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回國了,那就代表她徹底安全了。
沒有什麼地方比中國更安全。
徐父聽說消息後,迅速將他調往歐洲,這次他沒再讓這個兒子單槍匹馬的赴任,而是將他安排在了徐家旁支經濟產業覆蓋的英國。
英國這個國家多霧多雨,連晴天都很少見。
在即將接任中國駐英國大使館的大使頭銜前,徐南燁選擇回國。
回到真正能令他安心的中國。
也去找那個小姑娘。
原本隻是想回學校看看老師,卻沒想到真能遇見她。
她的嬰兒肥差不多都褪了,整個五官都比那時候精致了不少,放在學校,應該是很多男孩子想要追求的女孩兒。
徐南燁想和她說聲謝謝。
但她好像都不記得了,也不認識他了。
平生頭一次,徐南燁向人打聽了一個小姑娘的高中學校。
她在市區裡的省重點念高三,那天晚上他開著車進了學校,去辦公室找到她的班主任時,她的班主任隻是無奈的告訴他,這小姑娘居然逃課了。
她有一個那樣嚴肅的父親,居然還敢逃課。
班主任說,從我們學校畢業的一個學長今天回校演講了,他們的關系不錯,小姑娘應該是去找這個學長了,你去碧翠亭看看,他們這些小孩兒平常就喜歡往這種黑不拉幾的地方鑽。
其實班主任何曾看不出這些少年少女之間曖昧的情愫,但若不影響學業,他們其實很願意睜隻眼閉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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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不進小小的碧翠亭。
他下了車,但車燈依然還開著,繞過這彎彎繞繞的灌木叢,終於看到了亭中的少年少女。
都是十七八歲,最美好的模樣。
是朦朧的初戀萌芽,隻差那麼一層窗戶紙捅破。
車燈的映照下,小姑娘用試探的語氣的問眼前的少年,學長你歡迎我去嗎?
那個清秀的少年盯著池塘上漂浮著的幾片蓮葉發呆。
車燈照亮他的側臉。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說,我很歡迎。
她會考清大,卻已經不是為他了。
她長大了,卻不記得他了。
他還欠她一聲謝謝,她卻已經不需要了。
徐南燁沒有打擾他們,而是選擇轉身離開。
他坐在車子裡發了很久的呆,說不清此刻心裡是何種情感。
或許多年前的執念是對她的感激和記掛,而如今看到少女娉婷,漸漸長成了大人的模樣,這些年的想念都漸漸變了種味道。
也是第一次看到她長大的模樣。
他在國外等了這麼多年,仿佛就是為了等她長大。
徐南燁沒有拒絕清大的邀約,如期舉辦了回校講座。
也是奇怪,來聽講座的女孩兒那麼多,像是把這一整個春天都帶進了教室。
他就看見了最不起眼的那朵。
徐南燁終於明白,什麼叫做一見傾心。
因此在她向自己父親解釋他們結婚的緣由時,她脫口而出的一見傾心,謊言竟然無意誤打誤撞說成了真的。
是一見傾心。
也是多年掛念,更是此生難忘。
人這一生所能經歷的所有奇遇,徐南燁都在她身上感受到了。
如今他終於不再是一個人守著這些回憶了。
水泥塊堆砌的廢墟中,徐南燁不再是往常那般儒雅幹淨的模樣。
他身上的衣服落滿了灰,衣袖邊是擦不去的汙漬,英俊溫潤的眉眼上也都是斑駁的血痕。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高樓之上的男人了。
殘破和狼狽為他添上了一層更為禁欲誘人的破敗美感。
就像是將一件精致的瓷器狠狠摔在地上,再也不復往日的的矜貴。
卻讓人甘願捧著會被劃破手指的瓷片,為他落淚。
徐南燁的驕傲與清高,全都在這一刻全線潰敗。
已是而立之年,風塵掩去他的真實,他偽裝得極好,到如今,終於卸下沉重的擔子,低聲哭了出來。
“哥哥,”褚漾心疼的撫上他的臉,替他拭去頰邊還殘餘著溫度的血,“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要說多少個對不起才夠。
對不起這些年將他遺落在時光的洪流中,讓他獨自承受著這樣沉重的記憶。
對不起她這些年來的任性不自知而對他造成的無意識傷害。
“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聲音越來越哽咽,到最後連發出音節都有些困難。
像個傻子樣光張著嘴看著他哭,缺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別哭,”徐南燁喉結微動,“漾漾,我欠你一句話,欠了很多年了。”
褚漾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著他:“什麼?”
男人語氣輕輕,像是輕巧的羽毛落在她心間:“謝謝。”
褚漾茫然的問他:“謝我做什麼?”
