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考慮。”竇晟拒絕得很果斷,停頓片刻後又說,“我大概已經有一個喜歡的人了,除了他,別人都不考慮。”
謝瀾心跳一頓。
他聽見自己有些緊張的吞口水的聲音。
“誰啊,我見過麼。”
“也許見過吧。”竇晟忽然揚了揚唇角,但笑意隻停留了一瞬,他很快又小心翼翼地藏好,隻淡淡道:“一個冷門的公眾人物,不過早就淡出大眾視野了,說了你也未必有印象。”
“?”
謝瀾一下子坐起來,“你認真喜歡、為了她拒絕掉一切表白的人,是個明星?”
竇晟張張嘴,“啊。可能也算不上明星吧,但確實有作品,還是非常不錯的作品。”
謝瀾感覺自己的臉瞬間變成小電視,屏幕上問號排著隊飄了過去。
有毒吧。
靠。
他哭笑不得,“你這算什麼喜歡啊?”
“算的。”竇晟閉著眼睛,語氣低低的,但卻很篤定。
可能是謝瀾認識他這麼久以來,聽他說過的最認真的一句話。
“以前隻是覺得有些精神上的羈絆,但現在越發確定了,我很喜歡他。”
謝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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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吧,沒法交流。
他暴躁地又躺回水泥地上,快落地了才突然意識到不對,動作太猛了,後腦勺恐怕要遭殃。
然而沒有,他自己往回剎了剎,且落地時,竇晟伸手用手掌墊了他的後腦勺一下。
竇晟的手掌骨架偏大,和身高是成比例的。平時看著纖瘦,但躺下去感覺是軟綿綿的。
他的後腦勺都能清晰地感知到竇晟的五指。
竇晟淡笑著說道:“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但別瞧不起我的喜歡,不然我會有點不高興。”
謝瀾愣了一會,“那你覺得你和她有可能麼。”
這次竇晟沉默了很久。
久到謝瀾以為他不願意面對這個問題,他才低聲說,“我個人覺得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可能的,隻是目前還沒表現出太大的可能性罷了。但怎麼說呢,我覺得我這個人也挺招人喜歡的,說不定有一天,突然起了一陣風,把雲都吹開,人舉頭觀月,發現月也俯身望人。”
謝瀾沉默片刻,“說人話。”
竇晟說:“他也會深深地愛上我。”
謝瀾:“……哦。祝你好運。”
不知為何,聽到竇晟說他喜歡的是個明星後,謝瀾突然覺得沒那麼躁了。
關鍵是不切實際,竇晟這個人從頭到腳就倆大字——離譜。
微風徐徐,謝瀾閉著眼,好像真的睡著了一小會。
他是□□場上突然響起的叫罵聲吵醒的,睜眼時光線沒怎麼變,估摸著也就是短暫地睡著了幾分鍾。
竇晟的手甚至還墊在他腦袋底下沒有縮回去,但竇晟人已經坐起來了,被他枕著一隻手牽連著,沒坐太直,蹙眉看著籃球場上。
籃球場上,十二班和文科九班兩伙男生幹了起來,球賽暫停,兩班人口吐芬芳,場面相當恢弘。
打球的那幾個連打帶踹,剩下人拉扯著自己班的同學。草哥就是最主要被拉著的人,他兩個肩膀被摁住往後拖,但下身在空中騰飛,飛起兩腳踹在文科九班中鋒身上,摁也摁不住。
陳舸也在裡面,也被摁著,但他沒太掙扎,仿佛隻是一個被支配的工具人,巴不得早點領了薪水下班。
謝瀾對著操場上的戰況懵了好一會,又下意識扭頭看向竇晟。
竇晟依舊平靜,似乎並沒有想上去的意思。旁邊林蔭路上還站著幾個四班的男生,其中一個人在手機上打字。
沒一會,溫子森小跑著把胡秀傑帶來了,身後還跟著四個保安。
“都停下!”
“停下!住手!”
“蹲下!抱頭!”
這幾嗓子不是胡秀傑喊的,而是那群保安,他們拿著保安棍把人群分撥開,成年男人的吼聲很快就讓場上安靜了下來,而後九班十二班帶頭鬧事的那幾個蹲下了。
保安喝道:“幹什麼!你們是學生!校內打架,還有沒有王法?”
