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稽也在書房中,聽完全程後,他同樣痛恨於這些土匪的所作所為。他咬牙站起身,“元公子,請讓我也跟著同去。我想要親眼看著這些匪賊被剿,否則心中難安!”
元裡沒讓他們失望,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剿,必須剿!還必須在冬日來臨之前把九頂山的匪賊給我剿了!”
既然已經開始了剿匪的頭,那就一鼓作氣全部剿完。
否則給他們一個冬季休養生息,還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遭難。
鄔愷和汪二松了口氣,雙目灼灼地等著元裡下令。
元裡沉吟一聲,看向他們二人,“你們日日訓練騎兵訓練得極為上心,騎兵的能力也一直在突飛猛進,這些都被我看在了眼裡。周圍的匪賊對上你們根本沒有一戰之力,但九頂山的這群匪賊可是幽州土匪之首,你們可有信心一舉拿下?”
鄔愷和汪二戰意滿滿,異口同聲道:“屬下必不負主公所望。”
“好,”元裡當機立斷下了命令,“你二人帶領一千騎兵攜帶少許糧食,以輕騎之身突襲至九頂山剿匪,快去快回!“
鄔愷和汪二領命。
元裡又轉頭看著劉驥辛,“鄔愷與汪二獨去漁陽郡還是令我有些憂心,劉先生,可否請你一同前去,為隨行軍師一職,為他們出謀劃策?“
劉驥辛早就有心想在元裡面前大展身手了,他悠悠然地站起身,對著元裡一拜,“驥辛願隨,請主公安心。”
元裡笑了笑,最後看向了面帶焦急的鍾稽,“你既然想去,那就跟著一起去吧。隻是我的話還要說在前面,鍾稽,這一路奔襲萬分辛苦,若想取得突襲奇效,路上必然不能放慢速度。”
鍾稽毫不猶豫地深深一拜,“我必不會拖累各位大人。“
這事決定好後,元裡沒有片刻耽誤,用了一日功夫給他們整頓出了行囊,次日,鄔愷他們便帶著一千騎兵往漁陽郡奔去。
*
漁陽郡八仙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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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受過土匪劫掠的村莊四處黑煙滾滾,房屋倒塌,鍋碗瓢盆倒落一地。
幾粒粟米混在黃土之中,濺上斑斑點點的血跡。
躲在地窖中或者山裡的八仙村村民們互相攙扶著走出來,看到村中悽慘的情況便忍不住淚流滿面。
但他們又對此早已麻木了,無聲摸了摸眼淚,便開始尋找親人,一起收拾著破破爛爛的房屋。
年已老邁的村長被幾個村民扶著,數著村裡剩下的村民們。
“四十,四十一,四十二……”
他們每年這幾天都會遭到土匪劫掠,村民們已經對此很熟悉了。家家戶戶都建了可藏人的地方,或是地窖,或是草堆。他們也得到了很多經驗,知道了不能把糧食都帶走,要留一些給土匪搶走,隻有這樣土匪才肯罷休。
但有再多的經驗,每次土匪來村時他們都要死上不少人,因為總有些人來不及藏起來。有的土匪搶了糧食就走了還好,還有的土匪卻太壞,他們殺不到人就不肯走,會兇性上頭一點點搜尋村民,直到抓到人殺了為之。
許多年邁的老人來不及躲藏,就幹脆不躲了,讓土匪殺了過癮,這樣總好過讓土匪殺了自己兒女孫輩要好。
等數完之後,村長擔心數錯了,又從頭開始重新數了一遍。兩次數的數都一樣,他嘆了口氣,渾濁的眼睛發愣,喃喃自語道:“別再來了,別再來了……再來,咱們村就沒人了。”
周圍聽到這話的其他人沉默不語。
他們心裡都知道,土匪還會再來的。
每年秋收交完賦稅後,他們剩下的糧食還得被土匪劫掠走大半,每年大半部分時間內村民們都是餓過去的。他們也報過官,但沒人管,這樣一年一年過來,土匪的胃口越來越大,八仙村的村民吃的卻越來越少,各個都瘦成了皮包骨。
明天不來,後天也會再來的。就算今年不再來了,明年還是會來。
扶著村長的大壯正想要說幾句話,忽然眼尖地看到了地面上震動起來的石粒,他心裡一顫,連忙喊道:“不好,那群土匪又回來了!”
