃給我看。
「那八菜一湯,香菜你沒吃,香菇你也沒吃。
「更何況——
「林央央,我摸過你無數次,你以為……我會認不出你嗎?」
既然馬甲掉得這麼徹底,我索性也就不裝了。
「是,我是林央央。所以,傅總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騎了男人就想跑?」
傅西津邁著長腿朝我走來。
渾身遍布戾氣。
我以為他會氣到打我。
畢竟,那次騎他的時候,我是真狠。
一個月雙腿都酸得蹲不下去。
他估計也不例外。
可傅西津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
將手落在了我的臉上。
冰涼的指腹極輕地撫摸著。
「原來,你長得跟我想象中的樣子一模一樣。
「這些年,我在腦海中臨摹過你的臉,千千萬萬遍。
「很漂亮。」他緊盯著我,「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生。」
我沒躲,心平氣和地道:「大少爺,好玩嗎?」
傅西津的手一頓。
「央央。」
他低聲喚我。
「你看,你重回巔峰了,權力、富貴盡在掌心了,現在開始憶苦思甜,回想以前玩的那些貧民窟戀愛遊戲嗎?
「你真想玩?好啊,你給我錢,我陪你玩。」
我直視著他。
也許是我認真的表情惹怒了傅西津。
他死死地盯著我,咬牙切齒地說:
「你就隻想要錢,為了錢,你連名字和家都可以不要,是不是?」
「是——不僅如此,當年拿了三百萬,我還要假死銷戶跑路,現在想想,那時的我太傻了。
「你是頂級豪門傅家的太子爺,我救你一命,拿三千萬都不為過。」
傅西津猛地抱起我。
低頭就堵住我的嘴。
一手扯下領帶捆住我的雙手。
唇也逐漸下移到我的鎖骨上。
我躲不了,索性就不躲了。
「要睡嗎?來啊,我怕什麼,反正我連你瞎的時候都睡了,現在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爺,我睡了豈非賺了?」
傅西津被我氣得不輕。
俯身就想把我壓在那張一百塊的小床上。
然後他想到了什麼,又抱著我走了出去。
10
我被傅西津帶到了一處別墅。
他把我從車上抱下來,進別墅時,他蹲下為我換上保暖的棉拖鞋。
下一秒,他又站起身強吻我。
趁他親我脖子的間隙,我又故意氣他:
「為什麼不在廉租房?傅總是覺得那裡臟,已經配不上你了嗎?」
傅西津的唇上動作頓了頓:「你有鼻炎,那裡的被子很久沒換過了,灰大。」
我愣了愣。
但幾秒就恢復如常。
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施舍一點溫暖,就感動得痛哭流涕的小女孩。
因為當內心不再貧瘠後,會發現那些溫暖都可以自己給自己。
想著,我就打了一個噴嚏。
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弄到了傅西津的手背上。
他卻毫不嫌棄的樣子,立即起身抽紙,為我擦拭。
他從冰箱裡取來鼻炎噴霧。
又泡了杯熱的紅棗花茶遞給我。
準備得這麼齊全,看來這裡有女人居住?
我皮笑肉不笑:「傅總真貼心,你也會這樣照顧宋小姐嗎?」
「我為什麼要照顧她?我跟她又沒關系。」
「要結婚了也沒關系嗎?你們京圈玩得真花。」
「我不會和她結婚。我們所謂的婚約隻是兒時長輩隨口說說的。」
「結婚請帖都發了,說這些?傅西津,你有一句真話嗎?」
傅西津抬頭看我,眼神透著一抹緊張:
「林央央,如果我說,我想和你結婚……」
11
「不可能。」
我打斷他:「傅西津,你覺得我們走到這一步,我還會嫁給你嗎?」
傅西津的喉結滾動了幾下:「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了是嗎?」
「是,從我知道你是在裝失憶騙我,傅西津,我就不想再相信你了。
「我們早就是陌生人了,你走你的少爺路,我做我的音樂夢,我們不會有任何交集。」
我始終心平氣和,帶笑和他說話。
傅西津沒說話。
剛才吻我時的囂張霸道氣焰,一下子就蔫了。
他低著頭,凌厲英俊的眉眼也變得溫順。
半跪著蹲在我的面前。
捏著我擦過鼻涕的紙巾的大手,指骨分明,輕微顫抖著。
又是這副大狗狗的模樣。
我視而不見。
半晌,傅西津沙啞地開口:「央央,我的婚禮,你會來嗎?」
「不會。」
我想也不想就拒絕。
「我希望你在……你來參加我的婚禮,我把眾樂一年一個的簽約名額給你,好不好,央央?」
他低啞的嗓音像是帶著一抹哀求。
我懶得去細究,一秒答應:「好啊。」
眾樂是娛樂圈頂級的唱片公司。
這麼百年難遇的名額,我這種沒背景的新人,擠破頭皮都爭不來。
他白送,為什麼不要?
「那一言為定。
「央央,你一定要來。」
12
傅西津驅車把我送回了公寓。
臨走前還強調我一定要去婚禮。
我搞不懂這位少爺有什麼怪癖,結婚時喜歡前女友在場?
想不通,也懶得去想。
我回到公寓時,發現門口站著一個我不想見到的人。
宋知瑤。
她冷冷地看著我:「林小姐,我沒想到你還敢回來。
「你以為你引誘西津認出你,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
其實,從傅西津今晚的表現裡,我大概猜到了故事的全貌。
——是宋知瑤騙了他。
所以傅西津認為,我是為了多拿一點錢,無情地丟下他走了。
但我們既然互相不信任,就不能怪任何人。
我笑瞇瞇地說:「宋小姐,你是想封殺我嗎?你大概不知道,當年我們的對話,我都有錄音。」
我錄了,我裝的。
當年的我那麼傻白甜,哪有那麼多手段。
可宋知瑤顯然被我唬住了。
顯然,傅西津是她的軟肋。
哎,這姑娘比以前的我還戀愛腦呢。
可這幾年的經歷也告訴我,越是忍讓,對方越會得寸進尺。
宋知瑤被我懟得無話可說。
臨走前,她可能是覺得輸了,忍不住回頭說:
「我和西津要辦婚禮了,就在下個月月初。」
「我知道啊。」我沖她揮揮手,「他跟我住的時候還是個處呢,我已經把他調教得很好了,功夫一流,祝你新婚夜愉快。」
我砰的一聲關上門。
舒服了。
當年宋知瑤來找我,羞辱我,這事其實在我的心裡已經過去了。
但她踢桌子,導致媽媽的相框掉下來摔碎了。
這個仇現在總算報了。
13
簽約了眾樂後,我一下子忙碌了起來。
要不是經紀人提醒,我都差點忘了傅西津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