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個廢舊平房拆遷時留下的裝修費料,木板上全是木刺,謝瀾看著竇晟把它握在手心裡掂著,忽然覺得有點不爽。
或許也不是不爽,隻是有點說不清,用英語都說不清的那種。
對面三個衝上來,竇晟用空著的那隻手扯住其中一個脖領子,把人硬生生從謝瀾那個方向拽到自己面前,另一手的木板直接飛出去,在空中咻咻旋轉了幾周,沉悶地砸中另一個的肩。
木板掉在地上,轉而被於扉撿了。於扉跟平時的頹喪樣比簡直換了個人,滿臉寫著暴躁,他不耐煩地轉了轉手腕,胳膊猛地一揚,精瘦的手臂上肌肉突起,像是魂鬥羅裡的小人開啟狂暴模式,一通霹靂連招,拿著木板猛抽。
謝瀾有點看呆,萬萬沒想到法鬥……不是,於扉不頹的時候是這樣,覺得有點厲害。
車子明隻管死勁拉著他的胳膊往旁邊拽,哆嗦道:“這仨真正的社會人啊,臥槽,那寸頭打哪認識的這幫人?!”
謝瀾看著場上的局勢,感覺兩方半斤八兩,甚至有可能是自己這邊強勢,主要於扉真的很能打,且越打越猛,速度和力量不斷突破,平時有多困,此時就有多狂躁。
“於扉是不是學過什麼?”
“啊。”車子明說,“他好像說過自己接近散打七段水平,江湖小青龍。”
“……”
雖然聽不懂,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沒多久,於扉抓緊機會一記轉身掃腿掃倒雜毛二號,木板照著小腿肚狠狠一抽,二號當場倒地抱著小腿痛苦翻滾。
三號也被竇晟打趴下了,一號喘著粗氣往後退了兩步,死死瞪著於扉。
謝瀾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沒佔到便宜,但又不走,結合剛才他們說的話,很難不讓人想到還有後手。
謝瀾正猶豫著要不要喊竇晟他們跑吧,就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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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緊不慢不情不願,不像是趕著來打架的。
謝瀾一回頭,來人抬眸,視線相撞,他們都是一愣。
車子明驚呼,“我勒個大草,你跟他們扯上了?”
陳舸。
竇晟和於扉也明顯愣了下,竇晟握著木板的手垂下來,蹙眉盯著陳舸。
這是謝瀾第一次在竇晟眼中感受到這麼強烈的負面情緒,哪怕是昨天在職工廁所,他都是淡然的,不像此刻看起來很平靜,但平靜下卻壓抑著一股兇意。
“走。”竇晟用木板尖指了指陳舸:“離開這,我當沒看見你。”
陳舸脫出愣怔的狀態,哼笑一聲,“真是高風亮節的四班人。”
“你他媽也是四班的!”車子明吼道:“還沒走呢!”
“我不是四班的。”陳舸聲音很低,“早就不是了。”
話音剛落,他忽然犀利地抬起頭,也幾乎在同時,竇晟下意識拉著謝瀾往旁邊一閃,陳舸從幾米外衝過來一個飛踢,踢掉了他們身後攮來的刀。
於扉罵了一聲,回身左手擋抓,右肩頂住雜毛右肩,夾著他的右臂向左後一個轉體,把人過肩摔抡了出去。
人體砸地發出沉悶的聲響,長毛失聲了半天才緩過來,指著陳舸怒道:“永平街就送你這種垃圾過來輪崗?”
輪崗,這詞謝瀾第一次聽,又長知識了。
陳舸頓頓,“永什麼街?不認識,沒聽過,我是路過的。”
“你他媽少裝蒜!你叫什麼?”
遠處幾分鍾前被打倒就一直沒站起來的另一個喊,“好像叫陳什麼!”
竇晟說,“陳秀傑。英中高二四班,歡迎來挑,記住了。”
謝瀾:“?”
