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裡心中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心髒跳動的速度微微變快,元裡伸手摸著座椅扶手,忽然覺得這種感覺當真美妙。
讓人有些上癮。
一千人聽著少,實則卻有很多。尤其當這一千士兵用相同的姿勢站著時,每個人與每個人之間的空隙一致,一排排一列列看上去好似是一條直線,場面更顯得大氣恢弘。
坐在元裡右側的是楚賀潮及他的部下們。而在元裡的另一側,郭茂則敏捷地率先搶佔了主公身邊的位置。
此時,郭茂手裡正拿著羽扇,貼心地給元裡扇著風,見到這一幕便送上誇贊的話,“主公,咱們的新兵雖隻訓了短短數月,但已有赫赫威勢,全天下恐怕隻有主公的新兵才能做到這個地步。”
借著元裡的光享受到涼風尾巴的楚賀潮斜睨了郭茂一眼。
郭茂連忙笑道:“將軍的兵也是聞名天下的虎狼之師。”
元裡無奈笑了,“他們短短數月內能練成這個樣子確實值得誇贊,多虧了有汪盟和關將軍。不過和將軍麾下身經百戰的士卒們相比,這些新兵還遠遠有所不及。”
汪盟是元裡給汪二取的大名。
能把新兵鍛煉成這樣,汪二的功勞非同一般。但元裡說這話也不是自謙,這些新兵還沒有經歷過戰爭和鮮血,即便他們的技巧再是純熟,體魄再是強壯,也比不過楚賀潮麾下多番在戰場上歷練過的士兵。
不過他們早晚都會上戰場,變成名副其實的精銳之師。
軍營比賽的名字被元裡命名為了“幽州兵第一屆比試杯”,競賽一共考察四個項目,分別是:摔跤、負重長跑、野外生存及埋伏敵人、遊水。
這四個項目,分別考察的是士兵們的武力、耐力、所學過的野外生存知識,以及北方士兵們並不擅長的遊泳,比的都是單兵作戰的能力。
最先比的便是摔跤,一千士兵兩兩一組,誰把對手摔倒在地算誰贏,隻這一關,就能迅速地淘汰掉五百名士兵。
汪二一聲令下後,士兵們就快速分好了對手。得到元裡的首肯後,身強力壯的士兵們便低吼一聲朝對手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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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場內轉眼就熱火朝天地鬥成了一團。
能走到這一步的士兵都是百裡挑一的精英,都是從伍到萬一步步打敗眾多人爬上來的,他們每個人都不是紙老虎,不論是純粹地拼搏力氣還是用技巧,這些士兵的摔跤擒拿各個都很有看頭。
兩兩一組的士兵們手臂抓著對方手臂,大腿別著對方的大腿,各個用出了全力,拼的臉紅脖子粗。這樣力氣和力氣的強悍碰撞,輕而易舉就能看得人熱血沸騰,激動不已。
孔然就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他死死咬著牙,青筋繃起,想要把對方摔倒在地。
絕對不能輸!
他在心裡想到。
但他看著對手漲紅的臉和咬緊牙關的模樣,也知道對手也並不想要輸。
沒有人想要輸在這裡,所有士兵都拿出了吃奶的勁。
天氣炎熱,比天氣更炙熱的是校場外士兵們的歡呼叫好聲:“摔倒他,好!”
“絆腿!攻擊他下盤!”
剛開始,還沒有人敢喊,怕驚擾了諸位大人從而獲罪。但千夫長、百夫長知道這是刺史大人的意思,便帶頭叫喊起來,叫了沒幾句,士兵們便被帶動起來了。
“堅持住!穩住下盤!”
“快贏了快贏了!”
布蓬下方的眾人也跟著激動起來。楊忠發甚至心潮澎湃地拍著扶手椅站了起來,興奮無比地大聲叫道:“好!”
何琅也看得熱血上頭,緊跟著站起來探著脖子看,“好家伙,可真夠厲害的!”
