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到會在這裡,在敵人城門前,就這麼措手不及地見到了楚賀潮。
周圍一切聲音好似遠去。
身邊人在歡呼,在驚聲喊著:“主公,是大將軍!”
“是大將軍!!!”
很多的聲音響起,像隔著層紗一般,欣喜慶幸。
所有人都在告訴元裡站在那兒的是楚賀潮,活得好好的楚賀潮。
元裡還在看著楚賀潮,眼睜睜地看著男人臉上的神情從忡愣變得驚愕,從驚愕變成狂喜,看著楚賀潮的雙眼迸發出越來越亮的光彩。
元裡無意識露出一個笑。
楚賀潮猛地大步往元裡走來。
他的步子越邁越大,也越來越快,最後竟似跑了起來。
元裡的腦海裡閃過他數次送別楚賀潮的畫面。
——將軍保重。
——你也保重。
——快去快回,你快走吧。
——好,我這就走了,你也多多保重。
每一次分別,楚賀潮都會同元裡說一聲“保重”。但唯獨這一次分離,楚賀潮卻連聲“保重”都沒來得及和元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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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裡不知道怎麼回事,眼中開始變得模糊。
隔在二人中間逃竄混亂的揚州士卒阻擋不住楚賀潮的腳步,廢墟石塊也無法讓楚賀潮放慢分毫。楚賀潮疾速而來,恨不得飛到元裡身前。
兩個人離得不遠,但也有百米的距離。元裡也忍不住拋下部下,上前幾步,兩個人離得越來越近,終於近到伸手就能碰到的程度。
楚賀潮瘦了,額角冒汗,臉側有被黑煙燻出來的痕跡,胡子拉碴。
他專注地看著元裡,那雙眼中藏著的熱烈濃鬱的思念和愛意,比身後火光衝天的廬陵城還要刺目灼熱。
“你……”
元裡嗓子裡發堵,他剛剛說了一個字,就突然被楚賀潮拽進了懷裡。
熟悉的感覺頃刻間包圍起元裡,元裡閉上眼睛,也抱住了楚賀潮。
楚賀潮恨不得把元裡揉進身體裡,他用的力氣極大,又怕力氣太大傷到元裡,雙手都克制地發抖,“樂君。”
聲音沙啞,狂喜,小心翼翼地,仿佛元裡是個幻覺,“我好想你。”
他的話突然變多了起來,嗓音比平日裡低得多,“冬日裡可有吹冷風?睡覺前門窗關緊了嗎?我被埋伏後可有好好吃飯睡覺?怎麼瘦了這麼多……樂君,你是不是還哭了很多次?我跟你說過,我走之後你要保重……”
語無倫次,最後變為沉默。
楚賀潮呼吸沉重,他擁著元裡,出神般地喃喃道:“我真的好想你。”
元裡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落在了楚賀潮的肩膀上。他用力點著頭,哽咽道:“我也想你。”
楚賀潮雙眼通紅,他借著衣衫和姿勢的遮擋,低頭親在了元裡的發絲上。
鐵血漢子這會兒也忍不住激蕩的情緒,嗅著元裡身上的氣息,楚賀潮躁動不安的心終於被安撫了下來。
楚賀潮不斷撫摸著元裡的脊背。
失而復得。
他又一次在元裡身上體會到了失而復得。
楚賀潮眼裡發燙,他珍惜無比地在元裡發絲上又落下一個吻,抬手擦著元裡的眼淚,啞聲道:“別哭。”
元裡“嗯”了一聲,帶著顫音道:“你別說話,也別哄我,你越說話我越想哭。”
楚賀潮啞然失笑,他又親了元裡額角一口,愛不釋手,不舍得放開,“我真想就這麼一直抱著你。”
元裡也想,但他知道這會兒不合適。他緩了好久,才壓下各種各樣洶湧的情緒,從楚賀潮的懷裡退開。
楚賀潮上上下下地看著他,一寸寸打量,心口揪疼著,再次道:“瘦了。”
他將元裡凌亂的衣衫整理好,緊了緊元裡的領口,壓抑地道:“瘦了好多。”
元裡笑著,哭過之後心裡的鬱氣一掃而空,面上仿若雨後天晴一般爽朗,“你也瘦了好多,我們回去一起補一補!”
