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旦又好奇地問:“聽聞主公立冠時,請來的貴賓是大儒崔玄。這幾日沒有見到這位大儒,敢問他可是離開了?”
劉驥辛頷首,“給主公加冠後,崔先生便離開了,不過他的兒子崔言倒是留在了器物部,學問也很是不錯,主公也經常找他講解經文。你若是想要討教,可自去器物部找他。”
周公旦大喜,“多謝長越兄告知。”
劉驥辛笑著道:“我們身為同僚,自然要互幫互助。”
兩個人都有意交好彼此,幾句話下去,已經親密如摯友了。
在劉驥辛和周公旦聯絡感情的時候,元裡卻一直躲著沒和楚賀潮碰面,這一躲,就躲了十來天。
終於這一日,他們倆碰面了。
在開墾出來打算種植土豆的田地之前。
元裡卷起了袖子,親自下地教導俘虜怎麼種植土豆。正低頭忙碌時,就聽見有人喊了幾句“將軍”。
他手上一頓,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去,就見楚賀潮快步從田埂上走了過來。高大的男人一邊走,一邊掀起袍子扯在腰間,走動間,褲子繃在結實有力的長腿上,幾步走到了元裡面前,陰影籠罩,他低頭看著元裡,問:“土豆種上了?”
元裡聞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香皂味,一看,男人連衣服都是新的,好似是洗過澡才找來的。
他悶悶“嗯”了一聲,轉過頭繼續擺弄著手中的土豆,裝作不經意地問:“你怎麼來了?”
楚賀潮的視線在他的臉側、耳後緩緩掃過,然後蹲下了身,“來看一看。”
不知道他說的是來看看土豆種植的情況,還是來看看種土豆的人。
楚賀潮生得健壯,蹲下身後幾乎遮住了照向元裡的太陽。元裡唇有些幹,他抿抿唇,不說話了。
沉默晃悠在他們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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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賀潮看到了元裡頭上夾著的一根青草。
他手動了動,想要抬手摘下。但手抬到半途又放了下來,克制地低聲道:“你頭發裡夾了根草。”
元裡摸了摸,沒有找到,他轉頭叫了一聲,“周公旦。”
周公旦從農夫身邊走了過來,笑吟吟地問道:“主公有事找我?”
“幫我把頭發裡的草拿出來吧。”元裡道。
周公旦應了一聲,走到元裡身後彎下腰,手指在元裡的發絲中撥動了幾下,找出了那根青草,好笑,“這草怎麼到主公頭上去了。”
元裡笑了,“大概它被我踩了一腳,也想要踩回來吧。”
楚賀潮就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們兩個人說笑。眼中有什麼東西沉下,又有東西浮起,最終,他起身後退幾步,轉身而去。
元裡聽到聲音,轉頭看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才繼續低頭,認真擺弄著手裡的土豆。
一上午很快過去,中午時分,元裡讓人送飯給眾人加餐,一行人索性在田邊吃了。
種植的俘虜們沒有想到中午竟然能夠吃上飯,人人喜出望外,捧著飯食就跑到樹地陰涼中吃了。
元裡等人的飯菜也被擺在了樹下,眾人在地上席地而坐,遙望叢林蔥蔥和白雲碧天,都有種悠闲輕松之感。
元裡和楚賀潮是這些人裡做主的兩位,被人讓著位子坐在了最中間。陰涼就那麼一點,人又多,坐著坐著就被擠在了一塊。
最後,元裡就算再怎麼注意,再怎麼避開,還是和楚賀潮胳膊貼著胳膊,大腿貼著大腿了。
在碰到元裡的那一個瞬間,楚賀潮身體繃緊,他手握成拳頭,表情看著很是冷凝。
元裡低頭看著碗裡的飯,一股熱氣從脖頸衝上,渾身不自在。
對方炙熱的體溫透過衣服傳了過來,像是火撩一般瞬間兇猛地掠過身體。那股熱意太過於強烈,讓人忽視都忽視不了,心中那股子異樣感又生了起來。
大庭廣眾之下,這樣的相貼就像是隱晦的偷情一樣,讓人心中長草,又被草根扎得生疼。
元裡腦海中古怪地浮現出了這樣的想法,又眉頭一皺,連忙壓了下去。
第74章
四月份,青蛙在田中蛙叫。
北方的四月熱的時候很熱,冷的時候又很冷,天氣有些陰晴不定。
吃飯前還是炙熱的天氣,飯吃到半途,陰雲就籠罩了太陽。
靠老天爺吃飯的農民和需要懂得天象打仗的將領都能看出來這天不會下雨,像這樣有明顯預兆的天氣變化他們都很有把握。沒有把握的隻有毫無預兆突如其來的大雨,尤其是大旱後的大雨,就是因為如此,他們每每想起來元裡精準預測到了天降大雨一事就會驚嘆不已。
太陽被遮住,下午幹活還能舒服一些。別看才四月中旬,這幾個大老爺們下地轉了一圈,多多少少都出了些汗。圍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汗味更臭,但大家都臭,誰也別嫌棄誰。
