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裡贊嘆道:“我聽過他的名聲,他是當世之英雄。”
“雖說如此,此人也不是沒有缺點,”周公旦起身笑道,“主公,吳善世表面雖寬容大度,實則格外多疑。因為他的家世和聲望,投奔他的人很多,謀士也是多不勝數。這本是一件好事,但他雖有謀略卻容易被左右對錯,一旦遇到下屬意見相左,總是猶豫不決地拿不定主意。等能夠下定決心之時,已經過了下決定的最好時機。不止如此,此人還好大喜功,喜歡旁人誇耀他的功績,這便是他的兩處弱點了。”
劉驥辛嘆了口氣道:“但他的家世也足夠彌補這些缺點了,他身邊的能臣謀士會為他謀劃好一切。這人野心不小,實乃大敵,蔡集帶著幽州的消息投奔於他,隻怕不妙啊。”
周公旦頷首,微微一笑道:“正因為如此,公旦才有妙計獻上。”
元裡挑眉,“哦?”
周公旦對著元裡深深一拜,朗聲道:“公旦願趕往翼州,假意投奔吳善世!”
這話一出,元裡和劉驥辛都有些詫異。
“文寧,你要假意去投奔吳善世?”元裡連忙放下茶杯,面色嚴肅,“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一旦被吳善世發現,你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見元裡第一反應是關心他的安危,周公旦不由心中熨帖,他露出抹從容的笑,“主公莫急,我心中自有成算。公旦隻是個無名小卒,吳善世再是厲害也隻聽過您的名聲,哪裡能注意到您身邊一個寂寂無名的謀士?”
劉驥辛細細思索了一番,覺得可以,又有些憂慮,皺眉道:“那蔡集或許也認識你。”
周公旦哈哈大笑,打趣道:“長越兄多慮了,那蔡集尚可投奔吳善世,我一個才來投奔主公不過一月的寒門子弟,怎麼也不能投奔吳善世了?”
說完,他話音一轉,“那蔡集要是當真認識我,還省得我多費口舌了。吳善世若是知道我來自主公身邊,不管是懷疑我還是得意可以收服主公身邊人才一事,都會對我多加注意。隻要我才能夠好,很快就能從吳善世那群謀士之中脫穎而出,獲取他的信任了。”
劉驥辛眼睛一亮,覺得這個主意甚好。但轉念一想周公旦來無影去無蹤,甚至沒有家眷待在元裡身邊,若是他假戲真做,當真叛變投誠吳善世又該怎麼辦?
周公旦知道的東西,那可比蔡集知道的更多、更細。
想到這裡,他審視地看了一番周公旦,閉口不言了。
劉驥辛無論做什麼都是以穩妥為先,走一步看十步,不留一絲危險潛伏在身邊。而周公旦的這個主意雖好,卻太容易出現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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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裡倒是爽快,他起身走下來握住了周公旦的手臂,誠摯地道:“既然文寧這麼說,那我便將此事託付給你了,文寧,你這一去千萬小心,不管成不成功,保命為重,我盼著你早日回來的那一天。”
周公旦見元裡毫不猶豫便信任了他,心中感觸良多,更是覺得自己沒有選錯賢主,他又是一拜:“還請主公放心,公旦定不負所託!”
元裡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公旦又道:“我此番前去,還請主公給我兩樣東西。”
元裡道:“你說。”
“一是不能種植的土豆,二是一小盒棉花。”周公旦笑了笑,“隻此兩樣,無論蔡集說什麼,我都可以讓吳善世信任於我。”
元裡立刻就道:“好,我會派人給你準備好這兩種東西。”
周公旦深深看著元裡,再次掀起袍子跪地,“請主公放心,我若有背信棄義之舉,那便讓我吐血而亡,死無葬身之地。”
元裡扶起他,皺眉輕聲斥責道:“這說的什麼話。我既信了你,自然不會懷疑你。文寧,你盡管去吧,不管此事成不成,我隻願你平安回來。”
周公旦深呼吸一口氣,“是。”
等他走後,劉驥辛略有些擔憂地道:“主公,若是周公旦當真投誠了吳善世,那……”
元裡搖了搖頭,看著周公旦的身影逐漸遠去,“長越,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同樣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這點度量我還是有的,如果我當真看錯了人,也不畏懼失敗的結果。”
歷史上的英雄豪傑,有哪些是小肚雞腸的人,又有哪些沒經歷過失敗呢?