元裡也看得目不轉睛,把自己看得也很緊張,額頭的汗珠從臉龐滑落。
楚賀潮也熱得一身汗,偏偏大庭廣眾之下也不能脫衣服涼快。他餘光往旁邊一看,看著郭茂慢慢悠悠扇著羽扇的樣子就心煩,手一伸,“拿來。”
郭茂從場中拔回眼睛,看了看將軍的手,再看了看手裡的羽扇,明智地將羽扇放在了將軍的手裡。
楚賀潮接過羽扇,大力地開始扇著風,風邊掃過元裡,將元裡鬢角邊的幾根發絲吹起,臉上汗珠子一停,元裡頓時感受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
他立刻拉著椅子往右邊湊湊,光明正大地道:“辛苦將軍了,我借一借涼風。”
周圍都是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許多雙眼睛盯著。越是在意,越不敢在人前露餡。楚賀潮的目光掃過元裡白膩的脖子和其上墜著的汗珠,一瞬後便懶洋洋的收回眼神,看著場內,問:“有借有還,你……嫂嫂借了還會還嗎?”
聽到這句話的人都無話可說了。
這還要還?
將軍是在和刺史大人說笑的吧。
不少人暗中豎起耳朵,想要聽一聽這兩位做主幽州的大人會談些什麼。
元裡耳朵動了動,面上帶著淡然的笑,“那等一會兒便換我來,讓將軍也借借我的涼風。”
“好。”楚賀潮道。
他們看著校場內,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話,都是些沒什麼意義的廢話。等過了一會兒,元裡就從楚賀潮的手中接過了羽扇,改為他來扇風。
因為天氣太熱,楚賀潮沒帶那糟心的手套。羽扇送過去時,兩個人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相觸了幾下。
大庭廣之下,這樣簡單尋常的觸動都變得隱秘而旖旎了起來。元裡抬眸,和楚賀潮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又很快錯開了視線。
羽扇沒扇幾下,校場之內的士兵已經全部分出了勝負。
勝利的五百人氣喘籲籲地站著,有的還有餘力,面色還算輕松。有人卻已經面色發白,快要力竭。
孔然喘著粗氣,撐著膝蓋恢復體力。大汗淋漓,滴到了他眼睛裡,他抹了一把眼睛,後知後覺的狂喜在心中迸發。
他贏下來了!
讓五百士兵略微休息後,便有人給他們送上了足有三十斤重的行囊。行囊中有吃食、水囊、打火石,吃喝炊具和修建營地的工具,以及保養武器和盔甲的磨石和油擦,最後是自己的武器。
除了這些,額外還有一些草藥。
這都是遠徵作戰時士兵會隨身帶著的東西,他們需要穿上自己的皮甲,背上這三十斤的行囊一直跑到蓟縣外的盤山腳底下。
能在一個時辰內跑到盤山腳底的人就能贏,沒跑到的便會被淘汰。
士兵們早已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他們快速地穿上皮甲,背著行囊往盤山趕去。
布蓬下方,元裡等人也駕馬先行一步,提前來到了盤山下。
他們到的時候,離一個時辰還早得遠。眾人便收拾了一番,在樹蔭下耐心等著士兵的到來。
山底下比校場裡涼快多了,元裡見狀也是松了一口氣。再讓士兵們在烈日中暴曬,他都擔心會中暑過去幾個人。
空闲之中,元裡問了問郭茂那些南方商人的事,“他們也在幽州待了一個月了,可有著急回去?”
“本來是著急想要回去的,但在先帝去世後,他們也知道現在回去的兇險,不用我再多嘴,他們都求著想要留在幽州了,”郭茂笑眯眯地道,“工坊內的白砂糖已經做好了。五車甘蔗做出來的白砂糖實則有限,屬下估摸著還不夠他們買的,因此便隻拿出了一點給他們開開眼界,主公,您都不知道那些商人著急得都給我送了多少東西來,就想要屬下把白砂糖賣給他們。但屬下私底下想著,還得再吊一吊他們的胃口,北方不適合種植甘蔗,如果可以,屬下想讓這些商戶在南方種植甘蔗給我們,穩固地達成長久的配合。”
建原帝死後,元裡就把販賣白砂糖一事交給了郭茂。郭茂是個人精,又會說話,奸商都不一定能玩得過他,如今一聽,果不其然。
元裡笑了,調笑道:“哦?他們給你送了什麼好東西?”
