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主將被說得臉色青紅變化,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底氣,他咬牙切齒道:“聞公莫要胡說!”
元裡猛地收起笑,冷冷注視著主將。主將在他的目光之中從背後升起一股寒意,竟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既然你如此喜歡屠城,孤也讓你試一試被人追著屠殺的滋味,”說罷,元裡側頭,對楊忠發與賈青道,“兩位將軍,他們就交給你們了,誰殺了陳王主將,誰便取得頭功。”
楊忠發和賈青配合地雙手抱拳,殺意騰騰地盯著主將道:“末將領命。”
主將猛地攥緊武器,臉上肌肉顫動。
他此時已經沒有心思攻城了,隻想著趕緊回去看看後方是不是被人偷襲了。
在戰場上的直覺救了他許多次,他直覺如果這次和聞公硬碰硬,他當真會在此喪命!
在楊忠發和賈青帶兵襲上來後,他立刻放棄了身後的城池,率兵就打算強行突圍出去。
“撤退!撤退!”
陳王的軍隊慌裡慌張,眨眼之間,優劣勢就這麼顛了個倒。
元裡在作戰這一事上比不上專業人士,他放心地將大軍交給了賈青和楊忠發。自己則帶著一隊親兵來到了城門前。
士卒們還在歡喜雀躍,連跑帶跳的準備給元裡打開城門。但關鍵時刻,站在城牆上的相鴻雲卻阻止了士卒打開城門的舉動,啞聲道:“主公,城內有疫病,您不要進來。”
元裡皺眉,怎麼會有疫病?在他整治完徐州水患之後,便將帶來的藥材和疾醫分散到了各個城鎮之中,目的就是為了防止洪災之後會有疫情出現。此舉很有效果,直至他走之前都沒有疫病暴發。但怎麼都三個月過去了,反而爆出疫病了?
“怎麼回事?是隻有睢陵城有瘟疫還是其他城池皆有瘟疫?”
元裡鎮定地問。
一見到他,眾人就好像見到了主心骨。相鴻雲也沒有在士卒面前繼續隱瞞疫病的打算,言簡意赅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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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緣由之後,元裡直接怒極反笑,“好一個瘟疫戰!”
他眼中暗沉,怒火讓他看起來威嚴更是攝人。
元裡怎麼想都沒有想到陳王竟然會用這麼惡心狠毒的招數。
一個不小心,瘟疫戰很有可能害人害己。陳王怎麼敢?
他幾乎能想象出來這些日子相鴻雲和鄔愷是怎麼過來的,他們身邊的疾醫不多,藥材還一直在消耗,城內人心惶惶,城外餓狼環伺。陳王用的手段極其下作,一不小心就會波及整個徐州,他這是不擇手段也要拿下徐州!
多虧了鄔愷和相鴻雲堅持到了如今,否則——
元裡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將怒火壓下。再睜開眼睛時,他已經冷靜了下來,“你們放心,孤帶來了許多疾醫和藥材,他們正從後方趕過來。待他們到了,孤必定讓他們給出一個治療疫病的藥方!”
鄔愷的親兵喜極而泣,哽咽地扶住鄔愷,“大人,您有救了!”
他們撐到如今,總算是沒白撐。
鄔愷咳嗽了幾聲,勉強笑了笑,重重點了點頭。
元裡回過頭,冷冷看著準備逃竄的陳王軍隊。
陳王的軍隊看上去就知道也是花了大價錢養起來的,武備嶄新,皮甲結實。但他們擅長的是水戰而非陸戰,元裡的騎兵更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強悍。他們著急回去,又被元裡這氣勢恢宏趕來救助的姿態給嚇得人心惶惶,頹勢一敗再敗,死傷無數之後,竟然真讓主將打了個缺口,帶領重兵突襲了出去。
楊忠發和賈青駕馬就追上,絲毫不放。
笑話!
聞公都說了要屠殺敵方主將了,他們一個是北疆猛將,一個是冀州名將,兩個人加在一塊要是讓敵軍主將跑了下了聞公的面子,他們也別做人了!
萬馬奔騰,又揚起黃沙緊追不舍地追去。
元裡不急,他耐心地等著。
不過半個時辰,賈青便風塵僕僕地領著個血淋淋的腦袋從遠方奔來,滿身是血,臉上也被糊了滿臉,兇煞如同青面獠牙。
等到元裡面前,賈青倏地從馬上衝下,臉上還帶著難得一見的暢快笑容,“末將不負使命,將敵軍主將頭顱獻上!”
後方追來的楊忠發氣喘籲籲,不甘地大喊道:“賈青你個龜孫,竟然搶老子的功勞!”