一個女生在場邊喊,“講講道理啊,文九打髒球啊!”
話音剛落,她就被九班一伙男男女女“籲”了。
“到底是誰打髒球啊,想贏不要命,要不要調校園監控看看啊。”
“你們理科的真就睜眼說瞎話唄。”
文科九班一個女生跑出來跟胡秀傑解釋,胡秀傑板著臉聽,沒給她回應。
許久,胡秀傑伸手點了幾個人。兩個班上場的球員,包括剛才也動起手的三四個男生,全都被她點到了。
自然也包括陳舸。
一群人稀稀拉拉地跟著胡秀傑走,兩個保安跟著,另外兩個保安吆喝著讓圍觀學生散了。
謝瀾幾乎看呆了,直到竇晟在他手腕上輕輕捏了捏才回過神。
竇晟嘆了口氣,“別看了,高中本來就是個容易走偏的階段,再好的學校也總有這種人這種班。”
謝瀾怔怔道:“英中不是數一數二的重點高中麼?”
“兩極分化也挺嚴重的。”竇晟淡淡道:“咱們市小升初不完全看分,學區佔主要吧,有很多住在附近的直升英中初中部,等初中讀完了,直升本校高中部比外邊的考進來容易,所以生源就有點雜。而且也不完全是學生素質問題,籃球賽本來就容易嗆起來,胡秀傑一直主張撤銷籃球賽,其實也不無道理。”
謝瀾聽了個大概,但他看得很清楚。
胡秀傑面對草哥那伙,比平時沉默許多。平時她訓學生堪比閻王,但這會隻是公事公辦。隻有陳舸走過她身邊時,她才有了點表情,憤恨地搡了他一把。
竇晟低低嘆氣,“不是每個人都能撈,大家心裡都清楚。”
晚自習上課前,戴佑過來壓低聲說,“完蛋,要記過。”
竇晟正解數學題的筆一頓,漫不經心地抬起眼,“打架的那些,每個人都記麼?”
“不太清楚,但據說政教處確實開了一批名單,應該不會少。”
車子明沉嘆一聲,焦慮道:“那可怎麼辦啊,陳舸也真他媽絕了,跟那伙渣子攪合在一起幹嘛啊,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人家手裡?”
王苟也小聲說,“我看他幹架都不怎麼積極,要是被記過,不就是冤大頭麼?”
謝瀾放下筆,“記過是什麼?”
戴佑說,“國內的學生都有檔案,記過就是一個不良記錄,在你的檔案裡跟隨你一生,升學、就業都會受到影響,有的處分大了還會被強制留級。”
話音剛落,自習鈴就響了,大家立刻回座,胡秀傑推門進來。
她沒什麼表情地站上講臺,輕輕敲了敲講臺桌讓大家注意。
“幫老馬轉達一件事,數學省訓營安排出了。暑假十四天閉營培訓,還有現在的每個周六,從這周六開始。”胡秀傑轉身在黑板上寫下時間和地點,往謝瀾這邊掃了一眼,“謝瀾周六的語文基礎課停掉吧,秦老師說給你推薦幾個比較合適的課外輔導班,你考慮下周六晚上或周日的時間。”
老師發話到這個地步,謝瀾也隻能答應,說了聲謝謝。
按常規,交代完事情,胡秀傑就該讓大家低頭自習了。
可這次她卻遲遲沒動彈,站在那裡,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貓頭鷹們低頭寫了幾筆,又抬頭瞅著她。
班級裡有種默契的靜謐,前後門關著,密閉的空間裡隻有自己班的人。
胡秀傑輕聲嘆了口氣,“今年籃球賽快正式開打了,咱們班老規矩,佛系比賽,別爭別搶,保證安全。”
同學們紛紛點頭。
她稍微停頓下又低聲道:“有誰跟陳舸關系近的,平時勸他兩句,讓他別走太偏了吧。”
周遭寂靜,胡秀傑揮揮手讓繼續自習,走到窗邊放空。
謝瀾低頭算了一道難題,再抬頭時胡秀傑還站在那。不知是不是錯覺,那道身影有些落寞似的,和她白天雷厲風行又兇神惡煞的樣子判若兩人。過一會,胡秀傑轉過身背對著班級,看著貼在黑板旁的成績單。