聽到這話,村民們頓時驚慌害怕起來,“什麼?他們又回來了?!”
地面的震動越來越大,其他人也發現了不對,“快快快,寶兒娟兒快鑽地窖裡面去!”“快跑山裡面,快!”“別愣著了,趕緊啊!”……
大人的喊叫和小孩的哭聲混在一起,大人連忙捂著小孩的嘴抱起孩子飛快地往山裡跑去。
來不及跑進山的趕緊找能藏人的地方。村長走的太慢,大壯看得著急,直接扛起村長想往山裡跑,但沒跑幾步,身後轟隆隆的馬匹襲來聲越來越大,大得整個人都在抖動一般。大壯心裡一涼,知道沒時間讓他跑到山裡了。
更讓他恐懼的是,以往來劫掠的土匪從來沒有這麼大的聲勢。
這次的土匪得有多少人啊?
村長在肩上一直道:“大壯,你趕緊把我放下來,你快跑。別管我這把老骨頭了,你趕緊走!”
大壯沒聽,他咬咬牙,直接拐進最近的屋子裡。他知道這是李叔的屋子,也知道地窖在哪裡。大壯打開地窖把村長塞進去,村長進去後地窖裡已經沒了再藏人的地方,村長著急得雙手發抖,破口大罵道:”大壯你個死孩子,趕緊把我拽出去,換你進來!“
大壯急得滿頭汗,“村長,你可別出聲。”
說完,他就把地窖門一蓋。在屋裡看了一圈,拎了把石刀就藏在了稻草裡,死死盯著門外。
大壯沒把門關上,他有自己的小心眼。這個村子剛被劫掠過,門沒關就代表裡面沒人,門關了肯定會有人過來查看。大壯想要拼一波,看門大敞著還有沒有人過來。
要是真有土匪發現了他,他也認栽了,死之前怎麼也得砍死一個土匪!
八仙村外。
鄔愷一行人風塵僕僕地停下了馬。
除了專門訓練過的一千騎兵還精神奕奕外,劉驥辛和鍾稽兩人都有些憔悴。劉驥辛還好,隻是臉色略微蒼白了些,嘴上幹得脫皮,眼底有些青黑,看著還有說話的力氣。
鍾稽就臉色白到毫無血色了,唇色跟著發青,緩了好一會兒突然栽下馬跑到一旁彎腰嘔吐。
鄔愷和汪二凝視著八仙村的方向,兩個人已經看到了空中飄著的黑煙,面色都很沉重。汪二嘆了口氣,“奏勝兄,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劉驥辛驅馬走到他們身旁,也跟著嘆了口氣,“我們已是快馬加鞭趕來了。”
即便是萬分不適的鍾稽,也沒有拖累行程,一路強撐著趕到了這裡。
說話間,前方探路的斥候已經趕了回來,“報!前方村莊已被土匪劫掠過,土匪已經離開了村莊,粗看之下並未發現村民。”
鍾稽漱了口,虛弱地走過來,聞言一怔,“一整個村莊的人難道都被土匪殺死了嗎?”
汪二搖搖頭,“暫且別下定論,我們還需要進去仔細查看一番才是。”
鄔愷點點頭,沉聲,“走吧。”
數個斥候往各個方向飛奔而去,防止土匪突襲。
千人騎兵放慢了速度,慢慢走進了八仙村內。
八仙村內一片悽厲慘狀,煙火黃土之中還有一些老人屍體橫在其中。整個八仙村內除了火燒木頭的噼裡啪啦聲,竟然聽不到一點人聲。
別說是人聲,就連鳥雀聲都聽不到幾聲。
難道真的一個人都沒有了嗎?