陳舸:“……”
雜毛一號和同伴們交換眼神,達成了某種共識。
“……操。你們給我等著,還有你,永平街陳秀傑,這帳我還要跟你們街老大算。”
話放得越狠,人跑得越快,沒一會功夫連影都沒了。
車子明深吸一口氣,“還好今天鲱魚在,不然咱們要涼。”
“嗯。”竇晟把木板往旁邊地上一扔,在清脆的擊地聲中看了陳舸一眼,“也還好道上來輪崗的打手叛變了。”
陳舸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仍然垂眸看著遠處地面,停頓片刻,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了。
“你把話說清楚!”車子明跟點了根炮仗似的,立刻就要衝上去。
然而竇晟伸手把他攔住了,轉頭看著陳舸身影消失,許久,低低說了句算了。
“你幫不了他。”他淡聲道:“有些事,沒人能幫忙。”
於扉眼中的暴戾收斂,又變回有點頹又有點困的萎靡不振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抬手拍拍竇晟的肩。
車子明嘆氣,“話是這麼說,但你不也說當初走出來是受了什麼人的鼓舞嗎?”
“不能比。”竇晟低聲道:“我的事和他的性質就不一樣。”
謝瀾側過頭看著他。
他們又在打啞謎了,或許因為他剛剛認識他們兩天,也或許隻是單純因為他中文水平不好,他常常猜不透這些啞謎。
他隻是覺得,夜色沉鬱下,竇晟的側臉顯得有些過於冷清。
但竇晟很快就收起那絲寂靜的氣質,回頭瞟他一眼,正要說什麼,視線不經意落在他挽起的袖子上,忽然皺眉。
“你挨了一下?什麼時候?”他過來拉起謝瀾的手腕,輕輕戳了戳胳膊上那兩道微腫的檩子,長嘶一聲,“完了啊,趙文瑛女士還不得廢了我。”
謝瀾沉默。
他默默看了車子明一眼,車子明當場在竇晟背後雙手合十求饒。
該不該告訴竇晟,這兩道檩子是車子明太害怕了給他摳出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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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敲鍵盤的拉開門,偶遇門外徘徊的豆蛋。
怎麼了?她問。
闖禍了。豆蛋鬱悶道,我和別的蛋掰頭,不小心連累了懶蛋。
敲鍵盤的表情地震:懶蛋受傷了?
嗯。豆蛋有點喪,我發現它蛋殼後邊有一坨紅,這種進口蛋的蛋黃是紅的嗎?
不是。
敲鍵盤的收起緊張表情,微妙沉默,用手背抹了下嘴。
下次我會親的輕一點的,她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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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舸這條線是會有一點打架情節,但就這點,隻是故事線剛好趕在前面這段了,後面不會一直有~
評論抽10個100點,明天見呀
第9章 油管
晚飯時間結束,走廊公告板上多了一張醒目的告示。
《對高二11班傅丁和王正業校園欺凌行為的通報處分》,白紙黑字,蓋著鮮紅的學校公章。
“這次胡秀傑下手夠快的啊。”車子明嘖嘖道:“記過加觀察,罰得還不輕呢。”
竇晟瞟過那張紙,“今晚的事誰都別再提,明天就分班,別給他找事了。”
謝瀾知道,這個“他”是指陳舸。
高二晚自習有兩節,每節一小時,直到放學鈴響陳舸才終於露面,從後門探身進來拽走了垮垮的書包。
彎腰起身時,謝瀾透過凌亂遮掩著的頭發看見了他右眼角的淤青。
他把包甩到肩上,轉身的一瞬,董水晶忽然叫道:“陳舸!”
原本喧鬧的班級一剎那寂靜無聲,仿佛之前所有的忽視和熱鬧都是某種粉飾。
陳舸腳步停頓,“幹什麼。”
董水晶深呼吸,“還沒分班呢,為什麼曠晚自習?明天大榜出來,要走的不止你一個,就你提前收拾,把所有人的心都攪亂了。”
“是麼。”陳舸冷冷道:“我走跟其他人走一樣麼,你還能揪出來哪個是要去最後一個班的?”
話音落,原本就沒聲的教室徹底死寂下去。
陳舸扶了扶書包,回過頭瞟她一眼,又很快轉過身去。
“抱歉,話重了。”他垂眸低聲道:“就這樣吧,祝大家……各自盛開,去更高的地方吧。”
那個瘦得近乎鋒利的身影在後門消失,董水晶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豆大的幾顆淚珠子霎時奪眶而出,她壓抑不住地啜泣一聲,伏在了桌上。
謝瀾點開四班炯炯有神群,果然,看到一條淺灰色的系統提醒。
“陳舸。”已退出群聊。
一直到走出教學樓讓冷風打在臉上,謝瀾才從那種沉重的共情中緩了過來。
他低聲問竇晟:“陳舸到底是怎麼回事?”