徐南燁的唇邊掛著淺淺的微笑,聲音溫淡:“在我最不願同他人袒露的日子裡,在陰鬱難耐的時光裡,你是我的光。”
褚漾忽然哭得不成模樣,大聲抽泣,鼻涕水兒混著眼淚打在衣襟上。
“漾漾,”徐南燁閉眼,語氣帶笑,“我愛你。”
無論是過去曾透過窗隙,從他人夢中窺見,豆蔻枝頭的你。
還是現在彼此溫存,哭得快要斷氣的你。
亦或是有幸未來,得見白發蒼蒼,倚座搖椅的你。
不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
碧棺錦衾,黃土白骨,我愛你,隻愛你。
第87章 親親
救護車來得還算比較快,徐南燁看著幾個救護人員七手八腳的就要將自己抬上擔架,這姿勢實在不怎麼好看。
男人的偶像包袱這時候該死的卸不下來了。
他的額頭和肩膀被水泥塊砸到了,所幸腿沒受傷,還能勉強站起來。
徐南燁不想躺擔架。
褚漾看著那幾個救護人員有些糾結的表情,也知道師兄跟他們說了什麼了。
在工人們嘰嘰喳喳的勸阻聲中,這位中國姑娘突然指著他們老板的鼻子罵。
“你給我滾上去!躺好!不然把你腿打殘看你還能走不!”
雖然聽不懂這位姑娘罵的什麼,但在場的贊幹比亞群眾都被震懾住了。
男人抿了抿唇,最後還是躺上去了。
救護人員雖然不會說中文,但用眼神對褚漾回以了最真誠的感謝之情。
哪個國家的救護車鳴笛聲都是如此聲勢浩大,三色的警燈照亮了整條街。
幾百米處外的崇正雅眼見著救護車停在了那棟建築前。
他大感不好,百米衝刺奔了過去。
等看到徐南燁慘兮兮的躺在擔架上,褚漾跟在旁邊走著,哭得稀裡哗啦的,一時間震驚不已的崇正雅張著嘴,好半天沒說話。
褚漾邊吸鼻子邊問他:“你上來嗎?”
崇正雅又看了眼擔架上的徐南燁。
沒上回的重,但半張臉都被血染花了,襯衫也是又髒又皺。
這男人對自己下手也太狠了。
崇正雅滿面愁容:“我還是去吧,誰知道這是不是最後一面呢。”
褚漾一聽這話就又扁著嘴要哭出來了。
徐南燁胳膊是真的抬不起來,說句話胸口都疼,但還是低啞著嗓音安慰她:“別哭。”
然後對救護人員說了幾句話。
崇正雅正要抬腳跟著上車,被救護人員攔下來了。
他一臉懵,下意識就用中文問:“攔著我幹嘛?我兄弟要死了我得陪他走完這最後的路。”
崇正雅說完才意識到這人聽不懂,又用英文翻譯了一遍。
“Sorry,he said he does not know you。”
救護人員的口音很重,所幸這句話沒什麼難的,很容易就聽懂了。
“他說不認識我?”
崇正雅被趕下救護車,等車子開了好遠還杵在原地懷疑人生。
南半球夜晚的夏風,格外的涼爽,涼到人骨子裡了。
所謂兄弟如手足,蜈蚣的手足,女人如衣服,過冬的衣服。
“什麼狗屁兄弟,心裡有女人了就什麼都不是了。”
想念少時的徐南燁,眼裡就隻有學習和他這個兄弟。
——
“你怎麼沒讓崇先生上來?”褚漾用紙巾擤了擤鼻子,說話還有些一抽一搭的:“他也是關心你。”
徐南燁閉眼,淡淡說:“真關心我的話,也不至於連個時間觀念都沒有。”
褚漾不明所以,總覺得崇正雅有沒有時間觀念跟他不讓人上救護車這件事不搭邊。
“那就把他一個人留在那兒?”
徐南燁抽了抽嘴角:“他會跟過來的。”
要說還是多年的朋友心有靈犀,救護車開到醫院樓下,褚漾才剛從車上下來,就看見一輛頗有歷史滄桑感,且車速感人的三輪車顛顛鬥鬥的開了過來。
穿著英倫風雙排扣黑色呢子大衣的崇正雅長腿一跨,從三輪車上跳了下來。
帥氣逼人,如果他坐的不是三輪車那就更帥了。
“……”
褚漾想起他之前在西安都還要特意租輛林肯的騷包樣子,也不知道他那高貴的屁股蛋子擱在三輪座上有沒有遭到玷汙。
崇正雅對此很有自知之明,他拍了拍屁股,語氣惆悵:“我不幹淨了,我已經被貧窮的味道所玷汙。”
他之前那滿身的暴發戶味兒也沒好聞到哪兒去。
褚漾心中腹誹,和崇正雅一起送徐南燁進了醫院。
兩個人也不方便進去觀摩治療過程,幹脆並排坐在病房門外等徐南燁出來。
褚漾也受了點傷,她堅持要等徐南燁出來,被崇正雅言辭激烈的勒令趕走。
“你以為拍災難片呢?”崇正雅衝她擺手:“趕緊去處理傷口,到時候破傷風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褚漾沒法,隻叮囑他如果徐南燁有什麼問題就趕緊叫她過來。
崇正雅對此不以為然,眼鏡仔福大命大,之前贊幹比亞打戰他都能撿條命回來,這回不過就是被砸了幾下,肯定死不了。
等醫生出來告訴他可以進去了,崇正雅這才理了理衣領子,吊兒郎當的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