元裡忙了一個上午,流的汗隻多不少。
本來麼,元裡從上輩子的訓練到這輩子做事幹活,滿身大汗的時候也從來不會顧忌自己的味道好不好聞這種小事,但此刻聞著楚賀潮身上傳來的淡淡香皂味,他卻開始懷疑自己的味道送入楚賀潮的鼻端裡會有多麼難聞了。
他抬手擦擦額角的汗,假裝不經意地往旁邊躲了躲,離楚賀潮稍稍遠一點。
看在楚賀潮眼裡,這便是元裡在躲避自己。
男人嘴角拉直一瞬,又扯起了沒什麼意味的笑。
他們十幾日沒見,心中是什麼感覺,隻有自己最知道。
人是有劣根性的。
對求而不得的東西越想要克制越是有瘋草狂長。尤其是他們彼此嘗過對方的味道,短暫且沉溺地得到過對方。那樣炙熱的鼻息和湧動的暗流像夢一樣刻入記憶深處,時不時會在夜間浮上腦海,令人沉沉浮浮,呼吸紊亂。
楚賀潮說過那是唯一一次的放縱,他確實是這麼打算的。但十幾天沒見到元裡,卻在壓抑之中思之如狂。
他並不是想要幹什麼,隻是在克制到了一定程度,想要來見一見元裡而已。
但不見又想,見了面又隱忍。
比如現下,楚賀潮就敏銳地察覺到了元裡所表露出來的冷淡情緒。
這是元裡告訴他的訊號,代表著疏遠、拒絕、維持叔嫂的關系就好。
楚賀潮接收到了。
皮膚相觸的熱氣又變成了冷凝。眾人聊了幾句之後,元裡忽然笑著對楚賀潮說道:“等吃完飯後,將軍帶著幾位大人就回去吧。田間悶熱勞累,有我們在這就好,不必多費諸位功夫。”
楚賀潮也笑了,薄唇勾起,“嫂嫂如此關心我們會累到,我們也不能辜負嫂嫂一片心意。”
他英俊的臉上神色淡了淡,“等吃完飯後,我們就會離開。”
元裡偏過眼,“好。”
氣氛有些古怪,但其他人沒有察覺到他們之間古怪的氛圍。看到這一幕,還在心裡感嘆元裡對楚賀潮的一片關懷之心。
幾個大大咧咧地都已經開始誇贊起他們叔嫂之間的情誼了。
楊忠發松松褲腰帶,說得格外真心,“將軍以往又要兼顧北疆,又要顧忌後方幽州,事事壓在身上不得展顏。有了元大人坐鎮後方後,前方穩定,後方無恙,不止將軍輕松,我們也輕松了很多。今年這個年還是這些年以來過得最平穩的一個,這可是先前都不敢想的事。”
何琅也點點頭,忍不住笑呵呵地道:“將軍的脾氣都比以前好了很多,這都是元大人教的好!”
元裡心裡一緊,立刻說道:“何大人別亂說,我哪有教將軍什麼。”
“您別自謙了,”因為有元裡在,所以何琅很敢開將軍的玩笑,他擠眉弄眼道,“將軍可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
元裡隻扯了扯唇,用筷子撥了撥碗裡的飯,沒說話。
這話讓楊忠發又想起了韓進,他惆悵一笑,“當初跟將軍回北疆打匈奴前,韓進也跟我感嘆過將軍和元大人叔嫂情誼深厚的話,唉,現在想來,他都已經走了五個月了。”
元裡抿唇。
楚賀潮呼吸微沉,他抬手拍著楊忠發肩膀,“關之淮和袁叢雲已回到北疆駐守了,你要是還放不下,就去找他們喝喝酒去。”
“不了不了,”楊忠發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好不容易能在家中長待,找他們喝酒還不如在家中陪著老妻少子,好好照顧好燕兒呢。”
何琅插話道:“燕兒翻過年也九歲了吧?是不是該相看人家了?韓進把女兒留給你,你可要好好給她找一個夫家。”
楊忠發嘆了口氣,憂心忡忡,生怕找不到對韓燕好的人家,“我娘子也打算從今年開始給燕兒相看人家了。”
“這是不是太早了?”元裡皺眉說道。
“不早了,想要找個好夫家最起碼也要找個幾年,等及笄之後便可成婚了。”楊忠發道。
元裡搖搖頭,“從現在相看夫家可以,但不必急著及笄之後便出嫁。十五歲還是太小了,楊大人,你聽我一句勸,孩子太小嫁出去不好,留到十八之後再嫁人吧。”
楊忠發知道元裡說的話一定很有道理,便問都沒細問,豪爽點頭道:“好好好,元大人說的話我一定聽從。”
家中同樣有女兒的劉驥辛連忙追問,“主公,這可有什麼說法?”
元裡含蓄地說了一番女子早婚的缺點。
女孩身體要是沒發育完全,太早承歡或者懷孕都對自身的損傷極大。懷孕後母體不一定受得住,還很容易就會流產,就算沒流產,生下來的孩子也容易早夭或是畸形,身體不會很康健。
這些話不好由元裡一個男人說出口,元裡便借口這是因為家中有幼妹,便向一些遊醫打聽了一些女子婚嫁的事。
眾人恍然大悟,劉驥辛苦笑道:“怪不得我娘子剛嫁我那會,生的兩個孩子都沒有長大。”
楚賀潮不由也想到了楚明豐的身體。
想到楚明豐之後,他的臉色便沉了一些。
楊忠發打算回去就跟婆娘說把韓燕在家裡多留幾年,正想要感激元裡告訴他的這件事,餘光瞥到楚賀潮之後,他頓時靈機一動,起身擠到元裡身邊,低聲道:“元大人,您別光關心我們家燕兒,也多多關心將軍啊。”
元裡幾乎以為他看出來了什麼,呼吸都停了停,隨後便知道自己多想了,鎮定地笑道:“怎麼突然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