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無聲嘆氣,把檢討揣進口袋跟著她往辦公室走。
就和竇晟說的一樣,胡秀傑毫不講情面。謝瀾的檢討被她丟在桌上,先是被懟檢討水字數,後三頁基本是前三頁的翻版,又斥責他剛入學還沒半學期就學麼了所有壞風氣,再這樣放任不管,別說數學競賽了,明天打回小學都畢不了業,分分鍾就要完蛋。
胡秀傑罵起人來語速快得驚人,字字句句像機關槍一樣照著人腦殼懟,懟到最後,謝瀾大腦一片空白,連她說的是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胡秀傑一口氣嗆在嗓子眼裡,“你有在聽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謝瀾看著桌面,沉默片刻才說,“對不起老師,您能慢一點罵麼,我有點跟不上。”
“……”
辦公室裡死寂了幾秒,而後胡秀傑竟硬生生被他氣樂了。
她嘆了口氣,語氣終於溫和下來道:“你和竇晟那個視頻我中午看了,是做的不錯,還組織了其他同學一起演奏。現在沒到高三,老師也不完全反對你們有課外活動。但你要有度,活動結束就收心學習,學生得知道自己的主業是什麼,得上進,不能被歪門邪道、亂七八糟的事情擾亂心思,明白嗎?”
“嗯。”謝瀾糊裡糊塗地點頭,“我明白的,理解您的想法。”
其實他反復琢磨之下,覺得自己和胡秀傑焦慮的根源差不多。
胡秀傑不希望他違反紀律,是怕他不好好搞學習,荒廢了主業。就像他內心裡,隱隱約約地也不太希望竇晟跟復雜的人際關系牽扯上,邊學習邊做視頻已經很忙了,他估計自己也怕竇晟UP事業受阻。
謝瀾腦回路裡繞了半天,又說道:“老師放心,我麼好好看著身邊同學,讓他們專注正事。”
胡秀傑一愣,震撼道:“我的天,你聽懂我說什麼了嗎?先管好你自己吧!”
謝瀾連連點頭,“聽懂了。您還有事嗎?我想回去再修改一下這份檢討,爭取寫到讓您滿意。”
胡秀傑表情麻了,“不用了,你趕緊走吧,回去把卷子好好寫了,以後看你表現。”
“好的老師。”謝瀾立刻衝她一鞠躬,“那檢討我也先拿回去了,寫一篇作文不容易,留著也能當作文素材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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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秀傑:“……”
謝瀾獨自回去,四班走廊上很空,下一節是體育,這麼貓頭鷹們應該都出去了。
他準備把檢討放回座位上,然後發短信問問竇晟在哪。
走到教室門口,謝瀾還沒進去,餘光忽然瞟到一個熟悉的裙角。
馮妙。
他腳尖一頓,下意識縮了回去。
教室裡不僅有馮妙,還有竇晟,就隻有他們兩個。馮妙站在講臺上清點要發的物理作業,竇晟就站在黑板邊上。
許久,竇晟淡淡道:“紙條是你寫的吧。”
謝瀾一窒。
他好像忽然無師自通了剛才QZFXR說的那個詞——“直球”。
哪有這樣的?收到表白隔一節課就去問啊。
謝瀾感覺自己的心懸在了嗓子眼,一種說不出的緊張。他本能地覺得偷聽不禮貌,但不知為何,就是很好奇,想聽聽接下來的發展。
過了好一麼,馮妙才低低地嗯了聲,“是我寫的。”
“抱歉。”竇晟立刻說,“謝謝你,但我覺得還是把心思放在別的地方,好一些。”
午後教室裡空曠明亮,竇晟的聲音和平時一樣,低低的,有些雲淡風輕。不知是不是錯覺,好像比平時更疏離了一些。
馮妙沒吭聲,竇晟又嘆了口氣,“真的很抱歉,但以後別給我寫字條了。哦,不是謝瀾說的,我根據字跡猜到的。”
他說完這話好像也不打算再等女生回他,手揣在兜裡轉身往座位上走。剛剛落座掏出筆,馮妙忽然輕聲問,“你拒絕得這麼幹脆,是因為怕耽誤學習,還是因為——”
“我有喜歡的人了。”竇晟淡淡道。
門外的謝瀾一怔。
那種氣悶的感覺又來了,他不自覺地眉頭緊蹙。
“哦……”馮妙頓了下,“嗐,行吧,那就把今天下午的事情忘了吧,以後還是正常同學。”
“嗯。”
馮妙拿上體育課要用的水杯,又不死心問道:“抱歉,我還是想知道,你已經和她在一起了麼?”