“金銀珠寶,絹布美人,”郭茂從身上掏出一張紙,恭恭敬敬地奉上給元裡,“這些東西雖說常見,但加在一起也價值不菲。屬下雖然收下,但不敢私自昧下,東西都已記在紙上,連同那些商人送來的美人們,屬下都將她們安置在了府外。”
元裡隨意看了看,“平之克己奉公,由你來處理這些事,我很是安心。”
說完,他又打趣道:“把美人安置在府外,是否是怕家中夫人生氣?”
郭茂的夫人也是方圓百裡內有名的母老虎了,性情潑辣剛硬,郭茂要是敢帶美人回家,必定會被妻子拳打腳踢地教訓一頓,再把他趕出家門。
元裡很欣賞郭茂夫人這脾氣,別看郭茂做事不計手段,他品德底線卻比許多正人君子都要好。因為是靠著夫人才有字可識,有書可念,郭茂成為了元裡的謀士後也沒有忘恩負義,他事事將夫人放在心中,很自覺地當好上門女婿,將守身如玉貫徹了到底。
郭茂心有餘悸地摸摸耳朵,“主公,屬下這耳朵還想要呢!”
元裡哈哈大笑。
第89章
一個時辰轉瞬即逝,跑到山腳下的士兵們逐漸多了起來。他們一跑到地,大部分人連行囊都來不及取下,直接趴在了地上平復滾燙急促的呼吸。
他們將會有三刻鍾的時間休息,可以解決下生理需求,或者是吃吃幹糧補充下體力。
在一個時辰內跑到盤山下的士兵共有三百人。其中有十三人已經到了體力的極限,癱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了,隻能舉手放棄了之後的比試。
孔然還在堅持著。
他咬著牙從地上坐起來,強撐著吃些幹糧喝些水,捶打著雙腿想要盡快恢復了些體力。他往旁邊看了一圈,想要看看還剩下多少人,就發現不遠處坐著休息的一個同村士兵顧越。
顧越這個人有些孤僻,和他並不熟悉,孔然沒有想到他竟然也在,還堅持到了現在,畢竟顧越看起來可比他們瘦弱太多了。
相比起孔然還算是有些餘力,顧越看起來都像是要厥過去了一樣,不過他還是硬撐著沒有放棄。
孔然知道他為什麼會堅持到現在,原因隻會和他的原因一樣。
已經堅持到這裡的人,目標已經不是那些金子,而是想要獲得刺史大人的青睞了。
千載難逢的機會都已經放在他們面前了,他們怎麼甘心放棄。
三刻鍾過去後,剩餘的士兵們全部起身,背著行囊又進了盤山之中。
看著他們深入叢林山路的背影,元裡跟其他人簡單解釋了一番,“軍營中有教過他們在深山叢林中分辨東西南北,以及躲避毒蛇、沼澤和瘴氣的的知識。這會考的就是他們有沒有記住這些知識,你們放心,我早在前兩日便派人進山驅趕了有威脅的野獸,他們不會遇見大蟲黑熊等猛獸。”
“不止如此,我還派了一百身穿黑衣的士卒進入山中充作他們的敵人,每個黑衣士卒身上都會系著一個紅布條,士兵們若想要贏,光下山還不夠,還要伏擊一名黑衣士卒,從黑衣士卒身上奪走紅布條再下山,才算是過了這一關。”
元裡等他們理解這番話後,才繼續說道:“這一百名黑衣士卒身上帶有許多草藥和胡笳。他們雖扮作的是敵人,但也作保護之責,若是士兵當真有了什麼危險,黑衣士卒便會吹響胡笳,令駐守在不遠處的士卒和疾醫趕過去救治。”
方方面面,元裡考慮得格外仔細,不曾缺漏一處。聽得周圍人感嘆十足,再一次感受到了元裡對士卒們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