賈青眼睛抬也未抬,深藏功與名。
元裡笑了笑,接過頭顱看了一樣,便讓親兵掛到城牆上,對著賈青誇贊了好幾聲。
等到後方運送糧食和藥材的大軍趕來,一看疾醫和藥材到了,元裡就令眾人捂好口鼻,讓城內人將城門打開。
相鴻雲和鄔愷早已等在城門內了,他們二人相貌皆是憔悴,尤其是鄔愷,竟滿身血跡和汙穢,有幾分氣若遊絲之狀。
見到元裡,二人神色都很是激動,還想要和元裡行禮。元裡直接揮手免了這些虛禮,對疾醫道:“快去看看奏勝如何。”
疾醫們也不耽擱,立刻跑過去扶住了鄔愷,開始給他把脈問診。
城內人怕會將疫病傳到元裡身上,一個個都離得很遠。元裡點了沒得疫病的相鴻雲在身邊陪著,相鴻雲唯恐自己身上不幹淨,也不敢靠近,站在兩米之外一路把徐州的事情都說給了元裡聽。
元裡聽完後就嘆了口氣,“也辛苦你們了,隻帶著一萬士卒在城牆都快破了的城池裡守城,一路安撫百姓退到睢陵,又被陳王用如此惡毒的瘟疫戰攻城,士卒能剩下三千人,已經不容易了。”
相鴻雲這些時日可謂是殚精竭慮,他因為眼睛不好,平日裡都極其愛護雙眼,天色稍暗便會放下公務,但這段時日卻每日熬得雙眼發紅,睡覺時間也不足兩個時辰。
誰也沒想到陳王會自毀五年盟約,也沒想到土城牆被水泡壞到一碰就碎的地步,更沒想到陳王手段如此卑劣。哪怕是換周公旦或者劉驥辛來這裡,都不會比相鴻雲和鄔愷做得更好了。
相鴻雲得了這句話,倏地覺得之前那些辛苦都不算什麼了,“屬下倒是沒有什麼,隻要鄔大人無事,那我也就安心了。”
元裡頷首,斬釘截鐵道:“他會沒事的。”
疫病之事,誰也不敢保證就能無事。但元裡說無事,相鴻雲卻當真相信了。
他心中一松,等意識到這點時,相鴻雲也忡愣了片刻。
他心中,竟然信任元裡到這個地步了嗎?
有了強大的後援支撐,疾醫們開始全神貫注地研究疫病一事。元裡將整座城池封死,不讓任何人進出,好抑制疫病的傳播。
徐州百姓們不相信鄔愷和相鴻雲,卻相信聞公。
得知聞公來了,他們也不再像先前那樣畏懼官府士卒,彼此相攜,瑟縮著走了出來。
元裡自從得了一本系統給的醫書,就一直在防備瘟疫一事。他先前帶來徐州的疾醫中就有擅長此道的人,但都被分到了徐州其他城鎮之中,沒在鄔愷身邊。所幸他這次帶來的疾醫中也有擅長處理瘟疫的人才,沒過多久,他們便隱隱研究出了苗頭。
楊忠發和賈青沒在睢陵城浪費時間,一鼓作氣直接帶兵去收復被陳王奪走的城池。
元裡則在睢陵城待了五六日,等城中士卒和百姓情緒穩定下來、治療疫病一事井井有條之後,他也離開了睢陵,趕往了下邳。
歐陽廷得知他回來了,在心中高高懸起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他連衣服都沒整理,就匆匆去城門前迎接元裡。
一見到元裡,歐陽廷什麼話都說不出口,此時此刻,言語上的感激隻是多餘空洞而已。他隻是掩去雙眼中的湿潤,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元裡的肩膀,“你師娘知道你來,早就做好了一桌好菜,咱們師徒兩個今晚就好好喝上一杯!”
元裡笑了笑,“我酒量不好,看著老師喝便好。”
這會兒是初春,人穿得還厚實。元裡從北方冰天雪地而來,更是多穿了幾層衣物,他又剛剛下馬,面帶微紅汗意,乍看起來倒是風流挺拔,康健十足。
但手一摸上去,歐陽廷便覺出了不對。元裡雖然穿得厚實,但一手卻能摸到骨頭,多拍幾下,歐陽廷就知道元裡瘦了一大圈。
他頓時皺起了眉,元裡怎麼比三個月前在徐州的時候更瘦了!
思緒一轉,他這才想起來元裡還有心結未解,元裡到如今還沒找到楚賀潮,不知道楚賀潮是生是死呢!
歐陽廷懊惱至極,一瞬間便急出了一身汗,他在心裡頭罵了自己數聲,拽著元裡就往府裡跑去,“樂君,你走之前老師曾同你說過,等你回來必定要找到楚賀潮,你可還記得?”
元裡自然記得,但他沒見歐陽廷提起,便心知沒有消息。他不想失望,就故意裝作忘卻這事的模樣。
此時聽歐陽廷主動提起,元裡不由一愣,隨後猛地抬頭看向歐陽廷,雙眼中的光彩好似盛陽般璀璨,聲音甚至有些微微顫抖,“您、您是說……”
歐陽廷遺憾地道:“我倒是沒把楚賀潮給找到。”
元裡眼中的神採緩緩黯淡了下去,他勉強扯起唇角,準備說一聲“無事”時,卻聽歐陽廷道:“但我在一個月前,卻收到了一個不知道是誰送來的包裹,裡面藏著楚賀潮的一封信!我不知筆跡真假,你快看一看!”
第179章
元裡被歐陽廷拽著往府裡走,神色空白茫然。
思緒還未反應過來歐陽廷的話,胸腔已經先一步跳快了起來。
楚賀潮的……信?
真的是楚賀潮寫的信嗎?
楚賀潮……真的活著嗎?
歐陽廷一路帶著元裡來到了書房,讓老奴將藏起來的包袱拿出來。
這包袱是用灰色的粗布包起來的,上面還有泥塵枯草,哪怕是扔在地上也不打眼。
從這包袱出現,元裡的雙眼就黏在了上面,雙腳也黏在了地上。
他既希望這當真是楚賀潮送來的東西,又怕是陳王弄出來的陷阱。心緒左右拉扯,生怕希望升起過後又是空歡喜一場。
歐陽廷轉頭跟元裡道:“你打開看看?”
元裡喉結滾了滾,他終究不是停駐不前的性格,深呼吸一口氣後,倒是幹淨利落地走了過來,幾下拆開了包袱。
泥塵被抖落在了桌子上,元裡垂著眼睛看去,包袱裡頭裝著兩身簡單的粗布衣物,再普通尋常不過。
歐陽廷在一旁補著話道:“我那日收到這個包袱還有些奇怪,打開一看更是奇怪了。若不是在衣物夾層裡發現了一封信,我就要錯過這個包袱了。”
元裡聞言,將衣物拿起,果然在下方看到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