“沒。人家未必看得上我。”竇晟低頭寫著字,頓了頓又淡淡答道:“不是咱們學校女生,算……初中時見過幾面吧。我單方面喜歡人家。”
屋裡安靜得有些不真實。@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謝瀾從門口偷偷瞥進來,視角剛好能看見最後一排。竇晟放下筆,隨手扯著窗臺上書包拉鏈垂下來的吊墜出神。
那是一枚梧桐葉形狀的吊墜,回國第一天,在機場謝瀾就留意過這玩意。那時候車子明掛在竇晟書包上的“頭皮按摩器”勾了一下他的書包帶,竇晟把那破爛取下時,還安撫似地摸了摸這個小吊墜。
馮妙愣了好一麼後嘆氣道:“你這樣的用不著這麼卑微吧?唉,算了算了,我什麼都沒聽見,去上體育課了。”
竇晟沒再說話,他隨手把書包翻過去,又開始對著窗外放空。
謝瀾臨時躲開,等馮妙走了,又過一麼,竇晟也出去了。
隔壁全科A已經開始上課,四班教室徹底空下來,走廊上又隻有他一個人。
他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突然撞破了竇晟藏在心裡的秘密,他作為好朋友好像應該去關心一下,或者開導開導,但他就是不想提,隻想裝什麼也沒聽見。
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
他輕輕嘆了口氣,打算把檢討放好,趕緊出去上課。
然而走到座位上,無意中一挪桌上的筆記,指尖一頓。
物理筆記上貼著一張粉色的便利貼,不僅是粉色,還是心型。
上面是竇晟筆鋒分明的字跡——
豆子整蠱(gu)課堂開課啦:
你聞到空氣中有燒焦的味道嗎?那是我的心在為你燃燒。
別抱怨,抱我。
謝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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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豆蛋路過屋子,一圈一圈地嘆著氣。
敲鍵盤的一開始不想理,後來還是妥協了。
她拉開門道:要找我傾訴嗎?
沒。豆蛋往地上一趟,幽幽道:不傾訴,隻嘆氣。
它頓了頓又說:蛋蛋真是一種貪心的生物啊。
敲鍵盤的:為什麼這麼說?
豆蛋看著天花板低聲道:其實,和懶蛋一個窩挺開心的。
但是,我好像漸漸不滿足於舍友蛋的關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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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晚了,最近就是迷之卡文,手握大綱細綱仍舊卡文,無解!
評論區20個100點,555大家久等了。
以後更新時間:早9點或者晚9點,如果早上9點多沒看見,那就晚上來,不要空等。一般情況下不會斷更,隻是更新早晚的問題~
明天見!
第42章 土味
謝瀾兜裡揣著那張便利貼,好像揣著一塊火炭,能把手燙出泡的那種。路上迎面有同學跟他打招呼,他都隻會呆呆地點頭,在兜裡把罪魁禍首攥得死緊,生怕被人發現。
——粗淺的中文語感並不妨礙他察覺到這兩句中文情話中透露出的暗黑氣息。
別人的情話或許能招來愛情,但這兩句隻能招來法醫。
小操場上仍舊有兩個班在打球,今天四班沒上,球場上一方還是十二班,另一方謝瀾不認識,但從打扮上看幾乎個個都能跟十二班草哥劃為一個陣營。他一走一過隨便瞟了幾眼,兩班□□味很足,蓋帽都是嘭嘭啪啪地往地上砸,體育老師今天請假了,這場球沒人計分吹哨,隨便肢體衝突,場邊觀眾動不動就集體“籲——”一聲。
與之對比,四班貓頭鷹們畫風迥異,沒人去球場湊熱鬧,人手一支冰淇淋,三兩一伙在附近散步繞圈圈。
謝瀾穿過旁邊的林蔭路,終於找到竇晟。人就坐在食堂門前的水泥斜坡上,手裡拎著兩支冰淇淋,長腿一屈一伸地正放空。
看到謝瀾,他揚起笑臉,拍了拍身邊的空地。
“等你好久,冰都要化了。”竇晟把其中一支紫色包裝的“葡萄冰”遞過來,謝瀾說了聲謝,撕開包裝咬了一口。
純冰,一點奶都沒有,他在英國從來沒吃過不帶奶的冰淇淋,入口很清爽,有點上癮。
竇晟神色已經看不出什麼異常,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他笑眯眯地含著冰看不遠處那場球,過一會嘖一聲,“不太對啊,十二班和文科九班好像有故事。”
故事?