四班黑板旁貼著高一以來每次學年統考的班級榜,分班後也沒撕,比如竇晟的名字就高居榜首,在拼貼整齊的成績單上高調地拉了一條橫線。再比如,高一前幾次考試,陳舸也穩居第二,也高調地拉了一道橫線,隻不過那道橫線才到半途就戛然而止。
胡秀傑看了好一會,拿著水杯出去了。
第二天處分通知貼了出來,玻璃公告欄後,一紙蓋公章的文件,六個名字。
謝瀾跟著車子明他們去看的時候,心都懸到嗓子眼,直到掃過那張紙上所有人,沒有看到陳舸,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戴佑若有所思道:“動手的至少八九個,老胡應該是把情節輕的那幾個全都放掉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於扉皺眉又瞅了那張紙一眼,“離譜,打個球還能幹起來,開除算完。”
話雖然這樣說,但謝瀾明顯覺得大家都松了口氣,回去時終於一掃陰霾開起了玩笑,竇晟雖然之前一直都沒說什麼,但心情也明顯好了起來。
回到座位,謝瀾掀開企劃本跟竇晟對接下來視頻的想法。
他這邊有兩個企劃,一個是想嘗試做學習類內容,比如每周五晚上開一間線上的數學競賽自習室。還有一個是老本行,音樂類,想五一放假去趟野生動物園,拍攝野生動物聽見音樂的反應,剪出一部動物出演的小型音樂劇。
車子明來催收數學作業,謝瀾頭也不抬地把習題卷從一沓資料裡抽出來,正要交給他,目光忽然一定。
他猛地又把卷子扯了回來。
車子明瞪著眼:“我看到了!那個粉色的是什麼東東!”
謝瀾差點厥過去,還好周圍人都在鬧,沒幾個人關注這。
就隻有竇晟一口礦泉水差點嗆到,而後低低地樂,樂起來沒完。
謝瀾瞳孔地震,顫抖著手把那張便利貼撕了下來。
——近朱者赤,近你者甜。
他深吸一口氣,一把薅住竇晟的衣服,“有完沒完?”
拳頭硬了。
車子明震撼看著竇晟,“兄弟,你這是幹嘛呢?欺負小海歸不帶這麼欺負的吧,這是精神毒殺啊。”
“滾。”竇晟嗆得直笑,“我倆開玩笑關你屁事,收你作業得了。”
車子明翻白眼,把謝瀾那張卷子收走,“我稀罕管,辣眼睛。”
等車子明走了,謝瀾松開竇晟,無語地把那張便利貼塞進筆袋。
“你耳朵有點紅。”竇晟壓低聲說,“說句實話,作為中文不太好的人,看到這種土味情話你的真實感受是什麼?”
謝瀾盯著他,“想要殺了你。”
“不喜歡這種麼,但我覺得意象很委婉、措辭優美的那種,比如馮妙寫的那句,你也看不明白啊。”
竇晟嘖了一聲,忽然又問,“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他說著隨手扯了一張紙,流暢地寫下兩行英文——
Whatever our souls are made of,yours and mine are the same.
“這樣的?”
謝瀾看著那兩行話,終於覺得世界正常了一點。
但也隻是一點而已。
他迷茫道:“到底為什麼要搞這個?”
他越來越恨自己了,如果沒有誤會馮妙那句話,可能就不會開啟某人身上詭異的開關。
竇晟拉他坐下,“我就是了解一下,像你這種中文體系混亂的人,什麼樣的話對你而言是浪漫。”
謝瀾臉皺起來,沉思了足有十秒鍾。
他忽然一怔,猛地瞟向周圍,又壓低聲說,“你喜歡的那個,不會是外國明星吧?”
竇晟嗯了聲,“也勉強算是吧。”
“低調。”他又立刻補充道:“車子明他們都不知道。”
謝瀾看著竇晟的眼神忽然有些同情。
越來越離譜了,離譜到令人覺得心酸,竇晟越努力準備,就越心酸。
他心裡五味陳雜,許久,輕輕順了順竇晟的後背。
“別著急,我幫你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