不對,那為什麼屍首隻有老人,未見年輕人和孩童呢?
汪二曾經逃過難,他最知道受難的百姓們會想什麼。他道:“人應該都藏起來了。”
說著,汪二指了指村裡的屋子和後山,”要麼躲在了屋子裡,要麼躲在了山中。他們應當是剛被土匪劫掠過,聽到咱們的馬匹聲以為來的還是土匪,便躲著不敢出來。“
鍾稽苦笑道:“原來百姓都已被嚇得膽小如鼠了……“
劉驥辛也同汪二想的一樣,他捻著胡子思索了番,“百姓們被嚇成這樣,我們也不好冒然搜人,唯恐驚嚇到他們。不如令士卒們在道路中間喊明我們的身份吧,讓他們知道我們是幽州刺史元裡所派來的剿匪之人。“
鄔愷和汪二點頭,按著他的話去通知士卒。
鍾稽若有所思地看向劉驥辛。
劉驥辛察覺到了,笑問:“鍾兄可是覺得我所說的話有何問題?”
鍾稽猶豫道:“元公子還未真正成為幽州刺史,這般說法是否會落下話柄?”
“哎,”劉驥辛搖搖頭,“主公幹的事已是幽州刺史該做之事,幽州刺史之位也是早晚的事。更何況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不這麼說,這些百姓又如何會安心?會信服於我們?他們隻是一群普通的百姓,不懂得什麼叫立冠入仕,也不懂什麼叫暫掌幽州刺史之印,同他們這般直說,才是最簡潔有用的辦法。”
鍾稽點頭,“劉兄所言極是。”
但他也知道,劉驥辛此舉同樣也是再給元裡造勢。
當幽州的百姓都認為幽州刺史是元裡時,當元裡得到幽州百姓的民心時,一旦元裡成年,即便楚家反悔不想給元裡幽州刺史之位,那也要不得不給了。
士卒們聽從命令,站在村中道路上朝著兩側房屋不斷喊著:“幽州刺史元裡元大人派我們前來剿匪,可有村民在此?”“我等是刺史府中騎兵,前來剿匪的人!”“村民何在?我等不是土匪!”
藏在稻草裡的大壯聽到他們的喊話,心中大恨,咬牙切齒地想,這些土匪怎麼這般可惡!
隻是劫掠村莊、燒殺村民還不夠嗎?竟然還耍起這一套,還想假裝成官府之人騙得他們出去再大肆屠殺嗎?!
真是豬狗不如,他們怎麼能這般惡毒!
大壯一點兒都不信他們說的話。
當初土匪初來他們村莊時,他們不是沒報過官。可是官府卻恍若未聞,完全不將他們百姓放在心上。一次次的報官換來的都是無用的結果,怎麼可能官府這次就突然派人來剿匪了?
大壯還是藏得嚴嚴實實的,並心生焦急地期盼村內其他人不要相信這些土匪的鬼話。一旦被騙出去,著才是中了計,才是死無葬身之地。
但事實和大壯所期盼的並不一樣。他眼睜睜地看到對面的屋子裡走出了個六七歲的丫頭。丫頭手裡攥著個木棍,臉上帶著茫然,小心翼翼地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不要出去!不要出去!
大壯在心裡吼著,眼睜睜地看著丫頭從他門前經過,往那群喊話的人走去。
這個丫頭大壯也認識,是村裡孫寡婦家的孩子。孫寡婦為人和善,曾經也照顧了大壯好多回,大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去送死。
大壯眼底憋地通紅,一股力氣忽然從心裡冒出,他猛地衝出稻草,拎著石刀就跑了出去,大喝道:“老子殺了你們這些土匪!”
但一出去,刀還沒揮出去,大壯就看了諸多身強力壯、穿著盔甲,站在路中央的士兵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