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你跟你哥感情一直沒變。
你這孩子不知道像誰,我管不了,也管不住,一管就得開始吵,所以以後,我跟你媽都不管了。
你想做什麼就去做,隻要別太過,別走歪路,不是殺人犯法,爸媽都支持你。
你的未來大好,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累了、碰壁了,還有家在等著你。
去吧。
江世。】
……
看完第一遍。
又看了一遍。
熟悉的、從小到大都有印象的字體。
把信重新疊起來放回信封的時候,江譯失敗了三次。
打遊戲、寫題、打架的時候都穩穩當當的手,現在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說實話,他本來都覺得估計他不會收到這封信。
就算收到了,也可能是隨便寫寫,一行字,上面寫著阿譯畢業快樂之類的,而且估計,江言給他寫的可能性最大。
他沒有想到。
是這樣一封信,這樣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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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甜的聲音驀地插進來——“怎麼樣?你的是誰寫的呀?”
“……我爸。”
舒甜卻“哇”了一聲:“竟然真的是江叔叔?”
“……”江譯轉頭看著她:“什麼意思?”
“哦,就是知道這個壞節之後,我有一次去找你,你還沒醒,然後我就在跟你爸媽聊天什麼的嘛……”
“說到這個信,他們也被班主任通知了,我就說跟他們說這個很重要,我說,因為看他們平時好像不怎麼關注你的校園生活,叔叔也不太跟你說話,”舒甜想了想,“具體的忘了,我的意思大概就是,反正平常說不出來的話都可以寫出來啦。”
“……”
“本來我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阿姨給你寫,江叔叔——”那麼嚴肅的人——舒甜咽下這句話,接著說:“居然真的聽進去我的話了!是他給你寫的!”
“……”
他嗯了聲。
說不上來是種什麼心情。
好像有一個這麼多年來,一直也打不開的,沉在最底下的心結,一個他自認為早已經不重要但還總是橫亙在腦海裡的心結,就在這一刻。
散了。
江譯沒讓她察覺出來異樣,很自然地轉過頭看向她的信紙,摸了摸她的頭發:“在笑什麼?”
“哦,”舒甜正笑得合不攏嘴:“笑我爸啊,我爸這人真是,人家都能把自己孩子寫哭,我被我爸笑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一雙大大的眼睛裡盛滿了笑出來的水光,在室外的陽光下一閃一閃的,極為奪目。
的確,在這個環節掉眼淚的學生很多。
江譯看了一圈兒,發現就他們倆的畫風不太正常,一個面無表情,一個快要笑出內傷。
“來啊我給你看這段……”
“……”
他看著舒甜一邊擦眼淚一邊湊過來,細白的手指點著某一行,在給他念,聲音溫軟好聽。
江譯走了個神。
初中那會兒,在意識到喜歡她之後,江譯經歷過一段挺難受的時間。
感情最激烈、最想見她、最想告白的時候。
也最想放棄她。
他覺得這段心事終將無果,不說,他們再見面,他還能是她小時候玩了很多年、關系很好的鄰家哥哥。
而說了,就是陌路。
不知道為什麼,他那時候,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好的結局,從來沒往她也有可能喜歡他這方面去想。
那陣子總看到那些文字說,喜歡一個人是多麼開心的一件事。
可暗戀不是。
暗暗喜歡她,欣喜,而無望。
如果,他就止步於暗戀,沒有跟她上一所學校的話。
如果,他沒有再跟她重逢,沒有邁出最後一步,沒有告白,把心思藏起來一輩子。
——那會是什麼樣子。
他想都不敢想。
有些東西,在擁有之後,連想象一下可能會失去的樣子都令人無法接受。
有不少人陸續出來看信,然後蹲在門口哭得不成樣子。
身邊的啜泣聲沒有停下來過。
很多人搶著跟老師合影留念,剛剛看到,甚至還有人去要籤名。
這個六月,好像很多東西都結束了。
暗無天日的做題、鋪天蓋地的考試,以及那些緊張至極的日子裡,偶然插進來的小小驚喜。
但這個六月,卻又好像是一切的起點。
十八歲,陽光正好。
他們的一切,才剛剛開始。
少年向著光,青春不散場。
-
離開學校的禮堂,舒甜拉著他在校園裡轉圈散步,看了假山,小花園,名人堂,名人雕像,最後轉去了操場。
高一高二的假期還早,有不少班級在上體育課,他們兩個不僅沒穿校服,就這兩張臉的知名度,都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舒甜不在意,也早習慣了。
高中三年,沒想到修煉出來一個在眾人面前談戀愛能毫無心理壓力的這麼個技能。
舒甜看著熟悉的操場,有點感慨:“這個參加完,好像就真沒什麼事了。”
結束了成人禮,好像就剩下一件事情可以做。
等成績。
跟每次考完試就會發下來答案一樣,高考的答案早就遍布全網。
舒甜早在考完的第一時間估了分數,英語和數學將近滿分,文綜有些主觀題不確定怎麼判分,但總的來說,就算稍有出入,六百八九應該是可以考到的。
而江譯連答案都不去對,比她拽多了,一問估分多少,他波瀾不驚道,七百多吧。
“有很多事可以做。”江譯反駁。
兩人是拉著手在散步,舒甜瞪大眼:“什麼事?我怎麼不知道?是我忘了嗎?”