楚賀潮說好,眼裡透著熱烈眷戀,也扯唇笑了,“都聽你的。”
元裡耳朵發燙。
楚賀潮對他的思念和依戀有如實質,波濤洶湧,深邃熾熱,要將他全部淹沒。
他們二人曾因戰事分離過數次,這一次是最難熬的一次。生死之別,許久不見,他們情難自禁。可此時的情形無法讓他們宣泄感情,他們隻能強硬壓著,克制地分開,佯裝成普通尋常的樣子。
早在他們抱在一起的時候,部下們便自覺停下,護在身後靜等。等瞧見主公同大將軍好像冷靜下來了後,他們才上前,不約而同地略過剛剛那一幕,滿面笑容地同楚賀潮問好。
郭茂心裡還在感嘆,主公先前跟他們說的話可太對了。
他果然和大將軍是天生一對,是老天爺都看好的結合。看啊,這兩人一分開,過去這幾個月可謂是波折迭起,困難事接踵而來,他們要到處跟人打仗,北方打南方也打。
這會兒兩個人終於見面了,所有的難題莫名其妙就迎刃而解了,陳王一逃再逃,眼看著最大的戰事就能獲得勝利,郭茂想不信都不行。
看樣子想讓天下太平,四處無紛爭,主公和大將軍得在一起一輩子了。
楚賀潮的脾氣前所未有的好,他耐心地一一點頭回應眾人,“好。”
彼此打過招呼,賈青率先問道:“敢問大將軍,這廬陵城中的火是您放的?您可知陳王何在?”
“火確實是我放的,”楚賀潮濃眉皺起,沉聲,“陳王過來了?”
這次連元裡都驚訝了,“你不知道?”
楚賀潮轉頭招手,令袁叢雲過來。在袁叢雲跑來時,他道:“我自揚州南方一路摸到了廬陵,剛剛才燒毀了廬陵裡的造船坊和船隻,衝進了他們的大營。揚州士卒一退再退,四處潰逃,我才打算離開廬陵,出來就見到了你,一路沒見到其他人。”
話音剛落,袁叢雲就跑了過來,見到元裡等人後他都差點哭了,“將軍,您叫末將何事?”
“派人去廬陵城內的哨塔上看一看附近叢林之中可藏有軍隊,”楚賀潮道,“整軍,讓城內的士卒都出來,關掉城門,任其燒吧,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袁叢雲立刻應是,跟元裡打了個招呼後就跑走了。
元裡一見到楚賀潮,就覺得無論打什麼仗都能獲勝,心裡十足十的安穩,“我同你想得一樣。陳王在我之前來到,你應當還在攻打廬陵,因此也顧不得城外。他必然知道廬陵已經亂了,所以沒有入城。既然他沒有入城,一定還在這周圍的深山老林之中。”
“心有靈犀,”楚賀潮朝元裡擠眉弄眼,故作正經道,“密林中危險,哪怕咱們北方的士卒練過如何在南方密林中生存,也比不上南方士卒的精練。還好我帶的兵是交州兵,交州比揚州更南,叢林更潮湿危險,讓他們深入林中尋找陳王蹤跡比用北方兵好。”
元裡笑著應好,“陳王的身體已到了強弓之末,他不會深入太遠的。”
片刻後,在哨塔上觀察的士卒送來了消息,東方叢林之中疑似有異動。
楚賀潮無聲冷笑,派了一支身材瘦小、經驗老道的交州兵深入叢林,吩咐他們一旦發現陳王蹤跡莫要聲張,立刻回來稟報。
這些交州兵深入叢林後很快消失不見,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在夕陽已落,夜幕從四方籠罩之時,才有幾個成功找到陳王位置的交州兵回來,上報了陳王所在位置。
楚賀潮沒有立刻就帶士卒進山捉拿陳王。
天色已經黑了,對他們這些不清楚廬陵地形的人來說,進山後無疑危險重重。但相應的,天色雖然給他們造成了不利,也給陳王造成了不利。
他們上不去,陳王也無法摸黑離開。
楚賀潮要走了元裡手中的掌兵權,帶著士卒包圍了陳王所在的山頭,靜待天亮後四方圍堵困住陳王。
夜間,所有人都沒有睡。為了不驚動陳王,他們連篝火也沒有燃。
楚賀潮揚起披風將元裡裹住,低聲問:“冷嗎?”
元裡搖搖頭,“不冷。”
楚賀潮摸了下元裡的手,皺眉訓斥,“手都凍成冰塊了還說不冷。”
他把元裡的手捂在手心搓了搓,又放進了自己的衣服裡,“等暖和了再拿出來。”
“哦,”元裡乖乖地應著,“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楚賀潮調笑地道:“沒見到你還疼,見到你之後隻剩下痒了。”
元裡以為他是真的痒,“在哪裡?我給你撓撓。”
楚賀潮看他認真的神色就覺得可愛,心裡頭火熱,他故意用胡茬蹭了蹭元裡的臉,悶笑道:“心裡痒。”
元裡眉頭抽抽,“……”這人怎麼還是這麼不正經。
時間悄悄流逝。
過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半夜,黑夜慢慢稀薄,東邊霧蒙蒙地有了幾分亮光。
日出還未出現。
楚賀潮無聲無息地帶領士卒往山頭逼近。
元裡被他安排在了山下接應,急得來回踱步,晃得郭茂心慌慌,“主公,大將軍一定能成功捉到陳王。”
元裡立刻道:“別立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