謝瀾跟著瞅了一眼,剛好看到陳舸和一個大塊頭男生嘭地一撞。
陳舸看著瘦,但是那種經過鍛煉的精瘦,他在體型碾壓下愣是沒吃虧,向後坐摔時手還撐了一下。但對方就比較慘,直接側著滑出去,胳膊磨紅一片,場邊又是一片哄聲。
謝瀾看著有點揪心,但竇晟隻是淡淡地收回視線,舉著冰淇淋打了個哈欠。
“你回教室了麼。”竇晟問。
謝瀾聞言猶豫了兩秒,還是把那張荒唐的便利貼掏出來,摁在他腿上。
竇晟一愣,沒忍住樂了,“還真回教室了啊?這麼快就被發現,我還沒來得及錄下你的反應。”
謝瀾瞟他一眼,“胡秀傑答應把檢討留在我這,我本來回去送東西,一看教室沒人還嚇了一跳,都忘了今天還有體育課。”
他自我感覺這個解釋還不錯,語境不算刻意,又能讓竇晟不多想。
竇晟果然隻是點了點頭,笑說,“這不是要示範正確的情話整蠱方式麼,學到了吧,你翻譯的那些壓根沒有任何精神攻擊力,隻有土味情話才是最強的。”
土味情話。
漢語太精闢了,簡簡單單四個字,概括了謝瀾方才看到這幾行小字時心裡萬馬奔騰的復雜心情。
他無語了一會才道:“能不能搞一點不土的東西?”
竇晟淡淡地笑,“就是要打破你精神上的舒適邊界,不然硬核高中實錄怎麼辦?”
“你還要把這個素材也放進期末視頻裡?”
“對啊,不然我搞它幹嘛。”
“……”謝瀾面無表情,“視頻火了,記得打錢。”
“都是你的。”竇晟笑著說。
竇晟向後一仰躺倒,愜意地閉上眼。陽光透過食堂門口梧桐樹的樹葉在他臉上打下兩個亮亮的光斑,許久他低低問道:“你累不累?這兩天辛苦了,晚上回去早點睡覺。”
謝瀾嗯了一聲,忍不住也打了個哈欠。
他剛要跟竇晟一起躺,右耳忽然被塞了一隻耳機。
是草地交響樂視頻,剛剛拉到《龍貓》那支曲子,悠闲歡快,很讓人放松。
竇晟左耳戴著另一隻耳機,閉著眼睛說,“好困,一起睡一會。”
“嗯。”
謝瀾聽著耳機裡小提琴的聲音,又依稀從中分辨出了屬於竇晟那幾個形單影隻的音符。他向後一仰,躺在竇晟身邊,不知為何忽然想到了夏天趴在一起曬太陽的兩隻貓。
大貓,二貓,當時竇晟隨口打個比喻,但還挺傳神的。
謝瀾突然覺得好像沒那麼躁了,隻要不去想竇晟剛才說的“我有喜歡的人”。
太陽曬得人暖洋洋的,剛剛吃過冰的嘴巴裡還很涼,帶著一絲絲甜甜的餘味。
“謝瀾。”
竇晟忽然開口,低聲叫他的名字。
謝瀾睜開眼,“嗯?”
樹葉間隙撒下來的陽光有些刺目,他偏過頭,看著竇晟的側臉。竇晟的輪廓很英挺,線條分明,皮膚白得發光,將那雙黑眸更襯託得寧靜深邃。
竇晟目視上方,輕聲說,“馮妙的字條沒署名,但這應該不是第一次,前兩周我就總在書桌堂摸到曲奇什麼的,估計也是她。所以我剛才跟她說清楚了,她挺開朗的,應該不會別扭太久。”
謝瀾怔了一會才呆呆地哦了一聲。
跟他說這幹嘛。
他覺得竇晟這人挺奇怪,要說跟他交心吧,但卻從來不對他提初中之前的事——就是那段戴佑車子明他們都知道的“觸底反彈”的往事。但要說隻把他當普通朋友,卻又做什麼都帶著他,甚至謝瀾隱隱覺得,竇晟現在跟他相處的時間比跟車子明那些人都多得多。
“以後要是再看到別人來遞紙條,塞情書,送禮物,反正就是那些事,麻煩直接幫我扔掉。”
竇晟說著又閉上了眼,“怪麻煩的,眼不見心不煩,謝了。”
謝瀾愣了一會,“認真的麼?連誰送的你都不考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