江大佬唇角一挑,笑得痞裡痞氣,捏了捏她的手:“談戀愛啊。”
“……哦。”
舒甜翻了個白眼。
但卻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秒他的那個笑。
張揚肆意的美好。
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轉到了小樹林。
各位住在論壇的一天女孩蠢蠢欲動。
——然而心非常大的兩人背著一操場的八卦群眾雪亮眼睛,毫無心理負擔地、一頭扎進小樹林。
四周安靜下來,草木的清香充盈著鼻端,舒甜停在一棵大樹旁邊,把江譯推上去靠著。
情侶之間總要有點兒情趣。
總一樣的套路,男的摁女的,多沒意思啊?
女生當然也可以反摁回去啊——這是舒甜在無意間撞到林以桉把江言牢牢摁在樹上的時候,偷學的技能。
江譯挑眉,語氣無辜又驚訝:“咚我?”
“……”
這語氣,這表情。
舒甜看著他裝出來的樣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半天,她平復下來之後,湊上去抱住他的腰。
他的手也很自然地搭在她腰上。
舒甜嘆了口氣:“就這麼畢業了。”
江譯:“嗯。”
舒甜又說:“離我能結婚,還有兩年。”
“……”
江譯正想說我也是。
結果心裡一算,臉黑了:“……我還有三年。”
他說得咬牙切齒,舒甜一想到他心裡——“你們這些該死的規矩”“為什麼男人要比女人晚兩年”“為什麼我比她隻大了一歲”“媽的”——相處越久越了解他,這人內心裡肯定全是這樣的彈幕。
隻是一想,都要笑岔氣了。
舒甜安撫一樣地拍拍他後背:“就多一年嘛,很快的。”
江譯沉默了幾秒,聲音還是沒軟下來,但莫名帶著一絲委屈:“……快個屁。”
舒甜又是一陣笑。
“喂,男朋友。”
“嗯?”
“我之前看了個帖子,上面說,‘你們猜猜從高中到最後結婚的那些情侶,離婚率有多高’。”
“……”
“我當時不知道積極還是消極的結果,就點進去,純好奇。”
江譯嗯了聲:“然後呢,什麼結果。”
“那上面說,比起相親,這樣的愛情離婚率更高。”
“……”
江譯不懂她怎麼忽然提這個,他摟著她的手緊了緊,“這些人瞎幾把編,你別信。”
“……”
“而且,”他想到了什麼,“非要說的話,我們從小學就開始了。”
“……”
“我們跟他們不一樣的。”
“……我知道,”舒甜答,她臉貼著他的胸膛,輕聲說
:“我不知道我哪來的勇氣,可能一部分是你給我的,一部分是我自己太喜歡你。”
“看了那個帖子之後,我內心唯一的想法居然是——”
“我就是覺得,這些例子跟我們完全不同,我們一定可以一輩子都在一起。”
“……”
江譯整個人靠在樹上,因為懷裡的人說的話,徹頭徹尾地愣住。
初中開始。
哥哥總是躺在病床上,偌大的房子,回家總是空無一人,父母幾乎想不起來的關心問候。
年少不懂事,叛逆又自私,打架曠課抽煙喝酒,這些東西根本不用學,沾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空虛想要填補漏洞消磨時間,還是單純的不想回家。
一片黑,根本沒有一個可以往哪兒走的方向標,沒個人告訴他。
那時候,是他狀態的最低谷。
可是。
誰也不知道,他心裡一直都有一個小姑娘,
不光長得好看,還是一個從認識開始,嘴就很甜的小姑娘。
小姑娘站在小小的院子裡,院子裡撒滿金色的溫暖的光,她仰著臉對他笑,說,江譯哥哥,你真好看。
她說,江譯哥哥我最喜歡跟你玩啦,那你喜歡諾諾嗎?
她還說,江譯哥哥,你是我認識的最棒最棒的人。
他就覺得啊。
不要壞的那麼徹底吧。
不要那麼無可救藥吧。
她看到了,會失望的吧。
江譯呼出一口氣。
閉了閉眼,隨後手扶著她的肩把她帶起來,“諾諾,起來一下。”
舒甜被叫小名的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半天才抬起頭,表情迷茫:“嗯?怎麼了?”
她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