派周公旦前去翼州,此事有五成的成功率。既然有五成,元裡就敢賭一賭。
大不了失敗了就是為吳善世送去一些消息而已,送去了這些消息,卻能夠看清身邊一個潛伏的毒瘤,在元裡看來,這不失為是一件得利的事情。
見他如此,劉驥辛忡愣一瞬,隻覺得和元裡相比起來,年長數歲的自己實在是小肚雞腸,他笑著搖搖頭,呼出一口濁氣道:“主公之氣度,令我嘆服。”
元裡失笑。
此後兩日,為了防止時間久了發生事變,周公旦匆匆便整理好了行囊。在這日清晨,他帶著包袱告別了元裡等人,帶著人馬趕往翼州而去。
元裡和劉驥辛等人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白霧之中。
劉驥辛心中復雜良多,他輕輕嘆了口氣,在心中想到,周公旦,願你千萬不要辜負主公的信任。
第83章
送走周公旦後,堆積在劉驥辛身上的公務就更加沉重了。
尤其是蔡集逃走之後,元裡並沒有立刻任命新的廣陽郡郡守,而是將蔡集的公務也拿了過來,交給劉驥辛、鄭榮等人共同處理。
本來每日固定時間休息睡覺還能擠出時間品茶的劉驥辛再也沒有了空闲時間,被迫和同僚一起忙了起來。沒過兩日,臉上就有了黑眼圈,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
其他人也不遑多讓。
劉驥辛、元樓他們和父親送來的門客組成的組織被元裡命名為政事堂,專門處理政事所用。
其中,詹少寧和元樓本來並不擅長處理政務,但在堆積如山的公文下也逐漸嫻熟,甚至開始加班加點地熬夜。
在這個時候,元樓又被元裡拎走去培訓傷兵了。
元樓走的時候,堪稱是迫不及待。他拿著東西雙眼發亮,一向沉默寡言的人難得笑得牙豁子都露了出來,跟劉驥辛和詹少寧告別道:“劉兄,少寧,我先走了,你們繼續忙,不用送不用送。”
他這話一說完,劉驥辛和詹少寧等人臉都黑了,劉驥辛眼不見為淨地揮手,“你趕緊走吧!”
元樓轉身就跑了,樂不滋滋。
教導傷兵知識總比淹沒在公文中好吧!
文官這麼忙,武將也不例外。鄔愷帶著副手龔斌前去剿匪,剩下的汪二既要防護蓟縣的安危,又要負責徵兵一事,忙得也是一人恨不得掰成兩半用。
元裡身邊的林田、郭林、趙營三人也各自有要做的事情。沒過幾日,從劉驥辛到趙營,都來跟元裡說人手不夠用了。
元裡也在發愁這件事。
晚上,他在楚賀潮耳邊一遍遍地念叨自己的人不夠,直接把楚賀潮給念煩了,“明天就讓關之淮過去幫你。”
元裡說好,又道:“不知道周公旦走到了哪裡,你說吳善世會不會看出什麼?爹娘他們也不知道如今來沒來……”
楚賀潮本來正捧著他臉親他,聽到這話忍不住咬了他一口,黑著臉道:“你能不能專心點。”
元裡捂著嘴瞪了他一眼。
楚賀潮頓時雙眼一眯,眼中有東西浮沉,“再這麼看我,我就親你了。”
元裡:“……”
天氣越來越熱,親著親著就能出汗,元裡眼睫湿著,男人的手摩挲著他的臉頰,唇越磨越熱,跟著火了似的。
過了一會,兩個人才退開,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
片刻後,楚賀潮聲音沙啞地問:“喜不喜歡我親你?”
元裡點點頭:“喜歡。”
這個回答愉悅到了楚賀潮,他笑了兩下,又親了元裡一口,從床上下去穿鞋,“杏子熟了,吃不吃?”
元裡道:“吃。”
沒過一會,楚賀潮就拿著三四個杏子回來了。
“大晚上吃多了不好,”他拿著一個在衣服上擦了擦後遞給元裡,“我嘗了一個,挺甜的,你嘗嘗好不好吃。 ”
元裡接過咬了一口,香甜細膩的口感瞬間充滿了唇齒。楚賀潮問:“甜嗎?”
元裡點頭,笑了,“好吃。”
楚賀潮道:“給我吃一口。”
元裡把杏子送到他嘴邊,楚賀潮低頭咬了一口,三兩下咽下肚,眉頭舒展,“還行。幽州秋季的桃子更甜,等到時候我給你摘桃子吃。”
元裡吃著杏子,感覺甜到了心裡,說道:“好。”
第二天,楚賀潮說話算數,把關之淮派來給元裡用了。
關之淮長著一張國字臉,表情威嚴,不苟言笑。對元裡行禮時也是公事公辦,態度甚至有些疏遠和提防。
元裡從楚賀潮、楊忠發等人的嘴中聽過很多次關之淮的名聲,同樣的,關之淮也聽聞過這位刺史大人的很多事情。
無論是袁叢雲還是楊忠發,甚至是脾氣暴躁不好相與的米陽,都對元裡贊不絕口。
關之淮隻覺得自己出去平定個起義軍的時間,後方就突然冒出了一個人。
他甚至聽說將軍打敗匈奴時的霹靂炮都是元裡所制,軍中的糧食滿倉也都是拜元裡所賜。這些種種的誇贊和傳聞交織在一起後,讓關之淮對元裡十分警惕。
等他仔細觀察後,發現將領們滿口稱贊不說,軍營中的士卒也對元裡充滿感恩和愛戴。
好似一夜春風來,軍營上上下下都滲透了元裡的傳聞。關之淮是個清醒理智的人,越是觀察,他眉頭皺得越深,對元裡越是防備。
再這樣任由其發展下去,軍營還是將軍的軍營嗎?
因此,在得知洛陽派人送信送到北疆之後,關之淮便自告奮勇前來蓟縣送信。
實則送信是順便,他主要是想要近距離接觸一下元裡此人。
等和楚賀潮吃了一頓飯後,關之淮也看出了將軍對這位嫂子的維護。關之淮百思不得其解,尤其在知道將軍竟然允許這個才十九歲的小孩獨自訓練十萬士兵後,關之淮對元裡的不喜霎時間到達了頂峰。
玩鬧,這簡直就是在玩鬧!
他等了幾日,前去見元裡時,關之淮是抱著不滿的審視之心的。
見到人後,關之淮就知道為何那些同僚會這麼喜歡元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