竇晟欲言又止,車子明在一旁吸吸鼻子道:“嗐,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他中考全市第二,曾經那可是能跟豆子比肩四班雙傑的存在。學習好,打球好,還和咱班長走得近,真差一點就在一起了。結果高一下他爸出事,家破人亡。”
謝瀾腳步一頓,“生病去世了?”
竇晟低聲道:“沒那麼簡單。”
車子明小聲說,“他爸販.毒判了無期,留給妻兒的隻有一堆仇家,他媽折騰幾次就生了大病,總之就是走透一個背字。媽的,我光說都要瘋了,老天爺怎麼這麼捉弄人啊!”
謝瀾聽愣了,冷風撲在後背,撲的他打了個寒戰。
陳舸的事搞得他有點沉重,雖然也就來了四班兩天,但好像已經很神奇地跨越語言障礙和這群貓頭鷹共情了。
回家剛放下書包,群裡忽然來了條消息,讓謝瀾從淡淡的傷感直接切換到了深深的無語。
-水晶:@文藝復興忘了說,化學老師讓你明天早自習去找他。
竇晟掃了眼手機低樂道:“我怎麼感覺你要完。”
謝瀾陰鬱地抬眸看他一眼,提起書包上樓。
竇晟趿著鞋跟在後面,慢悠悠道:“用不用大貓陪你一起,幫你跟老師解釋解釋不太認字的事情。”
“用不著。”謝瀾冷臉加快腳步,“抓你的耗子去。”
話音剛落,手機又震動一聲。
-可頌:我也忘了……謝瀾,英語老師也讓你明天早自習去找她,你看看時間怎麼安排吧。
謝瀾:“……”
-Vincent:哦豁,巧了麼不是,謝瀾,早自習,生物老師,懂?
死寂一整晚的班群忽然就活了,狠狠炸過一輪貓頭鷹打滾爆笑的表情,然後有人問了道題,這群精英學生又如往常討論了起來。
快樂都是他們的。
痛苦的隻有謝瀾一個人而已。
竇晟在後邊樂道:“分身乏術啊,要不我幹脆替你去一個得了,化學和生物咱倆分一下?”
“你不要說話就是替我分擔了。”謝瀾冷漠回絕。
他忍不住心想第一天見面時怎麼就能覺得這人說話聽起來舒坦呢?明明是讓人想到處找刀。
臥室門一關,世界終於安靜。
謝瀾衝了個澡,帶著一頭湿津津的水汽坐在書桌前,翻出背到一半的化合物。
一片梧桐葉從本子中掉了出來,還是竇晟上課玩的那片,一面寫著“孝出強大”,一面寫著“隻差億點”,謝瀾看一眼就覺得拳頭硬了,把那玩意丟開,插上耳機開始學習。
他的歌單裡基本是些動漫歌曲,自己還出過不少小提琴演繹版。肖浪靜住院那兩年,他為了讓她在醫院有個盼頭,每周都會上傳一個視頻,人紅的很快,到肖浪靜離開,已經有了三百多萬粉。
一晃又是兩年,到現在謝瀾還時不時收到粉絲留言問為什麼突然不再發視頻了,其實他就是覺得沒那勁了,那個人走了,就像最重要的聽眾離場,剩下的人聲鼎沸卻都不是他在意的。
教參上看似簡單的兩頁“含氮化合物總結”,謝瀾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每個漢字記住。背完抻個懶腰,隨手拿起杯子出門找水喝。
趙文瑛又不在家,整個二樓都是黑的,竇晟門縫底下一絲光也無,估計睡了。
謝瀾放輕腳步,捏著杯子摸黑下樓。
一樓隻有進門玄關處給日常應酬的女主人留了燈,謝瀾借著那點光找到廚房,正摸著牆找燈開關,玄關處忽然響起一個低低的人聲。
“額也不吱道儂們愣不愣聽懂,儂們這些瓜娃子笨滴hin,但四介個視頻額一定要出,曉得伐?今天咱們滴豬蹄就四方言vlog,額深夜帶你們去剋剋額滴學校。”